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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 薄暮笼罩大地,车如流水的城市迎来了日复一日的晚高峰,冗长的车流停滞不前。
  距离阮眠从家里出来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多分钟, 车窗外大片晚霞铺满云层,此时却没了欣赏的心情。
  下午送走陈屹一家人之后,阮眠收拾了两件衣服, 准备去趟方如清那儿, 出门前阮明科见她拿了车钥匙, 建议她这个点出门还是去搭地铁, 不然到时候碰上下班高峰, 能在路上堵好久。
  但是从华邦世贸城到平江西巷没有直达的线路, 地铁内要转线, 出来还要转一路公交, 阮眠嫌麻烦, 还是选择开车,结果这会儿就真的堵在了路上了。
  还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阮眠开了半扇车窗, 晚风夹杂着车尾气, 味道难闻, 她又关上了, 与此同时车流也开始缓缓流动。
  等到平江西巷,日暮也已降临,夜色来的悄无声息,这一片繁华与老旧交错的痕迹愈发明显。
  阮眠把车停在离巷子几百米远的停车场, 步行往回走, 一路上没碰见熟人, 到家方如清正在厨房忙活晚饭。
  “妈——”
  “哎。”方如清闻声立马关了火, 擦着手从里出来,“刚才还跟书阳念叨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呢。”
  “路上有点堵。”阮眠放下手里的东西,“赵叔叔还没回来啊?”
  “早回来了,一听说你晚上要回来吃饭,下午就推掉所有事情跑回来了。”方如清笑:“他带书阳出去买凉菜去了。”
  “赵书棠呢?没回来吗?”
  方如清给她倒了杯水,“回了,今天去林承他妈妈叫她过去吃饭,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
  阮眠哦了声,捧着水杯跟方如清往厨房走,“她跟林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明年开春。”方如清重新开了火:“林承父母打算元旦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把日子择一择。”
  “那也快了。”
  “是啊。”
  阮眠又喝了口水,正要提起陈屹,门口传来赵书阳的声音,“妈!我姐回来没啊?”
  她将杯子往旁边一放,往外走了几步,先和后进来的赵应伟打了招呼,“赵叔叔。”
  “眠眠回来了啊。”赵应伟笑着应声,一旁的赵书阳边叫“姐”边跑了过来,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些。
  阮眠比划了下,“赵书阳,你现在多高?”
  “一米七六。”小男生一脸得意,“我们班最高的。”
  “厉害了。”阮眠穿着平底鞋,比他矮了小半个头,想到每次和陈屹站在一块时的压迫感,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唉。
  个高的千千万,为什么不能有她一个。
  ……
  晚上吃过饭,阮眠陪赵书阳回八中拿卷子,他今年夏天中考,以高分考入了八中的重点班。
  巧的是,带他的班主任是阮眠以前在八中的语文老师赵祺,在赵书阳几次周考都把作文写跑题之后,他把人叫到了办公室,无意间聊到自己过去一个学生,也和他一样,什么都好,唯独语文和英语差的要死。
  后来赵书阳一听名字,差点叫起来,憋笑道:“不好意思赵老师,这个学姐是我姐。”
  赵祺:“……”
  这事阮眠之前没听赵书阳提过,这会听他说:“你都不知道,赵老师一听你是我姐,那个脸顿时就哗——,瞬间黑了下来,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他故意学着赵祺的腔调,“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阮眠:“……”
  拿完卷子回去之后,阮眠晚上和陈屹通电话,和他也提起了这事,笑叹:“诶,你说赵老师要是知道,你现在和我在谈恋爱,会不会觉得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陈屹漫不经心道:“赵老师会不会这么想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会觉得赵书阳是接替你过去折磨他的。”
  阮眠坐在书桌旁,从窗户看见对面的光亮,嘀咕道:“我那时候语文也没这么差劲吧。”
  他笑了一声,“能把一个范例用六篇作文,我想确实也没那么差劲。”
  “……”
  高中那会,阮眠刚跟着陈屹学写作文,唯一学到的就是要学会在作文里引用范例实例,后来学了一段时间后,陈屹发现只要是跟励志奋斗有关选题的作文,她用的全都是贝多芬的故事。
  一学期加上考试几十篇作文,他找出来六篇一模一样的,甚至连描写顺序字数都不带变化。
  阮眠反驳:“那赵老师不也说了,一个例子只要能用得上,就算是用一百遍都没问题。”
  陈屹低笑,“那你觉得阅卷老师在改卷的时候会喜欢一个故事看上一百遍吗?”
  她引用的贝多芬范例在高中算是典型,基本上人人都会引用,好故事看多了也觉得乏味,更何况是本就不出彩的文章。
  “当时让你买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读后感,怎么一点都不会用?”
  听筒里男人低沉的嗓音逐渐和记忆里少年懒散调侃的语气重叠,阮眠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
  ——喧闹嘈杂的教室,男生拿着她的作文本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身形如松竹般挺拔,尽管谈话的内容说不上多好听,但那张脸干净清爽,眉眼生动而鲜活,以至于让她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
  和陈屹打完电话,阮眠拿着衣服去楼下洗澡,出来时碰见方如清往她房间里拿被子。
  “我刚刚看天气预报说是今天夜里降雨,我怕晚上降温冷。”方如清跟着她进去铺床。
  阮眠站在一旁,低头看见母亲发间掺着的几根白,忽然惊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十多年前,她跟随方如清刚搬来平江西巷的场景恍若还是昨天的事情,却不想,岁月不饶人,它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阮眠突然出声:“妈妈。”
  “嗯?”方如清铺好床,回头看她,“怎么了?”
