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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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给土豆削皮,耽误了这么一大会儿,他上午的任务要完不成了。
  结果没几分钟,林雁行回来了。
  陈荏看他一脸委屈地蹲在旁边,手指包得像个白萝卜似的,心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雏鸟情节,怎么老喜欢跟人呢?现成的借口可以回宿舍躺着,他居然不去?
  陈荏说:“你让开些,刀枪无眼,别又把你刨了。”
  林雁行挪开半寸,挺大一坨人,寂然无声。
  陈荏把身子背过去一点儿干活,食堂的刨刀确实快,比家用的还大,他也得小心。
  窗外艳阳高照,头顶上排风扇轻微作响,林雁行看着对方细白的、天鹅一般易折的颈子微微垂着,瘦削的肩膀在绿色迷彩服里耸动,居然品出一丝岁月静好的意味。
  当然他描述不出来,只觉得和这哥们在一起舒服,不说话也舒服。
  午休期间,宿舍众人发现郁明跑路了。
  郜山气得不行,嚷嚷:“我就没见过这号人!陈荏又没事,他过来道个歉就行,‘对不起’仨字这么难出口啊?!”
  他要找郁明打去,被林雁行拦住。
  现在是军训期间,又涉及到2班,林雁行不想惹事:“回去再说。”
  陈荏也说:“算了。”
  他是真想算了,另外两位可不一样,所以回校之后郁明略吃了些苦头,都是后话。
  总之林雁行光荣负伤,医生嘱咐他伤口愈合前不要碰水,以免感染。
  离家在外军训怎么可能不碰水?往后几天林雁行的餐盘和衣服袜子都是陈荏洗的。
  陈荏在水槽边洗衣服时,林雁行总是手缠绷带站在旁边看,并东拉西扯。
  林雁行富家子弟,有个权贵出身的爸,又有个当艺术家的妈,年纪不大,见识不少,欧亚非拉澳洲都去过,跑周边度假胜地比如泰国越南斯里兰卡跟跑姥姥家似的。
  别忘了这可是十五年前,那时候出国旅游仍是件风光事儿。
  陈荏上辈子到死都没出过国,听林雁行说些潜水、冲浪、坐邮轮、看展览还挺有趣。
  他历经生死轮回,已经没什么攀比心嫉妒心,显得性子率真,难怪林雁行喜欢他。
  听完了对方骄奢淫逸的生活,陈荏一边绞干那人的迷彩t恤,一边问:“哎,我这劳务费怎么算?”
  林雁行笑得不知所谓:“请你坐豪车!”
  陈荏摇头:“不行,我贫困生啊,得来点儿实在的。”
  他开玩笑而已,没想到林公子又上心了,回去之后给他买了从高一到高三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参考书——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衡x中学状元笔记》、《高中数学知识大全》、《高中必刷题库》、《985核心密卷》、《黄金点题》……堆了有一人多高。
  英语词典都买了四本:朗文的,牛津的,上海译文的,商务印书馆的。
  陈荏后来一看到那些书手就抖,主要是气的。
  他没想考大学!
  这几千块钱用来改善生活多好!
  第16章 我找饭碗饭碗找我
  军训快结束了,陈荏睡在林雁行下铺,每晚看他两条毛腿床上挂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话说林公子两条腿真是又长又直又健韧,但他特别喜欢挂腿坐,弄得陈荏上下床很不方便,得偏着身子避开。
  而且他还喜欢夹人脑袋,看谁顺眼就夹谁,十之八、九是陈荏。
  “哥几个,”林雁行嚷嚷,“我给表演个大夹活人!”
  陈荏被他两腿盘住了脖子。
  “操,一边儿去!”
  林雁行挨了骂也不收腿,得了幼稚病似的三番五次夹人,天天晚上夹人,陈荏后来下床时都得往上摸一把,确认那孙子腿的方位,以免被突袭。
  林雁行则问:“你摸我腿干嘛?揩油?”
  “……”
  “让我摸摸你!”林雁行扑过来。
  “你他妈……”陈荏吼,“滚!!”
  这不长进的兔崽子!
  陈荏原本睡眠不佳,这一个礼拜居然沾床就着。
  他自我分析,一是因为军训累人;二是按迷信说法,林雁行这人命运不凡,火力旺,估计对邪祟有个镇压作用。
  说到他失眠的毛病,那由来已久,八成正是从上辈子高一开始。
  那时候他偷偷住教室,生怕被学校发现,晚上怎么都睡不安稳。后来流落社会,好几年居无定所,填饱肚子是头号问题,自然谈不上睡眠质量。等发现自己严重失眠时,已经很难纠正了,只能靠大把吃安眠药。
  反倒是临死前住icu那一个月睡得最多最沉,当然医学上一般称之为昏迷。
  他回到了十五岁,发现原本属于青少年的睡眠也渐渐回来了,这是好迹象。但愿回学校后,上铺没了林雁行也能维持。
  今天上午是会操表演,会操结束,军训也告一段落。
  晨跑时陈荏就发现林雁行鬼鬼祟祟,吃早饭时表现更为明显,他意识到那人大概要实施计划,准备去附近山上的野洞。
  关于这事儿陈荏已经劝过两遍,再劝他就成林雁行他妈了,估计他妈都没这么上心。
  他冷眼旁观,掂量着要不要告诉教官,结果一不留神就看丢了林雁行,其余几个哥们儿也不知所踪。
  他皱着眉回宿舍,发现了林雁行的行李,那是一只印着篮球队图案的旅行包,上面还有张字条,写着:
  不管谁看见了请帮我带回去,谢谢了!
