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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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王殿下替臣说句话吧,臣当年的确是抱着替卫将军打理卫府的心思才将那些财物收纳进了侯府啊!”昌平侯说完,又看向早年收了自己不少好处的秦王谢诚,“秦王殿下,您也快帮臣解释解释,臣真的不是如卫将军所言的那般……”
  秦王毕竟是拿人家手短,撇撇嘴朝晋元帝说:“父皇,这本就是卫家跟昌平侯两姻亲之间的家事罢了,卫将军方才归京就听见说了这么一段传言,本来就很蹊跷了,许是这之中故意有人是手段想让两家人不合呢?儿臣以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下旨快让昌平侯爷将卫家家财尽数奉还,这事便罢了。”
  “不问自取便是偷,依我大晋律例,偷窃三十万两黄金以上,论罪当斩。”谢临抬了抬眼皮,神色平静,“四弟这话说的还是轻巧了些。”
  秦王谢诚被他噎住:“三哥你怎么……”不仅不帮着自己王妃家的人说话,反过来还怼他?
  昌平侯见大势不妙,突然抓住卫西洲的袖口对他说:“舅弟,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你有所不知,姐夫之所以会那么做,却是听说你已经……已经战死沙场了!你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你死了,卫家的东西若非是姐夫替你收着,岂不就便宜了那几个下人?”
  卫西洲在听到昌平侯说自己“死了”的时候眉心不经一动,正待在要开口,那边晋元帝却率先制止了众人之间的争辩。
  “……都住口!”晋元帝揉着疲惫的太阳穴,眉头紧皱地看向一脸冤屈相的卫西洲还有扔在苦苦挣扎的昌平侯身上。像是思量着什么,片刻过后,晋元帝蓦地沉声对昌平侯宣判道,“此事是你做得不对,就莫要再辩解了。静王说得对,不问自取便是偷,你自取卫氏家财却不过问,于世家大族中乃算是德行有缺,本应重重处罚。但朕念在你祖上曾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便暂降你为昌平伯,罚奉三年,且特令你即刻回府清点财物,三日内务必将卫氏家财皆数奉还。”
  昌平侯……不,昌平伯闻言,颤巍巍道:“臣……领命。”
  卫西洲在一旁听着,不想晋元帝竟然这般轻轻拿起又放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晋元帝一个隐秘的手势制止住。
  “此事就此作罢,赵林,继续宣读加封。”
  老太监赵林:“喏。”
  第25章
  犒赏三军的国宴打一开始就闹了个不舒坦,晋元帝很是有些不痛快,他眉目深邃地看向昌平伯,干脆眼不见心为净,招手直接让宫侍把他拉了下去,叫他好好退到殿外反思己过。
  深秋的夜透着股凉意,被贬了爵位的昌平伯浑身冰凉,在众人颇为幸灾乐祸的视线中缩到角落里,不敢吭声再找任何存在感。
  卫西洲冷眼看着他昌平伯退下不再说什么,等诸位将领各自领封后,才又叩谢圣恩。
  大殿之中再次奏起歌舞乐,不过片刻,众人便像是忘了之前殿上的不愉快,喝酒的喝酒,吃宴的吃宴。
  赵太后那边不久也得了昌平伯被贬爵的消息,先开始的时候赵太后还稍有惊讶,但在听闻昌平伯对卫家做的那点不齿之事后,倒是拧眉觉得皇帝今日对昌平伯府罚的轻了一些。
  边上安宁公主免不了要替太后宽宽心:“毕竟卫白两家尚属姻亲,其中牵扯复杂不说,况且白家公子与三皇兄还有父皇的赐婚圣旨在,父皇就是为了三皇兄的婚事着想,此时也定不会太过责罚于昌平伯。”
  赵太后拧眉,觉得安宁说的有理,但依着晋元帝的性子,却又觉得有点不应该。
  她虽是深宫妇人,但有些事情却瞒不过她的眼,只说晋元帝其实对静王的婚事早有悔意,以及惠妃在晋元帝身边吹枕头风,想将裴氏女许给静王的着点儿事,她也是知晓一二。
  可偏偏眼下正好有让晋元帝顺理成章毁去自己先前赐婚圣旨的机会,而皇帝却只是将昌平伯轻飘飘处置了一顿……
  赵太后抬眸看向殿下,指了指桌前一碟点心,同身边嬷嬷道:“哀家尝着这糕点味道不错,你且拿去赐给卫家与昌平伯家的两位公子吃吃看。”
  宫嬷嬷垂眸:“是。”
  突然被赏了一碟糕点,白果与卫良阴两人皆不知赵太后是何意,受宠若惊地远远拜谢了赵太后之后,宫嬷嬷笑着说:“卫公子跟伯爷公子不必拘礼,太后这是喜欢二位公子呢。”
