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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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知道他刚在泳池旁和表姐聊得全是自己,心头堵着的东西散了七七八八,从镜子里瞅到他,就回到了隐秘的情境里。他和自己的隐秘。
  “谁知道,说不定真有。”她不肯认输,回了他。
  沈策倒不和她争辩,身子轻轻往前压过去,把她按到了镜子上。从刚进来就在看她抹胸礼服上露出的胸前后背,大片的白,晃他的眼。昭昭手心早发了汗,在一尘不染的镜面上按出半个掌印,指尖也压出了几个小印子。
  在他要亲到自己脖后时,她强行转了半圈,但逃不开他手臂搭出来的天地。
  “哥系不上算了,”她抬高声音,说给外边人听,“你还是管你的领带,我自己来。”
  他不答,看她演。
  “你那天凶我。”她悄声质问,胸口起伏着,后背的肩胛骨边沿压在镜面上。和他在一起永远这样,一时上天一时入地的。偏偏门外有人,大声都不能。
  她肯定要算旧账,沈策料到了。
  “是不是病了太难过,才心情不好?”昭昭问。
  她会心疼他,给他找理由,沈策也料到了。
  “小毛病。”他反驳的轻松。
  “那还两天不见人。”
  “事情多,”他笑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说不过他,低低抱怨,“谁知道是真话假话。”
  眼前的沈策,唇上的血色还很少,却还是抿着唇,带着笑意看她。
  他的手掌从她下巴滑过,托着她的脸,身又往前倾,感觉自己的嘴唇要碰到她的时,她上半身都僵着,睫毛也颤了颤,想闭上,可还死撑着不闭。他瞅着她,想看她还能撑到何时。
  她被看得腰发软,继而想到隔墙有那么多人在,还都是在等两人换礼服调尺寸的裁缝和学徒,想必更会认真听试衣间的动静。
  她等得心脏一阵阵紧缩,好似感受到血液极不顺畅,在血管里一顿一顿地流淌着。她将平视他下巴的视线低垂,做了一件自己始终想却没有完成的事,将唇压到了他的喉结上。唇下他的喉结颤了一下。
  昭昭张唇,轻抿着那里,她耳畔嗡嗡嘤嘤的不停是被自己的心跳搅的震的,用舌尖轻扫时,他的喉结也随之微微上下滑动。
  ☆、第十三章 情意无杂色(1)
  她想亲近他,自己都拽不住自己……
  不是沈策想要她,而是她想。昭昭的唇离开,用鼻尖轻划过去,鼻息的热也把自己给笼住诱住了。她想咬,沈策的喉结忽然大幅度滑动了一下。
  于是两人都静住,僵着。昭昭以为他会低头,等了半天,并没有。
  她往后扬起脸,想看他。
  光的影子在镜面上折射着,进到沈策的眼里。
  沈策的手从她的脸旁滑下去,想往下,想抱她,可又不想破坏这氛围。他从镜子里能看到一切。看到她的发摩擦着自己的肩膀,看她在看自己。
  男人的呼吸落到她的皮肤上,昭昭心要撞破胸膛冲出来了。他想亲自己了。
  沈策身上有很浅的属于他的味道,剃须水混杂着着不常在寻常人身上见的香气,是香燃尽时的气味,颓败,浓郁。
  有长夜走不到尽头的竭力感,又有万事成灰的终结感……
  昭昭被这种气味窒住,嘴唇微微颤抖着,很难过。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只剩下心在沉闷地跃动:“哥。”她不受控地叫他。
  “嗯。”他意外答应了。
  “我好像……喘不过气。有点难受。”
  门外裁缝忽而轻声交谈。
  腰后被他搂住,她不由自主往他身前靠,脸挨到他的肩头,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抱他,像真抱着哥哥。手环绕到他腰后,沈策的腰很窄。
  颈下被他的指轻按住,她觉得痒,拨开:“抱得正舒服。”
  虽知道他想试自己的脉,但还是不想让他动。
  昭昭的思绪扩散开,和袅袅的烟一样,无边蔓延着。想到地下室的茶室,想到香港的影音室,继而想,那里好像没有挂什么字。
  “你有表字吗?”她问,“我有空给你写字,送你。”
  沈策半晌不语。
  门外裁缝不见人出去,叩了门。
  昭昭想走,腰后的手按住她,纹丝不能动。沈策对外边人说,让裁缝先去饮茶休息,外头应了,交谈消失。
  “牧也。”他再低头,才说。
  “牧野?”她猜,“沈叔叔喜欢周武王?”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是三军统帅作战的场面,是周武王的那一场牧野之战。
  他意外纠正:“成也萧何的‘也’。”
  她想想,又笑:“你说也许的‘也’,不更简单。”
  是简单,但他更喜欢用这句。
  因为那时天下都在说,他沈策是:成也昭昭,败也昭昭。
  为昭昭承人所不能承的痛,受人所不能受的辱,九死一生。江水之王,百战不殆,最后也都是过眼烟云,昭昭一死,万事皆空。
  他知自己结局不好,是一朝王侯落尘土,可眼前空空,见不到。
  他现在是尝鼎一脔,窥豹一斑。老天给他做了一个局,过去是纷乱的,明日是什么,好的坏的,痛的喜的,都无法预料,全靠凭空推断。
  似回到与敌对阵时,群雄逐鹿,天下五分,今日谁是敌谁是友,谁会遣兵来犯,谁会暂结同盟,明日谁又会在背后插上一剑,均不可测。
  “为什么是这个‘也’?”很少见,通常都是牧野。
  “我有个……远房的妹妹,三岁学写字,写野总嫌麻烦,我就改了。”
  又是妹妹,还是远房的。
  昭昭心里不太舒服,佯作不经意问:“她多大?”
