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缘起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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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风无声的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几缕烟气充斥在空气中,迎面青灯下,一尊神像露出笑脸瞪视着她,狰狞的样子。
  她“啊”的大叫一声,转身向外跑去。门口竖着很大一块石碑挡住了去路,上面写着“早登彼岸”。菁雪娘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雪儿,以后娘会陪你住在这里,潜心向佛,以求早日赎脱你的罪孽。”
  菁雪娘说这句话时神情很奇怪。菁雪一直记得她的眼神,黯淡而无奈。此后再也没有提起把她带到后山上来的原因。只是将那块她生下时衔在嘴里的石头用青色的丝线络好,佩在她的胸前。
  于是从她懂事开始,就生活在这座佛堂中,再也没见过爹,再也没离开过这座后山。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凛冽的山风和青灯古佛。很多时候她坐在佛堂后的山崖边向下张望。大片的流云从头顶划过,峭壁下是一片森林,偶尔在深夜会听到野兽的嚎叫,凄厉的声音像在呼唤什么。
  她不清楚自己要在这座佛堂里住多久,母亲说是一直。她不清楚一直是多久。后山的桃花开了又败,直到十八岁那年,她想,一直或许就是一辈子。
  那天,她又坐在后山的崖边发呆。突然一阵似紧似慢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崖下出现了一个骑枣红马,穿雪白长衫,腰间别萧的男子。
  这是她除了爹之外一生中见过的唯一一个男人。他向上张望着,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面如刀削,眼似电光。她就这样呆呆的震慑在他的威严下,贪婪的留恋着他的面孔……
  那夜,他的脸再次出现。在梦里他带她骑着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她的脸醺然的仿佛那年的桃花。突然漫天乌云翻滚,一声霹雳,从天而降一块鲜红大石把马斩成两段。他们跌落下来。石碑立在他们的中间,上面刻着“早登彼岸”。
  几天后,爹把她和娘接了下山。又过了几天,有人给爹送来成箱的金箔玉器,牵来上百头牲口,还有一件通红的嫁衣。
  临行前,娘塞给她一把三寸长的金鞘匕首。她说:“雪儿,收好它,以后会有用的。记住娘曾对你说过的话,早日赎脱你的罪孽。”
  门外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她突然回转过头来“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说吧,孩子。”
  “为什么你和爹要把我留在后山上?”
  娘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雪儿,当年你出生时我曾去女娲庙帮你求签,长老说你命定是个祸国的不祥之人。一国将亡,必生妖孽。要想让你躲过这场大劫,除非终生不见外来之人。”
  娘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下来:“你知道你爹是个忠臣,他怎么会让妖孽祸乱天下呢?如果不是当年我百般哀求他把你关在后山,他早就结果了你的性命。可谁知到头来……唉,天意,天意啊。”
  迎亲的花轿以到了门口,金顶红边,盘着一条龙……
  一路吹吹打打,轿子停下后,轿帘被掀开。她瞪大眼睛向外看去,对面竟是那个面如刀削,眼似电光的男子。以后你是我的王后,他们是你的臣民,他霸气的说。
  她的面前是匍匐在地的子民,她的身后是华丽雄伟的寝宫。他说,这是天石宫。
  她成了他最疼爱的女人,他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男人。
  他知道她从小在家中的后山长大,就在宫里用土石垒成了一座山。她告诉他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他的情景,像看着一个神,带着惊讶,欣喜,尊敬与崇拜迎接着生命中第一个真正属于她的男人。
  而关于那个来自她宿命的诅咒,连同伴随她生命一起降临的血石被她藏在了记忆的最底处。她开始期盼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平常身,厮守在心爱人的身边。
  其实,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不要锦衣玉食,不要三拜九叩,不要至上的权利与地位,仅仅需要一份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爱,和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宫中的流言开始四起,接着,那些蜚语从城池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沸沸扬扬的怒斥和讨骂声紧紧包围了“天石宫”。
  因为她生下时嘴里衔了一块鲜红的血石;因为她的容貌让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留恋;因为她的存在天下已经大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会祸乱天下的女人,一个会带来灾难的女人,一个不祥的女人……而她,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自由的男人……
  古佛青灯前,她诚心的祷告:“神明在上,请宽恕我的罪过,不要因为我的爱而把灾难降临在他身上。”
  佛说:“你要忏悔。”
  她说:“我忏悔。”
  佛说:“你要遗忘。”
  她说:“我遗忘。”
  佛说:“孽缘。”
  她说:“我只是爱他,难道爱也有罪么?”
  佛说:“你们注定不会有善果。这辈子只是为了了结前世他苦苦爱你,眼泪滴血成石的恩怨。”
  她说:“求您放过我们,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所不能,请指引我们一条明路吧。”
  佛说:“今生你们有缘无份。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来世吧。”
  宫殿外的呐喊和讨伐声急如擂鼓,“烧死她”,“杀了她”,“烧死这个不祥的女人”,“让她去死”……士兵和百姓们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化成一道道利韧,穿过厚厚的宫墙直刺她的心中。越来越清晰的嘶喊声以逼近于耳,到处是钝拙兵器穿透身体而发出的空洞沉闷的声音。
  他紧紧的搂住她颤抖的身体,轻抚她高盘的发髻,修长的脖子,然后将手停留在她潮湿的面孔,摩挲着:“雪儿,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人,我会一直这样守着你的……”
  阴暗幽凉的殿堂里面,风无声的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
  她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头,迎视他深遂的眸子:“放弃你的江山,远离那些争霸,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捧起她的脸,细碎地吻上去,终于哭泣到断续的哽咽:“雪儿,如果没有权利,叫我如何保护你啊?但是现在我在这里,我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他们不敢冲进来,他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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