  阮眠摇头,“没事,就想叫叫你。”
  “你这孩子。”她弯腰捋着被角,一旁的床头柜上摆着阮眠当年在八中的毕业照。
  方如清拿起来,在床边坐着,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都二十六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满地走了。”
  “是吗。”阮眠这几年很少归家,也难得和方如清坐下来敞开心谈过去的事情,她大概意识到方如清有话要说,说完这句便没再吭声。
  “你小时候发育慢,说话也比别人迟很多,我和你爸又担心又害怕,你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们生怕你会有什么问题。”方如清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那些全都是在阮眠七岁之前的事情。
  也在方如清和阮明科还没有离婚之前。
  “我和你爸离婚之后,我知道你对我的意见大过你爸爸,你以为我们会有机会再重新走到一起,却没有想到我很快带着你嫁给了别人,你来八中之后,也不像以前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都和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学校交了哪些朋友,也不知道你的同桌是谁,你去其他学校参加考试的事情我不知道,拿奖了我也不知道。”方如清低着头,看着照片里的阮眠,“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女儿,在学校有了喜欢的人。”
  阮眠眼眶一酸,“妈……”
  “你爸爸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羞愧,我自以为能好好照顾你,所以不顾一切要把你带到我的新生活里,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甚至现在连你谈恋爱,我也要干涉那么多。”方如清掉着泪,自我厌弃道:“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
  “没有。”阮眠趴在方如清腿上,“我没有怪你,离婚是你跟爸爸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跟爸爸要我的抚养权,我其实是很开心的,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虽然那时候阮眠有想过要和阮明科一起生活,但方如清的坚定选择也成了她成长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底气。
  “赵叔对我很好,我在这里也没有受到太多委屈,反而还因此得到了更多的爱和保护。”阮眠看着方如清手里的相框,看见那个站在人群里笑得肆意明朗的男生,红着眼却也是笑着的,“我甚至还在这里遇见了我喜欢的人。”
  “妈妈,我和陈屹在一起了。”她笑起来,“我觉得我好幸运,我和我喜欢了十多年的男孩子在一起了。”
  方如清看着她,又低头看着相册里的那张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清俊模样的男生,声音有些哑,“我那天从你爸爸那里知道你跟陈屹谈恋爱的事情,我其实是很惊讶的,这几年你除了大学那个身边就一直没有过其他人,一提找对象你就总是拿忙来搪塞我们,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谈起了恋爱。”
  “后来你爸和我说起你高中的事情,说到你喜欢的人,也说到你和陈屹是同学,我那时就在想啊,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陈屹吧。”方如清看着阮眠,“我回来之后,来你房间看见这张毕业照,我想啊想,终于想起来第一次去你学校参加家长会那次,你让我给你找手机,我无意间在你抽屉看见张写了好多山和乞的草稿纸,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你胡乱写完玩的,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个屹字。”
  不是山也不是乞,而是屹。
  陈屹的屹。
  -
  陈屹接到阮眠电话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出来,听筒里的哭腔让他没怎么思考,直接穿着睡衣拖鞋就往外跑。
  家里的大门开了又关。
  坐在客厅的宋景抬头看了眼,又看着丈夫陈书逾,淡淡道:“你儿子这是什么情况?”
  陈书逾一笑,“年少气盛。”
  “……”
  陈屹一口气跑到了公馆门口,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见了站在路灯底下的那道身影,脚步未歇。
  阮眠只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男人的装扮,低声说:“我也没有那么着急。”
  “我着急。”陈屹靠近了,借着路灯将泛红的眼角看得一清二楚,眉头微蹙,“怎么了?”
  晚上果然在降温,秋风卷着城市的五光十色,卷着路边枯败落叶,卷起阵阵涟漪。
  阮眠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往前走了一小步,伸手从他腰侧搂过去,手指交叉着贴在他背后,“陈屹。”
  “嗯?”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
  陈屹捏着她后颈,强迫着人抬起头来,“说什么?”
  她仰着头,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是有光的,写满了热烈的爱慕,“我好喜欢你。”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
  秋天的星光璀璨,却不足她眼里的一分,霎时间,陈屹的胸腔像是要被挤满了。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喉结稍稍滚动着,像是难以自持,“我也是。”
  “好喜欢你。”
  他低头亲下去。
  周围全是来往的路人,可陈屹依然不管不顾,尽管这已经打破了他以往的不在公众场合有亲密行为的原则。
  他抬手托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路灯昏黄,路面上映着两道缠绵悱恻的影子,这一次,没有阴差阳错,也没有所谓的视角错觉。
  两道影子无声无息的接着吻,一如旁边的两个人。
  ……
  良久后,陈屹松开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把人拐回去,秋风瑟瑟,将所有起伏的情绪和冲动吹散了几分。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拉着人从风口走到一旁的角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傍晚。”
  “来伯母这儿吃饭?”
  “嗯。”阮眠勾着他的手指,“我爸之前和妈妈说了我们的事情,我晚上也和她聊了这事。”
  陈屹想着她今晚的反应和明显哭过的眼眶,心里咯噔了下,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去套她的话:“所以你该不会是伯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过来找我私定终身的吧?”
  “你在想什么啊。”阮眠又好气又好笑,“我妈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她就是想见见你。”
  陈屹在心里松了口气,“现在吗,那我得先回去换身衣服。”
  “不用这么着急,我妈这几天都在家。”阮眠说:“你看看你这几天哪天有空。”
  “我现在就有空。”
  “……”
  他揉着她脑袋,“明天晚上行吗?”
  “行。”阮眠松开勾着他的手指,“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陈屹却捉着不松,“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诶。”
  两个人从网吧那条巷子穿过去,等走到家门口,阮眠见晚上气温低,催着他回去。
  陈屹正准备走。
  二楼窗口忽地传来一声,“妈!你快来!我姐在楼下呢!还有我未来姐夫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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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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