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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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仆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露出一脸谦卑的笑容。
  小厮嘀咕道:“不是才用过早点么?莫非主人又饿了?”抬头见到老仆一脸讨好的模样,哼了一声道,“记住了,不要乱闯。否则惹恼了主人要赶你出去,我可不会帮你求情。好了,我要去厨房找主人,你赶紧把这里打扫干净。”说完扭头就走。
  老仆等他走远后再次摸到了房门口,正要将双眼贴近门缝,突然一声痛楚的闷哼从里传来,接着便是桌椅倒地的声音,一个男子声音惊慌地道:“唐姑娘,你怎么样?”正是云岫。
  此刻他刚扎完一遍针,正将银针再次放在油灯上消毒,闻声回头见到唐子昔的模样吓了一跳,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凳子掠到床前,抬手点了她几处穴道。
  无怪乎他如此失态,实在是唐子昔现在的模样太过吓人: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身白色里衣早就被汗水浸湿贴在了身上,胸脯剧烈地起伏,浑身的筋脉更是疯了一样跳动个不停,仿佛里面有东西想要破体而出。
  云岫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呆住了。
  就在此时,唐子昔的双目突然睁开,嘴一张就是一口鲜血喷出,云岫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正着。不仅是胸前的衣衫,连他的脸上都溅上了许多,场面看起来异常的惨烈。
  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正要再次扎针,突然见到唐子昔满脸痛楚的模样,这一针无论如何也扎不下去。
  关心则乱,加上这一套针法他练得并不熟练,所以这次行针可以说是步步凶险,要不是实在没了别的办法他根本不会尝试。但是现在情势危急,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是解毒了,恐怕唐子昔这条小命都要葬送在他的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该如何跟那位交代……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唐子昔整个身躯一抖,血迹从嘴角渗了出来,接着又是噗的一声喷到了他的身上。
  云岫突然抬手清脆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如此反复,直到心绪渐渐平静,才对着对面的少女道:“唐姑娘,你中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用另外一种针法将蛊虫逼出来。但是这种针法我也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所以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知道。本来等找到我师父,由他老人家亲自行针是最好的。但是现在那条蛊虫已经有苏醒的迹象,如果再耽搁下去,一旦让它钻进你的心脉,到时候就算找到我师父也回天乏术。所以,咱们只能赌一把。”说到再次长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如果有任何意外,我云岫会一力承担。”说完不再犹豫,手中的银针对准穴位扎了下去。
  这一针下去,唐子昔突然身形一僵,再也稳不住身形整个人朝后便倒。
  好在云岫早有准备,左腿早就伸在了她的身子后面挡住,是以唐子昔并没有倒下去。接着他双手运针如风,很快便在她的头上、身上插满了银针。接着迅速将她的身子反了过来,猛然一掌拍在了她的后背。
  “噗——”
  唐子昔嘴一张,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
  云岫扭头见到黑血中蠕动的金色小虫,不由大喜,手上却不停,运指如风点了唐子昔身上的好几处穴道,这才将所有银针拔出,把她缓缓地放平。
  守在床前的云岫,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少女,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心中暗忖:好在有惊无险,不然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他跳下床走到那滩黑血面前蹲下身,用银针将那条金色小虫挑到了一个洒满药粉的小盒子里,这才盘膝坐在一旁调息。
  就在他闭目入定后不久,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他猛然睁开双眼喝道:“什么人?”接着身形一动到了门口将房门打开,外面空荡荡并没有人,只有那个叫忠伯的老仆在角落扫着落叶。
  他不由自语道:“难道我听错了?”正要关上房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手腕一翻已有一枚银针在手,接着手一扬,银针朝老仆激射而去。
  眼看银针就要射中老仆,他却突然直起腰捶了捶,那枚银针顿时射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云岫看着若无其事弯下腰继续扫地的老仆,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女人好可怕
  “师父,热水准备好了。”
  就在此时,小径深处走来了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大盆热水,见到云岫高兴地叫道。
  正是杜蘅。
  云岫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银针收了回去,走过去接过水盆道:“辛苦了!”
