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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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夜色渐沉, 只见花萼弄影, 月色迷辉。
  宴春阁坐落于御花园的西侧, 于一片绿树掩映间。窗户是珍宝阁特制的水晶琉璃窗,宫殿中灯火通明,照在那晶莹剔透的窗户上, 更显得流光熠熠。大臣们身穿官服,一个个入了席座。皇帝的左侧坐的是二皇子赵尚和四皇子赵敬,五皇子赵基则坐在他的右手。
  官员们按着品阶, 依次坐下。
  唐慎坐得算不近不远, 他左手坐的是国子监祭酒,右手坐的是一位翰林学士。
  宴春阁之宴算不上家宴, 却也与家宴相去不远。
  皇帝入席后,与几位皇子说了会儿话, 又与几位相公说起话来。他们说的是私密话,隔得远的根本听不见一个字。这便是皇帝的宠信。
  唐慎“大病初愈”, 不能喝酒,他一边饮茶,一边悄悄地望着皇帝那方。
  只见皇帝的脸色略显苍白, 他也未曾饮酒, 而是时不时地喝着一碗褐色的药汤。他时而与左相纪翁集交谈,时而与右相王诠说话。三位皇子竭力想插入他们的话题,可总是说不上话,他们憋得脸色发红,又没有办法。
  然而皇帝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不是大太监季福,而是一个穿着素色僧袍的圆脸和尚。
  他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轻轻拨弄着,脸上挂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倏然,他抬起头,看向唐慎。唐慎心中一紧,他立刻移开视线。
  善听微微笑了起来,等过了会儿,他俯下身在赵辅的耳边说了句话,赵辅也笑了起来。
  晚宴到一半时,终于有皇子按捺不住。
  四皇子赵敬走出席位:“儿臣自去了既州后,得了一块天外飞石。此石形状独特,儿臣见了后十分欣喜,想将其献给父皇。”
  赵辅露出惊讶的神情:“天外飞石?搬上来瞧瞧。”
  赵敬的人立刻搬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进殿。满座的大臣们看清石头的情况,纷纷惊叹起来。
  “这天外飞石竟形似如意,当真是富贵吉祥的好征兆啊!”
  赵辅也很喜欢,他笑道:“你有心了。”
  赵敬喜出望外。
  四皇子出了风头,其他两位皇子怎能落于其后?
  赵尚和赵基纷纷献上自己寻来的礼物,想要讨皇帝欢心。然而珍宝易寻,有寓意的礼物却难找得很。他们找的礼物都珍贵有余,在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上却远远比不上赵敬那块如意形状的天外飞石。
  戌时,晚宴结束,群臣离宫。
  唐慎离开宴春阁时回首看了一眼,只见善听和尚紧跟在赵辅身后,悄然离去。
  次日,便是除夕。
  官员早就放假休沐,唐慎帮着姚大娘、奉笔把家中装点一番,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包起了饺子。到除夕夜,众人正围着吃饭,一个官差敲响探花府的大门。姚三去开了门,拿回来一封信,说是从幽州寄来的。
  唐慎立即拆开信看了起来,只见上头唯有一行短短的诗。
  同样是前朝某位诗人写的,只是这诗被改了一些,改成了:“两情若是久长时,亦思及朝朝暮暮。”
  改是改的不怎么样,唐慎看了却心头一热。他把信拿去书房,仔细地放在书匣中。出了门,姚三正要放鞭炮,见到唐慎,他道:“小东家可要亲自来点燃这个炮仗?”
