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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又下了雨, 洛林接连几日的燥热被这场雨浇得一干二净,到了半夜还有几分冷意。
  阮眠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已经过了十一点,今晚是她最后一次值夜班, 明天一过,这里的一切就都成了过去。
  她夹着病历板从临时病房出来,走到就诊台, 宋扬灵在那写单子,抬头看见人,喊了声:“阮医生。”
  阮眠脚步一停,下一秒,脚尖换了方向,朝着就诊台走过去, 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没交班?”
  “等会, 把这点整理完就走了。”宋扬灵停笔看她:“诶,我上次加你微信,你怎么没通过我呀?”
  阮眠眼皮一跳,这段时间太忙,她几乎没什么空碰手机, 也就是每天早上给父母发消息报个平安, 也因为这样微信里积攒了一大堆未读消息, 一时半会也就没注意到其他。
  她抿了抿唇,歉意道:“不好意思, 我这几天太忙了,没顾得上看手机上的消息。”
  “没关系没关系。”宋扬灵拿起旁边的手机:“那我现在再加你一下好了, 你这次回去记得通过我喔。”
  “好, 我等下就去拿手机。”阮眠其实猜出一点宋扬灵加自己微信的原因, 只不过两个人都没点破罢了。
  “没事, 不着急。”宋扬灵笑:“你们是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吧?”
  宋扬灵所在的医疗队是附院那边派来的第二批增援,估计要到月底才能从这里撤离。
  “对,后天一早的飞机。”
  “真羡慕你们啊,不过我也挺佩服你们的,当时那么危险的情况,还扛了下来。”
  阮眠笑了笑:“时势造人,换了是你们也一样的。”
  “也许吧。”宋扬灵的视线正好对着中心大门,陈屹收伞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
  当时阮眠心里正想着怎么结束这段没什么意思的客套,抬眸瞧见她盯着自己后边不松,下意识顺着看了过去。
  陈屹收了伞还没进来,在门口碰见出来透气的于舟和周自恒,停下来讲了几句话。
  周自恒在早前的救援当中左腿受了伤,落下了永久残疾,等这趟回去就得从前线退下来了。
  虽然说受伤之后他状态看着还行,偶尔也会跟队里的人开开玩笑,可陈屹知道他心里苦着呢。
  做他们这一行的,是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这样遗憾度过一生,陈屹安慰不了太多,只是希望他不要就此放弃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陈队。”周自恒坐在轮椅上,一张脸刚毅稳重,但其实他在来这里之前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
  陈屹握了握他的肩膀,说:“外面凉,让于舟推你进去吧。”
  周自恒笑了笑:“没事,我想再多看一会这里。”
  他点点头,也不再多说,给于舟使了个眼色,便抬脚朝里走,看到站在就诊台前的人,眸光顿了下脚步未停。
  陈屹是走到前才发现阮眠后面还坐了个人,对方先跟他打了声招呼,细声细气的:“陈队长,晚上好啊。”
  他点头应了声,挠了下眉看着阮眠:“你现在忙吗,我需要换一下药。”
  “不忙,走吧。”阮眠拿起放在台子上的病历板,回头和宋扬灵说:“我先过去了。”
  “诶好。”宋扬灵盯着两人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这会已经是深夜,处理室里没什么人,窗外是滴滴答答的雨声,陈屹坐在桌旁,护士在整理等会要用到的器具。
  阮眠勾了张凳子坐下来,解开他胳膊上的绷带,声音隔着一层口罩掺上两分模糊:“恢复的挺好的,估计再换一两次药就行了。”
  陈屹看着她的侧脸,轻嗯了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一早。”阮眠顺口问道:“你们呢?”
