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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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中间隔着一道喧嚣而悠长的小径,五颜六色的伞像移动的蘑菇,瞬间淹没了岑野身影。
  远处惊雷骤响。
  竹北没来由地心里一颤。
  “走吧,北北。”窦雪挽着竹北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教室走,“还是在前几个考场的同学最幸福呀,考场都在咱班隔壁,走几步就到了,不用带伞还不用爬楼。哎,咱班为啥要在顶楼呢,每天爬楼好累呀。”
  “嗯,是有点累。”竹北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走廊喧嚣,考完理综三门就约等于解放的准理科生们欢呼雀跃,也不着急吃饭了,对着暴雨声嘶力竭当麦霸,竹北和窦雪一路上不知听到了多少自以为歌神的鬼哭狼嚎。
  “啊,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三天三夜,我现在的心情轻得好像可以飞......”
  啧,还带切歌的。
  当然,也有例外。
  “你考怎么样?我有好几道大题都没把握。”
  “不怎么样,哎,这次肯定进不了市前一百名了。”
  “谦虚吧你就,每次都说没考好,结果每次都比我高好几十分,诶,你这道题选的什么?”
  “我想想,好像选的a。”
  “a?完蛋了,我选的b,啊啊啊啊!”
  “哎呀我也没把握,问问野哥。”
  “野哥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该不会冒着大雨回家了吧?我看他很早就交卷了,也没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雨停。”
  “你们找野哥啊?就在楼下呢,我刚上楼前碰到他了。”
  “啊?那他还回来吗?”
  “不知道,可能回来吧,我碰到他的时候就见他带了把伞,好像没带书包。”
  “回来了,我们的标准答案回来了!”
  教室里的人呼啦一声围住岑野,脸上都是又激动又忐忑,像等待开奖的彩民。
  竹北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男生被围在中间,神色淡然,长相和身高都尤为突出,而其中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永远波澜不惊的平静——别人问一道题,他直接回一道,仿佛那些题和答案都刻在了他脑海。
  他抬眸,视线极轻地越过人群,在竹北脸上停留了一刹,而后低下头,重新恢复到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
  竹北忍不住咬了下嘴,捏紧被风打湿的衣角,拿纸擦干胳膊,随即把反向的桌椅摆正。
  “竹北,有人找。”竹北弄完,刚坐下,准备从桌肚里找出明天的考试科目复习时,就听到前排有人喊她。
  她疑惑抬头,看清是谁以后,眉头皱了皱。
  邹沛吊儿郎当地站在二班门口,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他一只手里是淋得湿透的短袖,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滴水,另只手里则是把没拆封的新伞,见竹北坐着没动,直接朝竹北一抛:“衣服你不要,伞你总可以拿着吧。”
  雨伞低低擦过吊顶上的白炽灯,呈一条扁而长的抛物线奔向竹北,瞬间吸走了教室里的一多半目光。
  第10章 (偶遇)
  “砰!”
  那把伞即将完美地落到竹北桌上时,坠地了。
  罪魁祸首是孙谦尔。
  然而,此时的孙谦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地站在那,不懂自己为何成了焦点中心。他刚才只不过就想偷听下岑野答案,不知道是谁突然踩到了他的脚,他下意识往后一躲,不偏不倚,恰好撞到从他背后飞过的雨伞。
  一旁的杨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冲他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谦尔讪讪捡起,问:“谁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竹北。
  “你的?”见竹北蹙眉摇头,孙谦尔犹豫了瞬,还是准备放竹北桌上,不想没等竹北开口,先听到了一声讥笑。
  “没见竹北说不是吗?雨伞是门口的爱心人士赞助的。”杨擎下巴朝门口一扬。
  孙谦尔转过身,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站在门口的哪里是爱心人士,分明是锦西一群不好好学习的霸王头头,邹沛。
  见邹沛目含警告地盯着他,孙谦尔准备迈出的脚瞬间收了回来,回身扬手,把伞朝竹北桌上一丢。
  “咚。”
  无人认领的烫手山芋扔来扔去,最终还是回到了竹北手中。
  她冷着脸,捡起砸到她书的雨伞,放到脚下,想等孙谦尔走了再扔垃圾桶——因为不想把无关人士再牵扯进来,竹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一旁的杨擎却误以为竹北是不敢反抗,正义感油然而生,立刻起身往竹北那走,准备“牺牲”没带伞的小我,成就世界和平的大义,嘴上不忘鄙夷道:“孙子就是孙子,只会欺软怕硬。”
  孙谦尔脸一黑,梗着脖子说:“谁孙子,人送竹北的东西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都一个班的你看不出竹北不想要啊,敢情别人送你坨屎你也得喊着真香。来来来,明天的历史考点我给你给你划出来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记住了啊,考不及格别怪我没提醒你。”杨擎阴阳怪气好一顿讽刺,他神烦孙谦尔,不光因为这人在学习上特装逼,还包括他总一副以模范学生自居的清高样,实则内里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孬种。
  信不信,若邹沛此刻没走,让他把竹北不想要的伞从地上捡起来,他都做得出。
  竹北人坐着没动,战火反而因她而升级,她无奈起身,准备上前熄灭。
  “呼啦。”
  一阵细微的响动从角落里传来,吃瓜群众们现在对声音格外敏感,立马抬头,寻找声音出处,却在看清以后,惊呆了。
  那把还没拆开的新伞,和地上的点点碎纸一起,被岑野一同扫进了簸箕。
  “野、野哥,你在干嘛?”杨擎也吓了一跳。
  岑野一手拎着扫帚,一手拿着簸箕,从后往前打扫教室,一脸平静:“今天我值日。”
  “哦?哦!”杨擎此刻脑子有点晕,完全忘记了岑野以前都是等教室没人了才打扫卫生,又指指簸箕,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伞——”
  “地上扫的。”
  “啊?”
