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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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等等,先别挂……我给你寄了盒月饼,收货地址在东郊火车站,你去拿一下——”
  章昊话没说完,章烬听到地址就愣了:“你说哪儿?东郊?火车站?”
  “没错,就是那个老火车站,”章昊肯定道,“你不是会骑摩托吗?十来公里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摩托车不久前被砸烂了,送去修了但还没修好。但这些章烬统统没说,他不想跟章昊多废话:“行了,就这事儿是吧?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前,章昊连忙补充说:“记得带现金。”
  章烬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不免起了龌龊的猜测——难不成那坑儿子的玩意儿寄的是货到付款?
  闲着也没事儿,章烬把嗷嗷待哺的狗子托给方鹏,自己叫了辆出租车去东郊火车站。
  东郊是城乡交界处,因为一直没开发,荒僻落后,几栋筒子楼在成片的小平房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火车站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建的,进站口的地面到处都是坑,平地都能要人摔个大马趴。
  就这么一个破烂地方,章烬瞪大眼睛找了半天,愣是没看到哪里有快递点。倒是有一家老照相馆,章烬走过去向照相馆老板打听,老板看了他一眼,勉强把墙上的照片扒拉开,露出缺胳膊少腿的“xx驿站”几个字,笑呵呵地说:“我这儿就是,小伙子你要取什么快递啊?”
  章烬翻出通话记录,把章昊的手机尾号报给老板,老板从堆着各种杂物的架子上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个小箱子。
  章烬拿了准备走,老板却一掌摁住箱子:“没完!钱还没给呐。”
  ……章昊这倒霉催的穷鬼!章烬心里窜出一团火,掏出钱包没好气地问道:“多少!”
  “十块。”老板说。
  十块钱的月饼?章昊这矬人也好意思送出手。章烬冷嗤了一声,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钢镚儿,一股脑地丢在玻璃柜台上:“看清楚了,十个啊。”
  老板一言难尽地瞅他一眼,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皮纸袋给他:“喏,拿去吧。”
  纸袋上印着照相馆的名字,很明显是装照片的。不知道章昊老王八又在搞什么名堂,章烬把它揣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已经暗了,现在打车回去也铁定赶不上一口热乎的团圆饭,何况就算赶得上章烬也不太想去。他平时就不爱去姥姥家,一是因为姥姥做饭可着劲搁油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二是姥姥有洁癖,章烬又成天跟狗混在一起,所以打小章烬跟他姥姥就不大对付。小时候章烬当着他姥姥的面搓了狗毛,转身就往姥姥身上蹭,很长一段时间姥姥心有余悸,见到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在这个千里共婵娟的日子里,章烬在陌生而破旧的东郊晃了一圈,找到一家小商店,进去买了瓶可乐和一桶泡面续命,倚在柜台前等老板把泡面用的开水烧开。
  这家小商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占地面积不及学校小卖部的一半,然而却顶着一个大言不惭的名字:大商店,章烬估计店里头最大的恐怕是老板的脸。
  面泡好了却没地方吃,老板给指了条路,据说通往一个小公园。章烬一手托着热气腾腾的泡面桶,一手提溜着一瓶可乐,胳膊上还挂着一袋月饼,以托塔天王的姿态走了一条街,在耐心告罄之前终于找到了老板口中的公园——哪怕再晚个一分钟,托塔天王都要忍无可忍地蹲在街边嗦泡面了。
  小公园里有个没喷水的喷泉,喷泉周围有几把长椅,章烬随便找个空位,刚要坐下就眼尖地看见了椅子上的鸟屎。于是他挪到了旁边的那把,叼着叉子揭开泡面盖,一股馋人的香味立马飘了出来,紧跟着飘过来的还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
  章烬转过脸,坐在他隔壁长椅上的小男孩立刻欲盖弥彰地扭转了视线。章烬看了他一眼,又兀自吃泡面。现在正是饭点,小男孩孤零零地坐在公园里,肚子早饿扁了,他旁边那个高个儿的大哥哥呲溜得正欢,他嗅着香味,感觉自个儿委屈极了。
  从离家出走到现在才不过一刻钟,小男孩就开始后悔了,但是现在回去太跌份儿了,家里可恶的小表弟一准要笑出哈喇子。怎么办呢?