  “也是后天一早。”陈屹别开头,视线落到一旁,看到地上挨在一起的两道影子,随着动作一抬一落,两道影子无声无息的接了个吻。
  陈屹轻咳了声,摸着脖颈不太自在的挪开了视线。
  而阮眠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是在想,等到从这里回去,她和陈屹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里,或许又将成为两道没什么交集的平行线。
  就像之前一样,只有短暂的相交汇合,然后在将来的日子里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沉默来得悄无声息。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唯有偶尔的器具碰撞声,一旁的护士有些纳闷,不明白怎么突然间气氛就冷了下来,一双眼睛不停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
  等处理完伤口,阮眠也收起那些胡思乱想,摘下手套和口罩,温声交代道:“好了,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尽量少碰水。”
  “好,知道了。”陈屹穿上外套,挨个将扣子扣好,身形修长挺拔,“那我先走了。”
  阮眠抬头看他,眼眸漆黑明亮:“好。”
  陈屹也没再多说,点点头往前走,阮眠没了动作只盯着他的背影发愣,却不想他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回头看过来。
  她被抓了个现行,忍着慌乱和心跳,眨了下眼睛,故作平静的问了句:“怎么了?”
  陈屹却是什么也没说,轻笑了下:“没事,等回b市再说吧。”
  他说完这句就走了,阮眠却是愣了好久,直到护士收拾完,叫了声“阮医生”才回过神。
  她低头轻叹了声气,没把他这句话太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阮眠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开始和前来对接的同事交接工作,忙起来就是大半天。
  下午雨过天晴,洛林当地电视台派了人过来采访他们这一批将要撤离的人员,尤其是当初地震发生时在灾区内自发组建起来的第一批非官方医疗队。
  采访结束后,摄影给他们集体拍了张合照,医疗队这边有人加了摄影微信把那张照片要了过来,之后又给转到了医疗队的大群里。
  那张照片里,阮眠和陈屹站在同一片蓝天白云下,中间相距甚远,可怎么说这也是两人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
  阮眠把那张照片存了下来,后来,她在回去之后和其他照片混在一起发了张朋友圈。
  ……
  撤离的那天早上,军区那边派了车送医护人员到各大机场车站,阮眠是上了车才知道送她们去机场的那一批带队的是陈屹。
  不过两个人一个在后车厢一个在驾驶车厢,除了上车时陈屹扶了她一把,说了句小心之外,再无其他交流。
  洛林属山区,往外走要经过一段崎岖陡峭的山路,车子一路颠簸,有人受不住想吐,扒着车厢尾直接就朝外吐了起来。
  坐在前面的陈屹察觉到车厢内的异动,叫司机靠边停了车,让队友注意四周情况,自己去后面看了下。
  他站在车外,阳光大好的天,微眯着眼朝里看,声音温和:“怎么了?”
  “没大事,就是有点晕车吐了。”女医生吐得脸色苍白,说话也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
  陈屹抬手挠了下脖子,说:“离机场还有段路,我让司机在这停一会,你们下来歇一会吧。”
  “那行。”
  陈屹放下车尾挡板,站在一旁,谁下来要帮忙的就搭把手,轮到阮眠,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握着人胳膊从头扶到尾,等她站稳了才松手。
  松手的时候,阮眠低头说了声:“谢谢。”
  “没事。”他又站回去,脚步碾过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动静,后边同样跟车的沈渝看到前边的情况,也让司机靠边停了车。
  他从副驾驶位跳下来,双手卡着腰往这里走,皱着眉问:“怎么了?”
  陈屹手勾着腰间的皮带,慢步迎了上去,“没事,有人晕车,坐这歇一会再走。”
  “那我们也歇一下吧。”沈渝回头让小杜叫大家下来透透气,又折回头问陈屹:“你昨晚去找阮眠说什么了?”
  陈屹觑着他:“月老也不管这么宽的吧?”
  “滚!”沈渝没好气地往他肩上一捶,“我提前跟你说啊,我这可是在好心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陈屹笑着没说话。
  两人都是样貌出众的人,站在那儿聊会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女医生拿着手机找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林嘉卉碰了下阮眠的肩膀,“看,你不争取,总有人会去主动争取的,这么好的一块肉你忍心就让这些图谋不轨的人给叼走了?”