  唐慎捋起袖子,笑着走上前:“交给我吧。”
  鞭炮砰的一声上了天,又是新的一年。
  然而谁也不知,与此同时,大宋皇宫中,却是一片死寂。
  除夕夜,寻常百姓要吃团圆饭,皇族们也不例外。六王爷赵敖下午就进了宫,今年是第一次没有太后的家宴,他需要陪着皇帝。
  并不是每个皇族都能入宴,今夜参与这场家宴的皇族只有赵敖和他的王妃,以及景王世子赵琼。还有三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子的母妃。
  人数不多,大抵有十人左右。
  家宴刚开始时,还算其乐融融。过了半个时辰,二皇子赵尚为了奉承皇帝,向他的父皇敬酒,说了几句话。忽然,赵辅龙颜大怒,一拍桌子:“你皇祖母才走了不足一年,你竟就忘了她?这便是朕孝顺的好儿子?”
  赵尚惊恐地睁大眼。
  其余人也纷纷惊住,甚至没人想起来赵尚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惹得赵辅突然动怒。
  赵尚的母妃珍妃立即走出来,为儿子求情。她本以为是件小事,赵辅只是思念太后罢了。谁料她说话后,赵辅怒极反笑,帝王无情的双眼盯着这对母子,道:“尔等是否早就盼着朕去死呢?”
  赵尚一屁股坐在地上,珍妃目瞪口呆,早就慌到没了主意。
  一场家宴,竟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珍妃被关在宫中反思己过,二皇子赵尚也同样被皇帝囚在了皇宫中的小佛堂里。他要为太后念诵九十九遍经文,抄送一百卷《观音心经》才可出来。
  赵敖离宫时,还一脸懵逼。他拉着儿子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原先不好好地吃着饭么,怎的就说到太后了?”
  赵琼哪里晓得。
  赵敖道:“我还是先去找一下皇兄。母后去世那阵,他可真是伤透了心神。如今赵尚错就是错了,皇兄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不值得。”
  景王妃一把拉住他:“别去。这可是皇家的事,你就算是六王爷,难道还能插手皇家事不成?”
  赵敖想了想,听从王妃的话,直接出了宫。
  过了两日,二皇子赵尚被囚禁于宫中的事传了出来。唐慎官职不高,他比其他人还晚了一天知道消息,但他同时也听到一个传闻:赵辅被气病了!
  唐慎与赵琼约在千里楼见面,赵琼将家宴那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他道:“我也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前一刻圣上还龙颜大悦,与我父王说了话。怎的二皇子就说了两句,他便骤然动怒。”赵琼苦笑道:“圣上也是真的病了,今日清晨我父王进宫侍疾去了。”
  自太后死后,赵辅三天两头生病,似乎已是垂垂老矣。
  每一次发病,皆来势汹汹,能化险为夷都实属不易。
  唐慎告别了赵琼,回到家中。当日傍晚,竟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他。奉笔童子将人引到花厅,唐慎见着对方,立即作揖道:“下官唐慎,见过监正大人。”
  来人正是钦天监监正李肖仁。
  短短数月不见,李肖仁瘦成了骷髅模样。他两颊凹陷,双目无神,嘴唇泛着青紫,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唐慎想起宴春阁那夜,善听和尚陪着赵辅左右,却不见李肖仁。他试探地问道:“李大人可是病了?”
  果然不出唐慎所料,李肖仁道:“上月我中了风寒,前几日才刚能下床。”
  唐慎:“大人可要多多保重身子。”
  李肖仁望着唐慎,欲言又止。他左右踌躇,良久,才艰难地说道:“王大人还在幽州?”
  唐慎明白了:来找王子丰的。
  “师兄还在幽州,未曾回来。银引司的差事太忙,怕是得再过几月才能回京。”
  李肖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唉,这可如何是好。”
  唐慎望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大人若有事,可写信去幽州。只是师兄是定然回不来的。”言下之意,竟没有插手其中的意思,也根本不想问李肖仁此行的意图。
  李肖仁哪里想到唐慎会是这般撒手不管的态度,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唐大人不知,那善听当真是有问题的。自从他来了后,陛下的身体就没好过!实不相瞒,虽说我如今生了病,许久未曾进宫,但我的两个小徒弟一直是在宫中伺候的。你可知道昨日我小徒弟瞧见了什么?我徒弟瞧见,那善听私下与被囚禁在佛堂中的二皇子联络,两人举止亲昵!”