  “伯爷?”卫良阴敏锐地发现了嬷嬷对白果称呼的改变。
  白果也抬眸望向宫嬷嬷,眸中略过一丝疑惑。
  宫嬷嬷见白果仍是一脸无知的样子,垂了眼说:“二位公子有所不知,方才男宾席上昌平伯因着旧日的一些过错被卫将军掀出来惹了圣上发怒,于是当众被贬了爵位。”
  “父亲……被贬爵。”白果愣了愣,本身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敛了眉眼,小声道,“多谢、嬷嬷告知。”
  宫嬷嬷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伏了伏身就回到了赵太后身边。
  殿下,卫良阴拉着白果坐到席上,捡了赵太后刚赐下来的点心自己吃一口,又熟练地喂给白果一口,认真望着他说:“父亲害你爹被贬,你生不生气啊?”
  “啊?”白果鼓着的腮帮子里还是刚被喂进嘴里的点心,他对世家品级高低的体感不强,况且昌平伯在头十七年里对他来讲也只比不认识的陌生人熟悉那么一丢丢而已,于是摇了摇头,老实说,“舅舅是大将军……总不会无缘无故找我父亲的麻烦吧,而且……如果是父亲真的有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笑,低声道:“犯了错、总归是要受惩罚的。”
  卫良阴点头,看着白果不知世的清湛双眸,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疼。
  他突然想起了两日前与父亲卫西洲一起在镇北军营里收集到的关于他这位小表弟前些年里在侯府里的一些生活情况,当时只是觉得气愤非常,以为侯府欺人太甚,但到眼下,看到既乖巧又有些敏感的白果,卫良阴心里的想法就全变成了恨不得立刻冲进白家,将昌平侯夫妻狠狠暴打一顿,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明明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怎么就舍得那么对待他呢?
  昌平侯府的人只怕是眼瞎心也瞎了吧。
  卫良阴叹了口气,到底是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揉了揉脸笑着对白果说:“那是,父亲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不过那只是针对昌平伯罢了,其实……我父亲他可希望要见你一面了!”
  “舅舅……会想要见我?”白果脸颊微红,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与微弱的希冀。
  卫良阴弯了弯眼:“当然了。”
  说罢,还不等白果说些什么,卫良阴又打岔似的悄悄捏了捏白果的手指,换在一处赵太后看不见的角度对白果挤眉弄眼说,“这糕点你觉得好吃吗,我吃了一口,怎么觉得都快腻死了。”
  赵太后年纪不轻,她那桌上摆的糕点大多都是御膳房顾忌到赵太后味觉而加重了糖分的点心,味道对普通年轻人来讲的确是过于味重。本来卫良阴不夸张地讲,白果也只是觉得略甜了一些,偏偏他故意添了些搞怪的成分在,白果便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两人正说闹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小太监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公子。”许小眼不知何时从男宾席那边过来这里,他手里端着一个玉质的精致酒壶,先是笑眯眯地打量了卫良阴几眼,给卫良阴请了安,这才笑着同白果道,“天寒露重,王爷在隔壁担心您身子冷,特地让奴才来给您送一壶西域进献来的果酒,喝了暖暖身。”
  身边挨着的是一脸好奇的卫良阴,白果又忍不住红了脸,低声道:“劳烦……静王殿下关心。”
  许小眼给他殷勤地斟了一杯果酒倒上,旁边卫良阴说,“也给本公子来一杯啊。”
  便又给他再斟上一杯。
  卫良阴在边关都是跟着将士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里的风大天寒,酒水越烈越暖身,他原是想着静王给自家表弟送来的酒水怎么也该不赖吧,但一口喝下去,那味道仿佛就只是白水里加了那么点水果的甜味儿,淡出个鸟了!