  “肉上又没写我的名字。”阮眠看向悬崖底下郁郁葱葱的苍翠松柏,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你就等着后悔吧。”
  ……
  另一边,陈屹拒绝完第五个来加微信的人,拍了下沈渝的肩膀,抬手扣上帽子,“不歇了,走吧。”
  沈渝瞧出他的不耐烦,哼笑了声,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和阮眠加微信了吗?”
  陈屹一愣:“没。”
  “那电话号码呢,这好歹你得留一个了吧。”沈渝笑出声:“总不能搞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吧?”
  “……”
  去机场还剩下半个小时的车程,陈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阮眠说话,等到了地方,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拉好了欢送横幅。
  医护人员陆陆续续从车里下来,陈屹和其他跟车的队友在车前列队,阮眠提着自己的包站在人群当中。
  周围全是掌声和欢呼声,陈屹正好衣冠,站在队伍前列,身形挺拔颀长,声音沉着有力:“全体都有!”
  “——敬礼!”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庄重和严峻,气质沉着而内敛,配上那一身衣服,显得格外干净利索。
  整个场面安静下来,有些人忍不住红了眼,阮眠隔着人影看见那道站得笔直的身影,胸腔底下的那颗看似平静的心却有了起伏。
  她默默收回视线,低头深深呼吸,压下心里的那些失控,让一切又回归到原点。
  一行人提着行李走进机场大厅,回头看,他们仍旧站在原地,如松柏般挺笔挺。
  阮眠走得很快,迎面不小心撞上一个男人,两个人都停下来道歉,然后又擦肩而过。
  这本来只是个小插曲,可等到阮眠登机听到空姐提醒将手机关机,却怎么找不到手机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撞我的男人不会是机场扒手吧?”
  林嘉卉放下挡板看她:“你手机丢了?”
  “不知道,你打我电话试试。”因为工作习惯,她们的手机基本上都是常年开着声音。
  林嘉卉一连打了几个,全都是关机。
  她关了手机说:“也不一定丢了呀,说不准是你放在包里还是塞哪了没注意,等下飞机再找吧,现在也不能下去了。”
  阮眠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从洛林飞b市要好几个小时,她们这一趟航班全都是抗震救灾的医护人员,上了飞机没一会就全都睡着了。
  阮眠原本还有些困意,却因为在想手机的事情,半天没睡着,想来想去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别的。
  就这么干耗了几个小时,等到快下飞机前才睡着,还没怎么睡熟就被林嘉卉叫起来准备下飞机了。
  等从机场出来,在回医院的大巴上,阮眠把自己不多的行李翻来覆去找了五六遍,也没找到手机。
  林嘉卉还翻了下自己的包,也是没有。
  “算了,别找了,应该是丢了。”阮眠在脑海里回想着之前撞自己的那个人,浓眉小眼,戴着口罩也看不清样貌,就算要找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手机是他顺走的,只能自认倒霉。
  从机场到医院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阮眠突然想起什么,找林嘉卉借了手机,捣鼓了一会。
  林嘉卉问:“你干嘛呢?”
  “发个东西。”她在群里找到那张集体合照,从林嘉卉的qq发给了自己,然后删掉了记录才把手机还回去。
  林嘉卉接了手机,有些好笑的说:“你怎么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
  “有吗?”她笑笑,没多说。
  等到了医院,院领导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他们三天假,阮眠和林嘉卉住在一起,到家林嘉卉先去洗澡,阮眠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另外一个旧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尝试着又打了一次自己的手机。
  这回不是关机了,而是长时间无人接听的自动挂断。
  阮眠心里莫名冒出点希望,接着又打了几个,但都是无人接听状态,打最后一遍的时候,林嘉卉洗完澡出来,看她坐在那不动,问了句:“你干嘛呢?”
  阮眠握着手机回头:“给我那个手机——”
  话音未落,听筒里重复了很多遍的嘟声却突然停下,换成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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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可以见到不穿军装的陈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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