  唐慎心头大震,表面上他却只是露出一丝惊讶:“竟有此事?”
  李肖仁:“还能有假!”
  “大人可曾将此事告诉圣上?”
  “这……”
  唐慎语气急促:“这……我也不知这到底是何事,该如何是好。师兄怎的还不回京,要不请李大人立刻写一封信送去幽州,问问师兄该怎么做才好?”
  李肖仁又说了几句,唐慎都表现出手足无措、只想赶紧去问王溱的模样。李肖仁大失所望,他原本就没对唐慎抱有什么希望,便告辞离去。
  正月初七,赵辅的病依旧没有起色,六王爷赵敖在宫中侍疾。
  到傍晚时,唐慎正在家中看书,忽然有人敲门。姚三开门一看,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这人见到姚三,先笑着行了一礼。姚三哪里被人这么行礼过,赶忙学着也回了一礼。
  男人道:“可是谏议大夫唐慎唐大人府上?”
  姚三将人引进屋,对方见到唐慎,也行了一礼,道:“见过唐大人。”
  唐慎上下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人笑道:“小的是右相府上的管事,我家相公请大人到府上一叙。新年了,还未曾与唐大人见过,小的是来接唐大人的。”
  唐慎感到有些奇怪,但他拱手道:“竟是王相公府上的管事。那恭敬不如从命,请。”
  很快,唐慎便坐上马车,到了王诠府上。
  这一路上,唐慎冥思苦想,他不觉得王诠会突然请他去府上吃饭。王诠同样出身琅琊王氏,是世家大族,井然有礼。若是以王溱和唐慎的关系,他们两人确实可以随时去对方府上,不用事先递拜帖、发请函。但王诠不同。哪怕王诠知晓他与王子丰的关系,都不当这么贸然请他上门。
  唐慎揣着疑惑,进了右相府。
  见到王诠,他还未曾开口,就见王诠微微一笑,用筷子指着满桌的菜,道:“吃菜。”
  第134章
  唐慎满肚子疑惑, 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乖乖吃菜。
  这是唐慎第一次进右相府。这栋宅子位于城东, 占地极广,富丽堂皇。莫要说其他地方,只看这待客用的花厅, 影壁上是本朝著名画作大家的山水墨画,墙上悬着的是前朝书圣的真迹,椅子是红木罗汉椅, 桌子是紫檀八仙桌。
  随意拿一样出去, 就是白银千两。
  然而王诠叫唐慎来府上用宴,竟真的没了其他人, 就他们两人。
  硕大的右相府中,此刻鸦雀无声。小厮们端菜上桌, 摆的是琳琅满目,唐慎却越加感到困惑, 又怎能吃得下菜。他心中思忖,但又担心王诠讲究食不能语,只能等吃完饭再问出自己的困惑。
  谁曾想, 厨房里送上来的饭菜竟一道接着一道, 似乎没了尽头。
  唐慎察觉出不对,他搁了筷子,道:“下官见过王相公。”
  王诠笑道:“唤一声叔祖就好。”
  唐慎被堵了一句,哑然片刻,道:“叔祖。”
  王诠点点头:“不错。”
  唐慎:“叔祖今日找我来此, 可是有事要说。”
  王诠惊讶道:“何出此言?我就不能是想见见你,于是趁着子丰不在,将你带到府上看看?”
  唐慎:“……”
  唐慎:“若是叔祖想见我,随时都能见,何必急于一时半刻。况且王……王大人去了幽州,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回来的。叔祖出身世家,讲究礼法,我是小辈,应当是我来给叔祖拜年才是,是我没有想到,失了礼数。叔祖想见我,只需说一声便是,我自会来,而不用像今日这般仓促。”
  “仓促?”
  “未有名帖,只以一顶马车将人带来,可不就是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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