  章烬用余光看见小男孩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伸着小胳膊小腿往喷泉池沿上扒,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只见小男孩坐在沿上开始撸袖子卷裤腿,然后试探性地把脚丫子探向了水池。
  ……熊孩子。章烬眉毛跳了跳,搁下叉子,两步跨过去,一把将那作妖的熊孩子捞了回来。
  自力更生的计划刚起头就被讨厌的大哥哥打断了,小男孩浑身一僵,怒气冲冲地挣扎,可惜拗不过对方。于是他吸了吸鼻子,忍着满腔满腹的委屈向水池里闪闪发光的“理想”伸出了胖乎乎的小肉手。
  章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过水面,陡然看见池底上的两枚钢镚,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把小男孩按回长椅上,章烬转身把月饼从盒子里扒拉出来,扔给小男孩,冲他抬抬下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吃!”
  小男孩怯怯地瞪着一双大眼睛,被大哥哥的气势吓懵了,月饼像块小石头似的砸在他肚子上,而不怎么像好人的大哥哥正不友善地盯着他。平常爸爸妈妈叮嘱的、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顿时在脑海中回响——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小心被坏人拐卖到山沟沟里去……吃呢还是不吃呢?小男孩心惊胆战地思考着这个性命攸关的哲学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出一个结果,大哥哥就不耐烦地拿走了月饼,嘶啦一声撕开包装,重新塞进他手里。小男孩咽了咽唾沫,缓缓地举起月饼,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咬了一口。
  大哥哥发出一声冷笑,当着他的面仰头喝下了半瓶可乐。小男孩被震慑得打了一个嗝,他觉得大哥哥下一秒就要把可乐瓶抡在自己脑瓜子上,恐惧和紧张的情绪到了崩溃的边缘,小男孩“哇啊”一下哭得眼泪巴叉,边哭边迈开小短腿逃了。
  章烬怔怔地看着小男孩的背影,没明白他犯了什么毛病。
  现在的小屁孩儿就是难伺候,难得发发善心,还碰上个不领情的,章烬有些郁闷地灌了口可乐,蓦地发现小男孩逃走的方向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学霸?章烬眯缝着眼,认出了那人的脸。程旷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跟程旷说了句什么,程旷忽然扭头往这边跑。
  靠,越来越近了!章烬眼睁睁看着程旷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了,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茫然,脑子已经自动开始编排打招呼的话了。
  嗨,真巧啊学霸!你也在这儿啊……噫?章烬愣了愣,看见程旷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台阶下停住了。
  合着不是冲我来的?章烬心想。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握着可乐,心不在焉地往台阶那边看,看清楚程旷在干什么之后,章烬忽地愣住了。
  天色昏暗,章烬之所以能看清程旷,是因为他举着一只手电筒。笔直的光线打在深蓝色的垃圾桶上,程旷在桶旁边,一丝不苟地往里面看。随后,他伸手进去拨弄了两下,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矿泉水瓶。瓶里还剩了水,手电光照在上面,摇晃着粼粼银光。
  学霸在翻垃圾桶……捡垃圾?
  章烬觉得不可思议,然后看见老太太走过来,手里搓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程旷把矿泉水瓶放进袋子里,老太太笑呵呵地说:“眼睛真尖!”
  章烬住的那条巷子里也有捡塑料瓶的老太太,平常看见也没觉得多稀奇,更谈不上歧视。只是“捡塑料瓶”这事儿的主语换成程旷,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章烬脑子有一刹空白,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想法,只是心跳得有些快,怦怦怦怦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发现了别人的秘密,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章烬杵在原地出了会儿神,在程旷往这边扭头以前,做贼一般,飞快地闪进了树丛里。还不忘把手里的可乐瓶留下。
  大名鼎鼎的托塔天王·炮儿窝在树丛里,敛声屏气,直到那只可乐瓶“咚”一声落进了橘黄色的塑料袋,人都走远了,才“深藏身与名”地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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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塔天王炮儿:!