  “不辛苦!”杜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笑道,“能替师父做点事,是徒儿的荣幸!师父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暂时没有了,你去忙你的吧!”
  云岫不经意地一瞟,发现那个老仆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了房间。
  “师父,我帮您搭把手!”杜蘅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此时正是表现的好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然而她站在床边半晌都没插上手,见云岫慢慢擦净那清秀少女脸上的污迹,又开始替她抚平凌乱的秀发,温柔细心的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云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杜蘅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我师娘吗?”
  “不许胡说!”云岫霍然回头,双目紧盯着她,语气严厉地道,“你听清楚,这种话我永远都不想再听见。”
  杜蘅被他的反应吓住了,没想到这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居然会这么激动,赶紧道:“师父息怒,是弟子失言,弟子以后不敢了!”
  云岫这才将如利刃般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语气平静地道:“我不是你的师父,自问也没资格做你的师父。以后不要再叫了。”
  “可是……”
  杜蘅一听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万万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居然害得自己要被逐出师门,樱唇微张正要开口解释,云岫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姓云,如果你不不介意,就叫我云大哥吧。好了,我还要运功帮她调息,没别的事你就出去吧!”说完走到床沿坐下,将唐子昔扶了起来,双掌抵在她的后背,以自身内力助她修复受损的筋脉。
  杜蘅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位男子转眼间就从师父变成了云大哥,这种心理落差让她实在难以接受。有心想要再争取一下,可看着对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自尊心极强的杜小姐就硬生生将那些哀求之言都压了回去,最终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云岫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睁开双眼看到杜蘅离去的背影,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杜蘅刚出门口就见到端着青瓷碗走过来的罗尘,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罗尘被瞪得莫名其妙,一错身掠到她前面挡住去路,奇道:“杜姑娘,好端端的你瞪我做什么?姑娘家要温柔一点。”
  “我偏不喜欢温柔。”杜蘅将下巴一扬,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道:“就喜欢瞪人,不服气打我啊!”完全是一副市井妇人拉开架势预备大吵一架的泼辣模样。
  罗尘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下,赶紧护住手中的青瓷碗,一脸戒备地道:“杜姑娘,我可没得罪你。”
  殊不知,他跟她对着干还好,这样一副嫌弃的模样反倒戳中了杜蘅的痛处,她当即嘴一撇哭了起来。
  罗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急道:“哎,你别哭,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罗大哥帮你出气!”
  杜蘅本来就觉得委屈,这会被他一问干脆不管不顾放开了哭,一串串泪珠滚滚而下,很快便浸湿了她的前襟。
  这下罗尘可慌了神,本以为这样说她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惹得对方哭得更凶了。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有心想再安慰几句,却舌头打结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见到对方无意中靠过来的螓首,甚至吓得后退了半步。
  罗尘这位崃山一脉的天才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这是他的优点可也是他的死穴。这两年他的武功寸步未进,就是被这种心性所影响。当初崃山二老让他下山历练,就是希望经过世俗的洗礼,能让他看破七情六欲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从而领悟出《两仪决》的真正精要。
  可罗尘显然没有做到。之前他因为一时心软救了黎庭萱,所以到现在都摆脱不了她的纠缠。所以这次云岫跟唐子昔见到他之时,他正被黎庭萱逼问得差点想咬舌自尽。这也是云岫一进门觉得二人之间气氛古怪的原因。
  其实事情的原因很简单,换作其他男子估计是求之不得,但是罗尘一心追求大道,胸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情,是以黎大姑娘的一番表白不仅没有打动他,反而将他吓得够呛。而且黎庭萱这次死咬住他不放,非要他给一个明确的答复,甚至是一个承诺。可怜的罗尘哪里受得了这种凶猛攻势,防线节节溃败。要是云岫他们晚到一步,估计他就要屈服了。
  到现在罗尘想到那一幕都忍不住有些哆嗦,从中也得出了那句影响他一声的箴言:女人好可怕!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抱住了胸,一脸后怕之极的模样。
  杜蘅正哭得伤心,见他突然将自己抱住,抽噎着问道:“你干什么?”