  落款林雁行。
  “你这心可真够大的!”陈荏啐道。
  他认命地挎上包,算是为未来的美好生活演习。
  学校租用的大巴车将在午饭之后到达,剩余时间学生们各自整理行李,有的和教官话别,有的最后一次探索基地,还有三五好友坐在树荫下聊天。回去之后又要面临紧张的学习生活,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段放松闲暇的时光。
  午饭前各班整队点名,班主任老刘发现林雁行不在。与此同时,其他班级也反映少了人,一问之下,不是篮球队的,就是田径队的,也有排球队的凑热闹。
  林雁行谎称跟家长的车走了,算是对班主任有个交代,其他人可不一样,基本上都是偷跑。往年军训完了也会少人,但从来没少成这样,领队的副校长因此火冒三丈。
  “一定去后山那个洞了!”他怒道,“早晚一天把它填喽,年年害人!”
  他打发年轻教师去找,陈荏听见了,主动要求帮忙。
  他可不舍得把林雁行丢外面,那是丢他的金饭碗,虽然他捧着饭碗的时候难免骂娘(你们家饭碗用毛腿夹人吗?)但该感恩时还是感恩。
  两位老师加陈荏,一行三人出发寻人。
  老师之一的a老师往年带队军训时去过那山洞,但是今年后山启动旅游开发,填山挖湖,新修道路,他很快就被绕晕了,陈荏和b老师则完全不认识。
  在某个四岔路口,他们拦住了两名学生,正是郁明和他的初中同学。
  郁明也想去洞里,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没有跟上大部队。他正面撞见陈荏,尴尬得脸都发绿,陈荏倒无所谓,问:“郁明,看见林雁行了没有?”
  郁明看见了,但不知是紧张导致口误,还是记忆出错,或者有故意的成分,他将陈荏等人指上了一条方向完全相反的路。
  山只有一座山,洞也只有一个洞,理论上说每一条路都能通往山洞,只是远近问题。
  林雁行等人找了个当地老乡带路,半小时内就到达目的地,一个半小时已经洞里洞外玩遍,准备回程了;而前去寻找陈荏和俩老师跋山涉水,硬生生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看见山洞的影子。
  接学生的大巴车早已到达,副校长拼命拨打老师们的手机,但山上基站覆盖率低,外加那年头手机信号也一般,始终没有联系上。
  更糟糕的是后来陈荏等人完全迷路了,只能无助地绕圈圈,越走周围越荒凉,几乎绝境时遇见几位果农,才知道山洞已经在身后很远处。
  秋收季节,果农都很忙碌,抽不出人手送他们,就画了一张地图,让他们按图索骥自己回去。
  两位老师都是二三十岁的男性,尚可以支撑,陈荏才吃了几天饱饭啊?身子虚啊,几小时山路走下来差点儿脱水。
  他和老师都在城市里长大,没有野外生存经验,不知道怎么找水源,也分不清哪些果子能吃,哪些不能吃,何况看上去能吃的都是有主的,不是在壕沟后面就是在铁丝网里面。
  十一中两名教师带领一名穿军服的学生盗窃果园——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于是只能忍着饥渴继续走,走一阵歇一会儿。
  那时候陈荏就怀疑郁明指的路有问题,但被两位老师否了,说山上地形复杂,应该还是他们自己走错。
  许久,他们途径高坡,坡上有桔子树,累累硕果压弯了枝头,还没来得及采摘。
  a老师实在渴得难受,便对陈荏和b老师说:“我们一人吃一个应该无伤大雅吧?我就学红军战士,把钱放在树下。”
  说着他就去爬坡,结果桔子是摘到了,他也摔了,脚踝很快就肿得有好几寸高,也不知道骨头的情况怎样。
  三人丧丧地坐在路边吃桔子,也多亏那个桔子,否则陈荏就脱水死山上了。
  手机没信号,a老师伤了,陈荏体弱,b老师不敢丢下他们独自回军训基地报信,只得自己受累,架着两人慢慢地走。折腾之下,等他们终于走到基地附近时,天都快黑了。
  基地发动所有官兵上山搜人,副校长还报了警,林雁行等罪魁祸首也在寻找。
  命运安排,林雁行找到了陈荏,反过来说也对。
  那时候b老师去探路,陈荏躺在路边,头枕在a老师剩下的那条好腿上,已经累得有些神志不清了。a老师怕他出事,一直在和他说话,用力捏他的脸蛋。
  忽然陈荏听到晚风中传来一丝微声,他睁开眼睛说:“有人喊我。”
  “嗯?”a老师可什么都没听到。
  “快,”陈荏嗓音嘶哑,“老师你……答应一声,……金饭碗在喊我。”
  “什么在喊你?”a老师问。
  “……饭碗。”陈荏说,“纯金的……镶钻……”
  a老师以为他半昏半醒做梦呢,但还是应了一声:“在这儿————!!”
  不多久后,林雁行就领着另外两个体育生从树林后面找了过来!
  林雁行大喊:“真在这儿,我就知道没听错!”
  “林雁行你耳朵真好!”俩体育生也说。
  a老师总算看见曙光了,激动大喊:“是1班林雁行吗?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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