  第11章 家不成家,一笔一画都是分崩离析
  程旷陪奶奶散步回来,把路上的收获——两袋塑料瓶倒在地上,挨个儿踩扁,然后丢进小棚子里,加上昨天的,将将凑满了一个蛇皮袋。
  程怡从屋里搬了几把矮凳搁在柚子树下,跟奶奶坐着聊天。程旷蹲在水龙头旁边洗手,哗哗的水流声中,奶奶的声音仿佛被拉长了。
  “唉哟,本来说好去散步不捡瓶子的,又没忍住……”
  程怡听了,说:“您老人家那双老花眼,就是看瓶子看得最清楚,贼眼一样,看到了还能忍得住啊?”
  奶奶呵呵笑着:“是忍不住……捡惯了,看见就心里发痒,不捡还不行哩。”
  程旷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会走路之后就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奶奶屁股后面,那时候爷爷还在,祖孙仨晚上散步时一人拿一只手电筒。小树林里、小街道上溜达一圈,回到家把塑料袋一抖,看谁“战利品”多。
  当时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捡瓶子、易拉罐多半为了补贴家用,后来这些东西越来越不值钱,生活条件也不像当初那么拮据,卖废品的这部分收入也就变得可有可无。只是伴随了多年的习惯一下子拗不过来,奶奶就把捡瓶子这事儿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爱好给保留了。
  稍微长大一点的男孩渐渐有了“面子”的概念,捡瓶子碰上同龄的熟人,会面上发热觉得羞耻,但是当他看到奶奶佝偻着腰从垃圾箱里翻出塑料瓶、易拉罐,他面上的那点热就瞬间凉下去,之后又更加热——仿佛被人狠狠地刮了一巴掌似的,所谓的“面子”,就像扔在地上的空易拉罐——咔一声,被他一脚踩扁了。
  奶奶一瓶一罐将他拉扯到这么大,他要是置身事外,简直忒不是东西。
  程旷进屋拿柚子,又顺手在冰箱上拿走一副扑克牌。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的月亮确实比中秋的还圆呢,”奶奶透过柚子树的枝叶看到天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接着目光垂下落到扑克牌上,突然自言自语似的,“要是你爷爷在就好了。”
  程怡把手覆在奶奶的手背上,轻轻地搓了搓。
  程旷沉默不语地洗着牌,他有些心不在焉。
  离家出走的程有义至今杳无音信,方幼珍仍跟奶奶水火不容,他居然还揣着一个“家”的念想回到燕石街。然后这个念想就在中秋的饭桌上,在程有德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碎成了渣子。
  凭什么呢?程有德都能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起码看上去是这样。可他的家算什么?家不成家,一笔一画都是分崩离析。
  一晃到了八点,奶奶每晚必看的电视剧已经开始播了,程怡陪她进屋,程旷找了个借口出门。他一路走到水沟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这是他昨天晚上买的,程旷有段时间没碰过烟了,程有义离家出走时都没抽。可是现在一个人站在散发着臭气的水沟旁边,却分外想念烟的味道。
  程旷抽完一根烟,沿着水沟走到尽头,等风把身上的烟味儿吹干净,又去商店买了一瓶水漱口解渴。他沿原路返回,烦躁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宛如镜花水月,程旷回到奶奶家,屋里轰然传出的一声暴喝顷刻之间就将平静打碎,把程旷拉回了面目可憎的现实。
  就在程旷离开后不久,一个满身酒气的不速之客破门而入。
  程有德不知从哪个酒席上回来,顶着一张绛红的脸,整个人都被酒腌入味了。他一来就掀翻了电视机,手指头几乎戳着奶奶的脑门,吼道:“去你娘的!活得有滋有味啊,我看你妈了个巴子的电视!”
  电视屏幕骤然黑了,砰地倒在桌上,连带着桌上的水果也滚到地上,水杯里的水直接洒在插线板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插孔处蹿出一簇火花,一股线路烧焦的味道从插孔处冒出来。程怡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掀吓得脸都白了,奶奶沉着脸说:“你有病到医院去看,不要动不动往我屋里跑,鬼看到你都头痛!”
  “哟,不就是你个老不死的鬼啊?好哇,看到我头痛是吧?拿钱给我,我马上就走,你以为我愿看到你个老不死的啊?”程有德啐了一口,“好声好气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不听,你说你一把年纪了留着那些钱有什么用?带进棺材啊?死了还不是要老子抬上山!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啊?你非要闹得大家都不高兴,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奶奶没吭声,程怡先受不了了,她瞪着程有德,对他喊:“你滚!”