  “这酒喝了能暖身?”卫良阴惊了,“你家王爷别不是拿这个来忽悠人的!”
  许小眼抬眸看他一眼,恭敬说:“回公子,这果酒是时下世家公子们最爱喝的一种,也的确有健胃暖身之效。”
  卫良阴不信,偏头问:“表弟觉得呢?”
  酒暖不暖身白果还不知晓,但他小心喝下一口,清甜甘爽的味道却很让他喜欢,于是弯了弯眼说:“很甜。”
  许小眼笑了:“只要大公子喜欢,便不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了。”
  ————
  这厢谢临派贴身太监去了隔壁席上,而先前被惠妃娘家子侄破了一身茶水的裴家少爷却终于回到了宴会的大殿上。
  何青先前还在为自己不小心泼了裴飞章的衣服而有些忐忑,见他回来,忙在自己父亲的眼神示意下端着酒盏走过去给裴飞章赔不是:“裴少爷,之前是我不小心,还请见谅。”
  裴飞章是礼部尚书裴修德之子,虽然是心高气傲之人,但在这世家子弟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在眼里的宫宴上,他便是心底对何青的不满再浓,脸上也还是挂上了十分宽宏的笑,仿佛丝毫不介意地说:“不过是个小意外罢了,何少爷不必挂怀在心。”
  何青心下松了口气:“那我先敬裴少爷一杯。”
  裴飞章笑着让宫侍斟满酒盏,倒也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等何青回了自己坐的席上,何忠堂也就是惠妃的亲兄长沉着脸说:“这宫里全都是贵人,你若再像之前那么莽撞,下次就别跟着为父出来了!不仅丢我何家脸,连着惠妃娘娘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何青被何忠堂说的缩了脖子,但还是忍不住撇嘴道:“可我怎么知道那裴家少爷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后了?那茶水又不是我故意想泼他的。”
  何忠堂瞪他一眼,忍无可忍道:“蠢货,你给我闭嘴。”
  先前惠妃与裴家的合作,何家上下便只有何忠堂与弟弟何忠义两人知晓,而何青只是何忠堂众多嫡子中的一个,在宫宴之前,何忠堂还有意培养何青作为何家的继承人,但眼下何青招惹到裴家少爷后的态度却不免让他在心底多想了想,是不是该换个嫡子重新栽培才是。
  可惜何青对此一无所知,几杯黄汤下肚,他的眼睛便直勾勾望向了大殿里翩翩起舞的舞姬,整一副京中纨绔子的草包样。
  而就在不远处,谢临眯着眼望向何忠堂与裴家几人的位置,复又看了眼大殿外的天色,眼神冰凉。
  盏茶过后,谢临仿佛是醉了一般,随后闭了闭眼,手指曲起,轻轻敲了敲酒盏杯沿。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有一妇人趁夜敲响皇城门外的登闻鼓,鼓声“咚、咚、咚”地响了十下,证明前来喊冤之人想要告的乃是御状。
  门口值守的侍卫上前,在黑夜摸索着看到妇人平静的双目,皱眉问:“小妇人你可知敲鼓十下是意味着什么?”
  妇人身拿一张诉冤长书,直直跪在地上,抬眸道:“民妇知晓,民妇要告御状。”
  侍卫眉梢不展,让宫里的太监搬来钉板,排成一个长排放在妇人面前,又问:“那你又有何冤情?”
