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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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灿则坐在他俩对面,整顿饭神色古怪地看着方绮然,话也不多说一句,像小喇叭没了电。不过她也得承认,方绮然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忽略她的性别,跟自己的表哥或许可以算是相配。
  可惜他们是天鹅对上骏马,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地上。彼此都很出众,偏偏不是良姻。
  吃到后半程,方绮然右手两指指缘捏着酒杯的尾部,手腕微微悬空,问:“祁总,你当时在学校是不是马术社团的?”
  祁遇白仔细地切着牛排,几秒后也没开口,白韶容等不及了,忙不迭替他回道:“他是他是,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开始学骑马了。”
  方绮然朝白韶容愉快地笑了一下,又转头跟祁遇白说:“我去马场挑马的时候见过你一次,比你低两届入学,所以你大概不认得我。”
  祁遇白放下刀叉,拿方巾抹了一下嘴,说:“是么,不记得了。”
  桌上的长辈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像两位警惕的驯兽员。白韶容显然很喜欢这个女孩儿,容不得他们的话题落到地上,又接过话来:“遇白的马骑得很好的,改天可以让他教你。”
  “好啊。”方绮然轻晃了一下酒杯,眼睛直率地看着祁遇白,“我骑得不好,祁总别嫌烦。”
  “那你可有得苦头吃了。”欧灿幽幽开口,“你别看我表哥现在挺和气的,一开车骑马就暴躁,连我都不肯教。”
  “灿灿!”白韶容轻喝一声,眼睛瞪了她一下。
  祁遇白一直置身事外,像在听陌生人的事。
  白韶容又笑着问:“绮然,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留在国内吗?”
  方绮然嗯了一声:“暂时是打算在国内发展。”
  “这样才对。”祁仲辉严肃地说:“我听你爸爸说过,他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太长时间。还是回来的好,也帮帮你爸爸。”
  “是这个道理。”白韶容接口道,“总归要成家的,女孩儿不比男孩儿,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几年,终身大事自己得上点儿心。我们遇白就因为是个男孩儿,总不着急,这就耽误下来了。你爸平时什么态度?”
  方绮然放下酒杯朝白韶容笑了笑:“还好,我爸不怎么催我这件事,他说我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是好是坏自己负责,他不管。”
  欧灿叉起一朵西兰花放进嘴里边嚼边朝祁遇白挑眉,意思是,方绮然这人还挺虚伪,她不着急的话来这儿干什么。
  白韶容说:“那是他不想给你压力,做家长的哪儿有不着急的?”
  “您说得对。”方绮然也不反驳。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气氛有些尴尬。平时最能说的欧灿兴致不高,祁遇白又像被人点了哑穴,全靠长辈跟方绮然你来我往撑下来。欧灿从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方绮然是有备而来,她拿出包里的手机,在桌下给祁遇白发了条消息:“哥,小心这个女人。”
  出来时白韶容拉着欧灿快步往外走,留祁遇白跟方绮然两人独自在后,指望他们能多说两句。
  午后的阳光照得气温上升了些,终于有了点儿春天脚步临近的意思。市中心的周末总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酒店旁边就是一座综合型的购物商场,穿着牛仔夹克衫的小男孩儿牵着枚三合一彩色气球跟小伙伴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后来还有位骑踏板车的羊角辫女孩子在追。
  祁遇白走到酒店外等着服务生把车开过来,抽空拿出手机回了封邮件。方绮然就在身边提着一个红色竹节小包微笑看着他,等他放下手机后说:“祁总,你平时忙不忙?”
  “忙。”祁遇白回了一个字。
  另一辆车先出现,白韶容跟祁仲辉默契地上了车,顺便把欧灿也拽了上去。
  祁遇白等得有些不耐烦,回头看了两次停车场出口。方绮然正想跟他说话,只听“哎哟”一声,一个小男孩儿飞跑着撞到了他的小脚上,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祁遇白回过头来往地上一看,立刻淡笑着弯腰蹲下,将男孩儿从地上搂了起来,两只手撑在他胳膊下来,语调跟刚刚全然不同。
  “小朋友,玩儿的时候小心点儿,有没有受伤?”
  小男孩儿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用满是灰尘的右手拽着他的西服袖子站定摇了摇头,“我才不会受伤呢!”