  罗尘赶紧摇头道:“没事。我要进去送参汤了。”说完逃也似的冲进了房间。
  杜蘅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恨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我做徒弟,我还不稀罕呢。”说完将眼泪一抹,气冲冲地走出了小院子,不多时便传来她喝骂的声音,“小禄子!你死到哪里去了?再不滚出来,信不信本小姐抽你。”
  房间内刚收功站起身的云岫听得直皱眉头,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桌上的参汤吸引住了,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罗尘,笑道:“还是罗兄想得周到,知道我元气大伤急需参汤补气。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端起了碗作势欲喝。
  “你喝吧!”罗尘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不过你谢错人了,这参汤不是我熬的,我只不过是帮忙端来而已。”
  “哦?”云岫一边喝着参汤一边随口问道,“不知何人如此贴心?”
  罗尘朝门外努了努嘴,道:“还能是谁,你那位好徒儿呗。”
  “噗——咳咳咳!”
  云岫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呛死,那半碗参汤再也喝不下去,皱眉道:“你也来讽刺我是不是?我自己都学艺未精,哪有资格做别人的师父。之前我因为心中有牵挂,所以没跟你解释。不妨老实告诉你,她不是我徒儿,只不过我见她孤苦无依,又天资聪颖,想推荐她拜在我师叔的门下。”
  “你师叔?”罗尘闻言惊讶不已,奇道,“你还有位师叔?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云岫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你又没问过,难不成怪我咯?”说完走到一边的太师椅上盘膝而坐,准备恢复一下耗损的功力。
  罗尘嘿嘿一笑,凑过来坐在云岫旁边,盯着他好奇地道:“先别急着打坐,你先跟我说说,你这位师叔什么来头?跟你师父比,谁比较厉害?”
  云岫闻言侧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她天分极高,虽然入门比我师父要晚,但是单论医术而言,恐怕比我师父还要高出不少。”
  “比百里神医还要厉害?那不是成大罗神仙了?”罗尘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道:“你这位师叔多大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师叔的踪迹
  “不要亵渎神灵!”
  云岫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想了想道:“细算起来,那位师叔今年也该二十五六了。”
  “二十五六?”罗尘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云岫,道,“你不是在逗我吧,那岂不是比你还小?我说云兄,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师叔,你叫得出口吗你?”
  “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云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且不说她是师祖的关门弟子,辈分本就比我高,医术造诣更是我拍马也追不上,而且处事冷静果断,所以连心性修为也高出我许多,再加上她那一身丝毫不逊色于医术的武功……如果说最开始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但是经过这些年,现在我对这位师叔可是心服口服。所以这一声师叔叫的是心甘情愿。”
  罗尘听得一愣一愣的,道:“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至少在我心目中你还是很厉害的。这么说,你这位小师叔还是个天才了。”
  “那当然。”云岫闻言面有得色,道,“学医之道本就不容易,而且大部分人一旦选择治病救人,势必会将武功丢下,这就意味着自保能力会相对薄弱。虽然大部分江湖人士为了自身着想,并不会伤害行医救人的大夫,大多数时候还会给予大夫特别的保护跟照顾。但是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觉悟,或者说人人都认为自己有这种需要。所有不免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专门挑大夫下手。”
  罗尘摇头道:“你这话我不赞同,试问只要是江湖中人,哪一个敢担保自己不会受伤,如果没了大夫救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死的。你说不够重视我还信,但是你要说专门针对大夫这话,我无论如何是不信的!”
