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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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玉一直屏息以待,见他半途反悔,当即大怒:“你说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如意夫人在你们看来多么多么尊贵厉害,在小王看来也不过那样,连个不会武功的品先生都斗不过,而且还跟颐殊闹翻了。我若跟你们搅在一起,没准还会输。算了算了……”
  红玉冷笑道:“程三皇子果然怜香惜玉得很,不舍得划花她的脸?那我就先划花你的脸!”
  眼看红玉拔出一根匕首扭身就要冲上去,朱小招连忙拦住她。
  “放开我!他不知好歹,我给他点教训!”
  “别急别急……”朱小招的声音虽然依旧慢吞吞、软绵绵地,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红玉被他挡住,竟是不能动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颐非,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划了她的脸,没有第二个选择!”
  颐非扭头问秋姜:“她怎么这么恨你?就因为你杀了她男人?”
  “她的男人多得是,五儿没那么重要。”秋姜看着气急败坏的红玉,笑了一下,“她是觉得我抢了她的名字。”
  “什么名字?”
  “玛瑙。她本来的名字叫玛瑙。”
  颐非恍然大悟,惊讶地看向红玉:“哟,你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啊?”据他所知,像江江那种九岁才被卖进如意门的孩童是少数,绝大部分弟子入门时都不超过六岁,再加上被重新训练改造过,基本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比如琴酒山竹松竹他们,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就一无所知。
  红玉似被这个问题问住,整个人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半响才哑声道:“关你屁事。你到底动不动手?”
  颐非往后一靠,抱臂一笑:“不。”
  红玉再次冒火,扭头问朱小招:“夫人没说他若不划怎么处理么?”
  朱小招微微一笑:“夫人说了。若三殿下不做,就任其离开。如此多事之秋,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红玉尖叫道:“什么?就这么放了?”
  颐非挑了挑眉,也很意外。
  然后就见朱小招话题一转,看向秋姜道:“不过七主这边,恐怕就要费点事了。”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全说完?急死我了!”红玉跳脚。
  “别急别急……”朱小招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当玛瑙么?三殿下离开后,你跟七主打一场。你赢了,玛瑙之号就是你的。”
  红玉心中一紧:“当真?生死不论?”
  “对。夫人说,七主若是打不过你,死在你手上,那是她无能。”
  “这不公平!”颐非出声阻止道,“秋姜身受重伤。”
  朱小招笑眯眯道:“所以,她的性命其实掌握在殿下手中啊。”
  颐非心想:不愧是天下最邪恶组织的头领,如意夫人之恶毒,远超他生平所见的任何一个人。
  此刻,两条路摆在了他面前:一,划花秋姜的脸,跟秋姜一起回如意门,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二,不管秋姜死活,自己离开。
  颐非的手在袖中握紧,松开,周而复始,手心中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红玉在一旁目光灼灼,跃跃越试。
  窗外狂风暴雨,飓风似要将屋顶掀掉,钉在窗棂上的兽皮不能完全挡风,冷冰冰的气流四下乱窜。他就像坐在一个大漩涡中,无法再保持镇定。
  他看向秋姜,秋姜朝他点了点头,眼中的意思很明确:来!
  她可真是半点都不把毁容当大事啊。
  颐非不禁想起了自己所认识的其他姑娘:他的亲妹妹颐殊,是那种婢女梳掉了她的一根头发都会被砍头的;姜沉鱼,也只肯用药物暂时毁容,一离开程境,就恢复了原样。尤其是回去的船上,因为跟她所仰慕的姬婴同行,她每天都很精心地打扮自己,只求姬婴能多看一眼……
  他从没见过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女人——除了秋姜。
  秋姜从不打扮,很多时候泯然于众,随时根据任务需要调整自己的样子。
  她像一幅画,所有的颜色线条都是另外添加上去的,而真实的她,呈现给人看的只有一片苍白。
  所以此刻,在他看来万般不忍的事情,她却很坦然地接受了。
  颐非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再睁开眼睛时,他再次拿起了薄幸剑。
  一旁的红玉抿紧唇角,瞪大眼睛,怕他再次反悔,又盼他再次反悔。
  只见颐非手腕一抖,纸片般的剑身立刻变直,在他手上,就像一支笔,轻轻地落在了秋姜脸上。
  秋姜觉得额头一凉,有些刺痛,紧跟着,一滴血滑下来,正好流在两眼之间,顺着鼻梁滑落。血珠很小,滑到一半便没了。而颐非已收剑笑了一笑:“好啦。”
  一旁的红玉立刻跳了起来:“这不能算!”
  “怎么不能?我出了五剑,划了五下,而且也见血了。”颐非睨着朱小招,沉下脸道,“莫非你们要抵赖?”
  朱小招有些想笑,还要抱住发怒的红玉,劝慰道:“别急,别急……这个,好吧,就先带回去,由夫人定夺吧。”
  秋姜忽地起身走到一旁拿了面铜镜查看,发现自己的眉心上多了一朵花:五片花瓣,形如蝴蝶,虽颜色血红,但能看出是朵姜花。
  颐非竟在她脸上纹了一朵花!
  难怪红玉气成那样,因为这朵花非常漂亮,在她脸上,反而为她寡淡平凡的五官增添了亮点。
  秋姜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心头五味掺杂。颐非的剑法真心不错,但更不错的,是他那不要脸的耍赖本事。如意夫人出题时必定没想到他会剑走偏锋钻空子。
  红玉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个不算!混蛋!七儿,有种跟我比一场!”