  沈策从镜子里观察她的神态,看样子是身上不再难过了,于是问:“舒服了?出去走走,关在这里是会气闷。”
  她看出他在回避这个问题,自行想象出了一个娇滴滴缠着他的妹妹,抽出纸巾去消灭镜子上的诸多印记。沈策打开两扇门,没见她跟着,心下了然。
  “比我小十岁。”他在门边说。
  小十岁的话,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那还好。
  不过他是真的宠妹妹。昭昭想到家里孩子都喜欢围着他,毫不嫌他的凶,估计他对孩子全这样,也就没多想。
  两人算是言归于好,这一日都没分开过。
  有人叫他们去陪长辈午饭,沈策让人回说不在家,带她当天往返,去台湾吃过午饭,顺便去了那边的另一个渔人码头,日头晒,她没戴遮阳帽,沈策给她在桥下买了个路边的草帽,一定要让她上桥看看。昭昭不解,一个跨水的大桥有什么特别的,倒是跨到桥对面的那个小码头看上去不错。
  身后有个导游在说:“这是情人桥,大家都走走,走出一段好姻缘。”
  昭昭顿时觉得那海浪声也好听,远远看着铁栏杆后围起来的小码头也有情调,连帽檐挡不住的灼人日光,落在鼻尖和唇上也是热度刚好,晒得人痒痒的。偏偏帽檐困住视野,她见不到在身边的沈策是如何表情。
  直到,他的指腹在旁人瞧不见的角度,轻刮了刮她的下巴。
  夜里回到澳门,他仍不离左右。昭昭的年纪没法进澳门真正的场子。
  沈策请了两个最好的荷官,开了一个套间,招待沈家恒他们,像当初在沈宅的水榭里。沈家人的礼数是足,怎么受过招待,都要怎么还回去。
  不过礼数足、算得清的人,通常也是最不讲情面的,因为情面早还清了。
  荷官把新一副牌拆了纸壳子,塞到发牌机里,在“唰唰”的机械音里,昭昭坐在最角落里,撑着下巴看荷官,沈策的腿很长,伸展在牌桌下。起初两人腿是并排靠着,后来她觉得累了,往他右腿上搭。
  沈策神色如常,曲指叩了两下桌子:“换副牌。”
  倒像都叩在她身上。
  荷官应要求,拆开一副新纸牌,放入发牌器里。在这空档,沈策手到桌面下,将她的腿抬起来,往自己腿上放舒服了。
  同桌的沈衍瞧不见,沈家恒也瞧不见,但他们身后端茶倒水的,还有一旁休息的另一个荷官都看得清楚。
  沈衍拿起自己的两张牌,叠着看:“小姨有男朋友?我大舅子说的。”
  她没懂,先问:“你大舅子是谁?”
  “那天拳台上和小舅舅打拳的,”沈衍解释,“梁锦华,他是我太太的哥哥。”
  难怪会那么晚出现,难怪他弟弟梁锦荣也显得和沈家格外亲近。
  “论辈分,”沈策问身后人要水,“要叫你小姨。”
  是那个人。
  昭昭更奇怪了:“他说我有男朋友?我都不认识他。”
  “也不算他说,”沈衍摇头,斯斯文文地对昭昭笑着解释,“是小舅透露给人家的。”
  昭昭诧异看他。
  “什么时候的事情?”沈家恒在桌子最左侧,也诧异地看昭昭。
  “在……过来前。”昭昭应对着,猜不透沈策为什么要对人家说这个。
  她见沈策面不改色,接了热毛巾擦干净手,摸到一板子白色药片,半抠破了锡纸,就着那薄薄的一层药片板子,塞了两粒到嘴里……分心敷衍,“刚刚吧,没几天。”
  他在吃药,是哪里不舒服。
  药板上的字被他手指挡住了,昭昭想看,他没给机会。
  “同学?”沈家恒微蹙眉,不太愉快,“这刚多大,就找男朋友了?”
  沈衍反而笑着问:“小姨夫什么样的?”
  怎么就小姨夫了。
  昭昭欲言又止半晌,看上去极有隐情似的,其实是没想到如何说。尤其是,屋子里除了沈衍和沈家恒,全都将她腿搭着沈策的亲昵看在眼里,还沉默着的几个局外人都在听着。
  沈策接过盛着灯光的玻璃杯,就着吃了药。
  “他,”昭昭慢慢说着,“个子挺高的,长得……好看,看着凶,人倒是个纸老虎,喜欢哄着我。”
  沈策把杯子放回托盘。
  “我见过吗?”沈家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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