  他可不像旁边这位阿姨,对眼前的叔叔全无兴趣,理也不理他的关怀,转头找到自己的同伴,跺着脚大喊:“你们等等我!我也要拿那个,给我留一个!”接着动作敏捷地从祁遇白手中挣脱,再次朝另一个方向疯跑出去。
  祁遇白目光跟在他身后移动到广场正中央才慢慢收回来,重新敛起笑容。
  “你很喜欢小孩子?”方绮然问。
  “还好。”
  一对容貌气质都是上佳的男女站在酒店门前,进出的人免不了看他们一眼。祁遇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三米,方绮然跟过来,笑了一下问他:“为什么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都能那么nice,对我却这么不屑一顾?”
  声音听着仍然温柔似水,语气却明显强硬了许多,像是发泄着不满。
  祁遇白侧头望了她刻意为之的笑容一眼,淡然道:“你多心了。不是不屑一顾,是不想多事。”
  他的车终于被人开出来,平稳地停在面前。祁遇白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车门边隔着车身望着她:“需要我直接送你回家么。”
  干脆下了逐客令。
  方绮然明显一怔,原以为祁父开口之后祁遇白多少会给自己一点面子,应父亲的意思邀请她去家里稍坐片刻,没想到对方直接提出送她回家,半点情面也不讲。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明显变得急促许多,她走上前拉开车门垮着脸道:“麻烦祁总。”
  这辆劳斯莱斯的副驾几乎没坐过其他人,除了林南。但今天没有办法,方绮然穿着裙子,偏偏去后座需要从前排穿过去,所以他没有出声阻止对方坐在自己身边。
  车里空气被陌生的香水味染得不再纯净,祁遇白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自上车后方绮然就摆出一副不愿再和他多谈的架势,上路前,祁遇白却意外地开了口。
  “你来以前,打听过我没有。”
  “不用打听。”方绮然拉过安全带扣好,将自己的名牌包放到了腿上,换了副跟在包间里完全不同的语气:“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
  祁遇白启动轿车,眼睛平视前方:“那你应该知道来吃这顿饭是浪费时间。”
  车平稳地开进主路,方绮然打眼一看便是爱美如命,她拉下化妆镜检视了一番口红是否完好,听完他的话后转头道:“不至于吧。我听说的版本是,你男女都行。”
  手指一动,车窗降下,意在散散尾调过烈的花香调香水。
  祁遇白说,“你消息有误,我对女人没兴趣。”
  方绮然显然没料到他如此坦诚,合上镜子微拧着眉望着他:“你说真的?”
  祁遇白嗯了一声,说:“所以下次记得拒绝我父亲。”
  车厢安静,方绮然以手支颐望了他两分钟,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圈,施施然道:“可我要是拒绝了,你爸还能找别人来跟你见面。”
  ——
  两周后。
  祁遇白好几天没来公司。章弘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偶尔还跟方绮然一起进出,很像是已经忘了林南,但愿如此。
  今天章弘仍然以为不会见到自己的老板,谁知照惯例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人已经坐在桌后了。
  瞧了眼他的脸色之后,章弘连称呼都省略:“你昨晚又去片场了?”
  “油我加满了,钥匙给你。”祁遇白将手中的东西往章弘怀里一抛,又低下头去整理文件。
  章弘向前两步,整个人不像秘书像老板:“你疯了?开六个小时的车,只为看一眼,然后又回公司?”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言相劝。
  “你的车性能太差,开我自己的只用五个小时。”祁遇白纠正他。
  椅子被倏地拉开,章弘站到他面前两手嘭一声拍到桌面说:“祁总,算我求你了,你知不知道半夜独自开长途是绝对危险的行为?”
  祁遇白抬起头来朝他戏谑一笑:“你的车没上意外险?”
  “你——”章弘被他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忘不了他干嘛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来,现在还跟方小姐越走越近。”
  “行了。”祁遇白制止他,“工作时间禁谈私事。”
  ——
  中午二人一同去餐厅吃饭,回来时意外撞见了一个人。
  电梯门在一层打开,里面都是从地下食堂出来的员工,说说笑笑的声音不小。祁遇白跟章弘一走进去,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交谈声顿时停住。
  祁遇白不是什么跟下属打成一片的老板,这样的场景已经习惯,刚要转过身去忽然听见一句响亮的“祁总好!”