  岑野抬眸,见杨擎便秘似的有话憋不出,仿佛在看智障:“不是垃圾你会丢地上?”
  呃......这倒是大实话,杨擎作为在教室里随手丢垃圾的典型,无言以对。
  不过他安静超不过半分钟。
  “野哥,其实我刚才是想说,我也没带伞——”杨擎话说一半,见岑野看他的眼神透着一丝沁凉,立马拍着胸脯改口,“我就想说,真男人都不用伞,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咣当,回应他的是岑野毫不留情倾倒垃圾的动作。
  嗷,杨擎恋恋不舍地沾了两口唾液,抹眼皮子下,挥泪告别:永别了,我的......碎花小伞。
  竹北直起身,从竖起的书里悄悄露出一双眼,看到岑野利落倒掉垃圾的全过程,无声弯了弯眉。
  好像心情从这一刻开始,就莫名好了起来。
  走廊里,不知哪个班的捣蛋鬼在追逐嬉戏,拿着晾晒的伞搁手里狂转,溅落旁人一身的水花。
  “哎呀烦死了啊,都溅我们衣服上了!”路过的女孩们捏紧裙角,边躲边嗔骂。
  被骂的男孩子们反而变本加厉,一路跑一路顺手捞起别班的雨伞,嬉笑着继续转出人工浪花。
  “卧槽,五班的王八蛋又欺负咱班人了!”听到女孩们的尖叫声,同班男生不乐意了,捞起窗台上积满的水朝“敌”人泼去,和不甘示弱的对方展开了一场泼水大赛。
  到最后,也不知道谁输谁赢,反正一路蹚过湿哒哒的走廊,每人身上都跟淋了场雨差不多,湿漉漉的。
  十六七岁,考试是天大的事儿,但一场糟糕的暴雨,也能让人苦中作乐。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天大的考试外,每人还有和地一样深的班级荣誉感,自己班的女生可以随便欺负,别的班的男生看一眼都甭想。
  竹北手里还拿着笔,却没写,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眸透过前排,随着岑野进进出出的身影轻轻转着。
  她看到岑野收拾完垃圾,洗过手,还没进教室,就被杨擎叫着一起去吃饭。
  这个瞬间,竹北似乎还看到岑野视线越过喧嚣的人群落至后排,又极轻地,掠过自己。
  她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俩人目光在空中有极其短暂的交汇,短到像是一闪而过,竹北倏地低下头,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在这一刻,好像漏了一拍。
  等再抬头时,岑野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日的雨来得短而急,不到八点,暴雨停歇,整个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大片昏黄,还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彩虹。
  晚上看到彩虹,大概是个好兆头。
  竹北进入梦乡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她抱着玩偶,躺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忍不住傻笑:傻不傻啊,唯物主义怎么能相信这个呢。
  唯物主义者竹北因着雀跃的心情在这天晚上胡思乱想,又很快被自个儿否定了,不过,考试结束后,竹北还真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汪老师,您找我?”竹北站在宣传处办公室门口,轻轻叩门。
  “是竹北吧?”听到敲门声,汪海放下手里的喷水壶,和蔼笑道,“快,进来吧,不用关门,大夏天的天热,开着通风。”
  竹北礼貌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却依然乖巧站在办公桌前,等汪海开口。
  汪海笑眯眯拉过一张椅子,让竹北坐下,询问竹北了一些学习生活上的问题。
  他一边听竹北回答,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竹北,心里真是越看越满意。
  这几日他可为比赛人选操碎了心,学习成绩突出的,知识面广脑子灵活的,他都挨个找了老师打听,推荐的人选倒也都不错,但都没能达到他期望中的像岑野聂桐那样的要求。
  这种比赛,看似考的是学生综合素质,但参赛者作为各个名校高中出来的佼佼者,能力水平其实都相差无几。而选手们要想从中脱颖而出,给评委和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拥有良好的气质修养和不俗的谈吐举止,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胜出了一大截。
  竹北这孩子形象好,性格看着也乖,听年级组长老高说有几科成绩好像也挺优异,若能代表学校参赛,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宣传招牌了。
  汪海和竹北聊了没几句,就当场拍了板做决定,又和竹北讲过这个比赛的重要性,高高兴兴地送答应下来的竹北出去。
  “汪老师再见。”和汪海礼貌道别后,竹北站在走廊停了数十秒钟,寻找回去的楼梯。
  宣传处在走廊中央,旁边的几个办公室都长得大同小异,竹北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从哪边的楼梯上的楼,她蹙眉回忆了片刻,转身左走。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齐肩发的女生。
  她个子高挑,没比竹北矮多少,一双冷而艳的丹凤眼微微勾着,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冷冷看向竹北。
  竹北并不认识她,习惯性地弯起唇,给了她一个礼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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