  “我为什么要滚?你老几啊?这是老子家里,轮得到你说话?”程有德没把程怡放在眼里,“正好今天老二家的孩子也在这里,我也不想吓到小孩子,老不死的,我把话抛这里,你不交出钱就别想脱身!我每天晚上都来,你小心哪天死在我手上!”
  成功地把老娘吓得不敢看自己,程有德疯子似的笑了几声,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他刚出门,程怡崩溃似的,忽然抓起板凳,用力摔在地上,骂了声:“畜生!”
  奶奶想制止也来不及,大惊失色:“你个不懂事的!要是他回来就……”
  还没说完,程有德魔鬼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纱门外,他一脚踹开了门,一巴掌甩在了程怡脸上:“小瘪三!轮得到你教训老子?”
  奶奶赶紧扑上来,把程怡护在身后:“小孩子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
  “哎哟,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啊?”程有德冷笑一声,忽然一把抓住奶奶的胳膊,把她往外头的堂屋拽。堂屋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他扔垃圾似的把人甩到墙角,指着照片说:“我老爹就在这里,你摸着良心说,你拿没拿他存的钱!你个老棺材,病了残了要死的时候就晓得要靠崽,平时抠死抠活偏心眼,有你这样做娘的?老子火上来了提前送你上路!”
  奶奶被推得跌在地上,忍无可忍地抹了把眼泪:“老天爷啊,生了一个这样的崽,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阎王老爷把我收了去……”
  她的话不知道哪个字触怒了她那个畜生儿子,程有德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刀尖指着奶奶:“想死还不容易!阎王不收,我收!”
  ——程旷冲到门口时正看见这一幕。
  程有德怎么还不死?他怎么还不死!
  泯灭人性的恨意撑破了少年人尚未成熟的身躯,那一刻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恶毒的念头:他一定要让程有德这个畜生死。
  所以程怡挡在奶奶跟前时,只看见双眼通红、满身戾气的程旷抄着板凳,一凳子把程有德打倒在地,之后是一阵发了疯似的拳打脚踢,程有德脑袋嗡嗡作响,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然而沉浸在巨大的憎恨中的少年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程有德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当程旷的暴力行为终于停下时,他才刚松口气,转眼就陷入了更大的惊惧当中——他看见程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剁排骨的砍刀。
  “啊啊啊——!”程有德失心疯一样大喊大叫,并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发挥出了超常的逃生潜能,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刀口捡回了一条命。然后这个吓破了胆的王八蛋头也不敢回,毫不犹豫地逃回了自己的家里。
  程旷一路追出去,在他家门口拼命砍着铁门。
  程怡脸上血色全无,冲到程旷背后抱住他时双腿发软,差点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然而她还是用尽全力把程旷往后拖,可此时的程旷倔强得三头牛拉不动,程怡只能不断地喊他的名字,重复地说一句话:“没事了,别砍了。”
  程旷这种发狂的状态持续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听到程怡惊慌失措地叫唤“奶奶”,他的神魂才归了位。
  奶奶低垂着头,靠在墙上,鼻血大股大股地从鼻孔里流出来,程怡拿了个装温水的碗接着,很快整碗水都变成了腥红的。
  程旷手里紧握着的砍刀这时才“哐啷”落地。他茫然地看着奶奶,大脑被慌乱、恐惧和空白占据,这种灭顶般的心情,就算砍死程有德一万次也不能缓解分毫。
  “去医院买药!”程怡冲他喊。
  程旷这才从当机状态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蹬上脚踏车,在颠簸的路上骑得飞快。
  后知后觉的恐惧把十六岁的少年背脊压弯,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然而风还是凉飕飕地刮过,月亮依旧无忧无愁、憨头憨脑地圆着。
  人间到处是真苦难、假欢喜,不管凡人背负怎样沉重的轭、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搁在老天爷那儿,都不值一哂,何况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和并不罕见的家庭纷争。
  不知怎的,程旷忽然想到奶奶曾说的那个“劫”,他第一次心慌意乱地迷信起来,他怕那晦气的瞎话会在奶奶身上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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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处是真苦难,假欢喜。”
  |巴尔扎克《高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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