  “罗兄你有所不知!”云岫叹了一口气道,“最近这几年,一连出现好几起名医失踪的案件,只不过消息一直被压着所以没有流传出来。就连我一位师兄也不知所踪,这两年我跟师父东奔西走,就是在明察暗访寻找我这位师兄。最近才打听到,师兄曾去过莫城跟都梁……”
  “难怪了!”罗尘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之前那个国师说三个月后邀请你去都梁,你一口就答应了。”
  云岫嗯了一声,道:“我们这一派本就人才凋零,如今师兄下落不明,我自然要担负起光大门派的重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那位杜姑娘于学医一道极有天分,更为难得的是又有那份决心,所以我才想让她拜在师叔门下。”
  罗尘点头道:“原来如此!”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之前误会你了,还以为你……嘿嘿。”
  云岫此时心绪早就飘到了别处,并没有注意他后半句话,叹息道:“只可惜师叔的行踪比我师父还要飘忽不定,要找到她还真是不太容易。”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少女,“不然的话,由她来给唐姑娘医治最合适不过。”
  罗尘也跟着叹道:“这个我懂,你跟那位七皇子李陵是八拜之交,这位唐姑娘既然是他的心上人,自然也就是你的弟妹,确实要尽心尽力。这么说,她体内的毒素并没有完全清除?”
  “嗯!”云岫点点头,苦笑道,“只怪我学艺不精,之前出了一点状况,要不是我冒险以‘四象针法’补救,说不定唐姑娘就……”他不停地摇头叹息,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罗尘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种变故,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道:“你不是曾经说过,因为秘笈被人盗走,所以那套‘四象针法’你所学也不全。现在贸然在她身上尝试,会不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因为此刻的云岫脸色实在不怎么好,他完全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心境,是以赶紧停住不说,只是略带担忧地看向床上的少女。
  此刻的唐大小姐虽然脸上的青气已经褪去,但是脸色却惨白得可怕,呼吸也极为粗重,眉头紧蹙,似乎睡梦中也极为难受。
  云岫也看向床上的唐子昔,苦笑道:“托我的‘福’。现在唐姑娘部分筋脉受损极为严重,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极为虚弱。刚刚我想打通她堵塞的筋脉,却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古怪的阻力,就像是有一股真气在阻挡我的进入。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只是护住了她的心脉。”
  罗尘一听急了,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能联系上你师父吗?”
  云岫摇头道:“师父去了莫城,那里路途遥远,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罗尘脱口而出道:“难道让她死在这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有些内疚地看向云岫。
  “这倒不一定!”云岫却丝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最近我打听到离梁州城约二十里处有个四季如春的山谷,据说里面遍植各种珍稀药草,只不过谷口常年被迷雾笼罩,寻常人一进到迷雾里就会迷失方向,如果遇上那些流动的剧毒瘴气还会有性命之忧。如果能在那里找到七霞草,唐姑娘受损的筋脉就能迅速恢复。”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也轻松起来,“而且,还有人曾见到一位骑着白鹤的女子出入,我想去碰碰运气,因为我觉得那位说不定就是我师叔。”
  罗尘奇道:“你怎么知道骑白鹤的就是你师叔?”
  云岫笑了笑道:“本来我也不确定,直到我前几日在城外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在迷雾中迷了路,在找出路的途中又遇上了瘴气,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迷雾之外了。正是他告诉我,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似乎见到一位骑着白鹤的女子出现。加上我在替他把脉之后,发现他除了身体虚弱一些,并无其他任何问题,所以我猜想救他的人就是我师叔。”
  “那还等什么?”罗尘不待他说完就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道,“我知道那个地方,离这里确实不远,咱们速去速回还能赶在日落之前回来。”
  云岫犹豫半晌,终于点头道:“这样好是好,只不过……”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唐子昔,心中实在有些放不心不下,“那唐姑娘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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