  秋姜放下铜镜,转头看着她,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一向挺没种。”
  红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秋姜的目光跟颐非对上,颐非对她眨了眨眼睛。
  论起不要脸的耍赖本事,秋姜想,其实我也挺不赖的。
  第二十三章 真名
  朱小招重新穿上斗篷,示意颐非和秋姜跟他走。
  刚一开门,颐非就立刻掀起朱小招的斗篷钻了进去,紧跟着,扑涌而至的风雨将斗篷再次淋湿。
  颐非在斗篷里笑道:“这法子不错。”
  红玉慢了一步,被他捷足先登,气得胸口发闷,幸好还有秋姜同样没伞,这才平衡一些。
  朱小招带着他们穿过院子,来到柴房。虽然不过十几步路,但等他们走进柴房时,红玉跟秋姜全都湿透了。
  朱小招解开斗篷,对跟狗皮膏药似地贴在他背上的颐非道:“殿下可以下来了。”
  颐非笑嘻嘻地松开他,环视柴房道:“这里有密道?”
  “是。”朱小招走到炉灶前,伸手往里面拨动一番后,灶洞内出现一道暗门,露出个刚好够人钻入的洞口来。
  “毕竟是你的老巢。”颐非倒也不怎么惊讶。朱家铺子作为曾经如意门的据点之一,肯定有其特殊的传信之法。只是谁能想烧火的灶内会有机关。他们霸占此地多时,一日三餐都在这生火,也没察觉出异常。
  而如此飓风天气,外面行走艰难,朱小招却来得悄无声息,也只有密道可以解释了。
  四人一个个地弯腰钻进洞中。入口虽小,但一进去里面另有天地,密道高近一丈,宽五尺,朱小招从柴房拿了一盏烛台在前领路,四人行走其中也不觉逼仄。
  颐非左看看右看看,忽道:“朱爷怎么样了?”
  红玉在队尾嗤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江晚衣?”
  “这世间任何一个怕死的人,见到他都只有好衣好食供起来的份。”
  红玉的唇动了几下,似想反驳,但最终没吭声。
  “朱龙没事。”说这句话的是走在第二个的秋姜。
  颐非很想问为什么,但不知为何,看着前方秋姜的背影,却又不想说了。他有预感,现在就算问,秋姜也不会回答,而真相,等见到如意夫人后自会揭晓。
  他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差最后一步就能走到如意夫人面前,绝对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密道很长,分支极多,若非有朱小招领路,就算有外人闯入,也绝对会迷路。颐非一边走一边记路,记到一半毅然选择了放弃。
  有时候,虽然自尊心难以接受,但不得不承认,跟真正的变态比起来,自己还是有所欠缺的,比如——怕死的程度。
  想他皇子府的那个地道,虽然建在湖里十分隐蔽,但也就那么直来直去的一条,只求危难时能够第一时间逃走。
  而如意夫人的地道,已经不仅仅只是狡兔三窟,赫然像个庞大的蚁穴迷宫,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挖成的。难怪她能躲起来这么久都没被颐殊找到。
  如此大概走了盏茶时分,朱小招在其中一条岔路前停下。前方有三条路,他却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而是直接在墙上一拍,咔咔咔,墙上移开了几块石壁,露出一个房间。
  颐非想:唔,非常简单却又巧妙的障眼法。当前方出现三个路口的时候,人们总是会习惯性地思考该选择哪个路口,却不知真正的道路在来时路的墙壁上藏着。
  四人走进房间,置身处,是个水气氤氲的房间,四壁全是用光滑的大理石所砌,挂着重重纱帘。
  掀起帘子,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身以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上面镶嵌着许多宝石,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奢靡之意。桶内装满了水,想必原来是热的,这会儿已经凉了。
  桶旁有一组矮几,上面放着丝帕、水盆,还有一具铜雀香炉,袅袅白烟正从孔雀的三根羽翎中升起,香味沁人心脾。
  颐非看得啧啧。这时,前方真正的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稚气的声音道:“朱公子,您可还好?夫人让来问问,是否需要什么。”
  朱小招答道:“不用。我马上就好。”
  门外的声音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离去。
  看来密道的这个出口,是某户人家的浴室。而朱小招是借着沐浴进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朱家铺子的。
  只是,这一来一返,差不多有个把时辰,这个澡确实洗得太久了些。
  朱小招将斗篷丢弃在密道里,石壁又咔咔咔地合上了,肉眼几乎看不出缝隙,真正鬼斧神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开门,门外已没人了。
  但也无风无雨,一派祥宁。
  颐非快走几步出去,发现原来外面还在屋内。
  一个巨大的拱形屋顶,罩着眼前的一切:假山流水,翠竹琼花,一栋栋精巧的小楼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而建,每隔二十步就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屋顶,柱子之间拉着线,挂着一盏盏灯笼连绵起伏,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房子里,房子里面有楼、有花圃、有路、还有个不小的池塘,几尾锦鲤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溅得水花叮咚。
  颐非被眼前这番奢华到了极点的景象所震慑,喃喃道:“我们程国境内,竟有如此仙境么?”
  红玉道:“你自然不知,因为这是你去年离国后,你的好妹妹建的。”
  颐非更是惊讶:“一年时间就能建成这一切?”
  红玉讥笑:“一年时间自然建不了这么多楼和路,但在原有的楼上加个屋顶,又算什么难事呢?”
  颐非恍然大悟,再细看那一根根支撑着拱形屋顶的柱子,果然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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