  妇人看一眼钉板,复又垂下眸。
  而就在侍卫以为这妇人已然惧怕之时,妇人却陡然开口,声音透着一股毅然道:“民妇前来,乃是要状告当今国公爷与京兆府勾连并其子宁左庭当街纵马,害死我相公却被纵容法外!民妇不怕死,只是恳请圣上能为民妇做主,还我枉死的相公一个天理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登闻鼓=鸣冤鼓
  第26章
  依着大晋朝的律例,于登闻鼓前击鼓鸣冤者需先要滚过一个长宽皆有五尺的铁钉板,在滚动过程中,鸣冤之人必须将所述冤情口述而出,由专职的内侍监详细记录,之后方才能拥有亲自面圣诉冤的机会。
  因为告御状的过程太过苛刻,若非是身负血海深仇或惊天冤案者,几乎少有人敢敲响宫门前的登闻鼓,而大晋朝建朝几百年来,登闻鼓被击响次数寥寥无几,唯有几次擂鼓发声,不乏牵扯到朝中重臣或是皇亲国戚,其中冤情皆令人唏嘘不已。
  晋元帝在位几十年,登闻鼓响还是头一回,在宫中值守的侍卫见状无法,先差了宫侍去正泰殿禀报一声,随即按照律例执刑,皱着眉对妇人道:“你……开始罢。”
  那头通报有人击响登闻鼓的太监去了正泰殿,晋元帝正坐在大殿之上同朝臣们言笑晏晏,通传太监匆忙着脚步走到老太监赵林身边耳语几句,赵林脸皮抽了抽,又低声将此事告知晋元帝。
  晋元帝皱眉,脸上瞬时没了笑意,蓦然沉下脸道:“果真如此?”
  老太监赵林道:“冤情皆从妇人之口出,老奴也不知真假。”
  “岂有此理!”晋元帝狠狠拍了拍椅背,厉声道。
  而大殿下的众人被晋元帝骤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奏乐的乐师先是停了曲,就连舞姬们也纷纷瑟缩着退了场。
  太子谢昭作为储君,见晋元帝面色不虞,面色担忧:“父皇可是身体不适?”
  “朕没事。”晋元帝看了眼太子,却不免想到了宁国公府,眼中对太子不由露出些许审视。
  太子谢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中陡然升起些许不安。
  而就在这时,由大内侍卫押送着一个身穿白衣却已然浑身满是鲜血的虚弱妇人进到殿中,不止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被惊到,就连见惯了杀戮生死的将士们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民妇曾李氏拜见……圣上。”
  妇人面色苍白至极,身上滚过铁定的伤口还冒着鲜血,但这面圣喊冤的机会是她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双眸中的光彩却要比常人更胜。
  “你就是御前喊冤之人?”晋元帝垂眸望着她,半晌道,“有何冤情,又是状告何事,你且一一在这大殿上说来。”
  曾李氏虚弱地磕了个头,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将目光死死凝视在太子座下不远的宁国公身上,声音凄厉:“民妇相公乃是襄州曾氏举人,月前,民妇携幼子与相公一同入京求学,不料在进京路上碰见一群世家子弟当街纵马狂奔,民妇相公当时为救幼子,生生被那为首的宁国公之子踢翻马下,横死当场!民妇心中有恨,欲与宁国公之子讨一个公道王法,不料那公子的仆从却说皇城脚下,他宁家就是王法,言语中更是威胁民妇,幸而当时有静王殿下车架路过,也是静王殿下身边的宫侍出面才堪堪救下民妇与幼子一命……”
  她说到这里,情绪悲恸,加之滚过铁钉板后的伤痕累累,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晋元帝见她不好,命太医前来给她医治一二,眼神阴沉地望向宁国公:“国公有何话要说?”
  “陛下,您切莫要听这妇人一面之词,她……她必定妄图蓄意陷害我宁家!”宁国公在听着妇人话说到一半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尤其在对方所言“宁家就是王法”的时候,他额头的冷汗更是冒了出来,几乎是踉跄着从席上冲出来,怒斥道,“妖言惑众!真是妖言惑众!陛下,我宁家冤枉啊!便是、便是给我那小儿再多几百几千的胆子,他也不可能叫下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晋元帝冷笑一声,看着愣在一旁的太子谢昭道:“太子怎么看?”
  谢昭见年迈的外祖父跪到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他身为储君,眼下又是当着几乎是全京城里王公大臣的面,谢昭便是再怎么以为外家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理智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求情的好时机。
  犹豫了片刻,谢昭斟酌着开口道:“父皇,或许是这其中有何误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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