  是秦鹏,站在一男一女两位同事身后探出头来,笑着朝他小幅度摇了摇手。他看着跟刚从看守所出来那会儿判若两人,寸头长成了韩式刘海,青春痘也好了许多。
  祁遇白对他的殷勤不甚感冒,还像以往一样朝他微微点头,正要移开目光,眼神忽然一顿,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似乎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碍眼之处。
  挡着秦鹏的两人意识到不对劲,识趣地往两边挪开一步,将秦鹏整个人露了出来。秦鹏被盯得浑身发毛,手脚都有些不自然,问:“祁、祁总,怎么了?”
  这个问句引得一直面朝梯门的章弘也转头看向他。祁遇白目光在他上半身重新扫过,终于留在脖子的区域几秒后淡淡开口:“围巾不错。”
  秦鹏一愣,随即笑呵呵地反应过来,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杂灰色围巾说:“我就是觉得它颜色跟我今天这身还算比较搭,好不好的不是太懂,不过祁总都好说,那肯定错不了。”
  嘴里说着不太懂,心里的得意跟炫耀却从神态动作中明白地显露出来。
  祁遇白慢慢转过了身,面朝着电梯门。
  后面的人听到耳中以为是老板找了个由头跟熟识的员工闲聊,这才纷纷放松神经。
  女同事笑着插嘴道:“我就说你这条围巾不便宜,你早上还不承认,还是祁总眼尖。”
  “就是啊。”男同事拿手臂耸了耸秦鹏的肩,“不厚道,在我们面前还装低调。”
  “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秦鹏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瞥了眼祁遇白的背影,谦虚地说:“我哪儿装低调了。这围巾是我哥送我的,我就知道它暖和实用,至于你说的什么牌子、什么料子我是真不懂啊。”
  章弘的心徒然悬了起来,下一秒便将手搭到老板肩上,静默着不肯挪开。
  “你哥?亲哥哥吗?对你真大方。”
  “当然是亲哥啊!堂哥表哥的哪儿可能这么大方。”
  秦鹏笑容满面地答:“亲哥亲哥,是亲的,就我一个弟弟不对我好对谁好?不过我也说他了,让他别给我乱花钱,你们猜他说什么,他居然说这条围巾他不想要了,可是吧,压根儿没戴几回这么新扔了可惜,顺手给我算了。你们听听,他这不是让我捡他的二手吗?”
  众人哈哈一阵大笑,男同事说:“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我看都这样,秦鹏你也别多心,我家两岁的老二就没买过新衣服,全是穿老大淘汰下来的,省钱!”
  章弘的右手按着祁遇白的肩一刻不松。
  身后的几个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秦鹏声音最大,显然对于刚刚的露脸很满意,何况还是由祁总挑的头。
  祁遇白沉默地看着电梯门上照出的他跟章弘的模样,到了倒数第二站,终于低声说:“好了,拿开吧。”
  肩上的力量这才一点点减弱,在电梯发出叮一声响时终于消失。
  他二人侧过身,身后的员工鱼贯而出,门一合,电梯里恢复了安静。
  从11层到顶层这段时间没有别人,牵引着电梯穿梭的电缆发出微不可闻的运行声。
  气氛压抑,空气缺乏流通。门像面镜子,照出祁遇白的样子,眼下那一圈青色已经许久未褪,肩膀仍旧挺得平直,像强撑着不肯示弱。
  章弘等了两层才开口:“他胡说的也不一定。”
  —
  午休时间,从楼下到楼上这个过程逐渐远离喧闹,回到办公室又只剩祁遇白一个人,连章弘也回到工位听留言去了。
  祁遇白转身关门,坐到平时下属坐的位置,座椅后移,两条腿交叠着放到了办公桌上。
  玻璃窗外的阳光盯久了有些刺眼,景物也没什么稀奇,都是看了无数遍的。他审视着眼前的区域,每一寸都有故事。
  他放脚的这个位置林南曾经光着身体坐过,两只手紧紧抓着桌沿让自己轻一点。眼前这面玻璃林南的背紧紧挨过,苦苦支撑着身体才不致滑落。
  还有几步之外的更衣室,林南曾在那儿安静地读剧本。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许多美妙瞬间,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有很大的责任,礼物即便转手送人也是应该的。
  但他还是难忍怒意,几乎想让秦鹏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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