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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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刘彻看来,陈嫣的生意做的虽然不错,但也就是这么回事而已!事实上,这天下从来都少不了‘巨商’——他对此并不太放在心上。
  陈娇让身边的婢女展开妆奁,里头小铜镜映出陈嫣的脸来。和一般人以为的铜镜非常模糊不同,其实铜镜是相当明亮的!模糊的铜镜都是需要磨的!而所谓的磨铜镜也不是真的用磨石去磨,而是用专门的药剂去擦拭!
  铜镜表面变得斑驳模糊其实是氧化了。
  从铜镜中看人影,除了颜色发黄外,其实并不比水银镜差太多…要是铜镜真的那样不堪用,又怎么竞争过那么多金属,最终成为制镜材料的?要知道能映出人影的金属材质可不止铜这一种!
  从铜镜中可以看到,陈嫣额头有比指甲盖大了一点儿的皮肤颜色和周围有些许不同。陈嫣也没有多想,拈起陈娇涂嘴唇的小毛刷,沾了沾胭脂,便在那一小块皮肤上化了一朵莲花纹。
  “这样便行了!”陈嫣转头让姐姐陈娇来看。
  陈娇眼前一亮,“倒是怪好看的!”
  刘彻也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摸陈嫣额间的那朵莲花,只是手还没有放上去就被陈嫣推开了:“抹花了!”
  “行了,朕不碰,朕不碰!”刘彻举双手示意自己不乱来了,低头瞅着陈嫣。肤色雪白,眉间莲花鲜艳…巫山神女大概就是这样了。
  …刘彻的心终于被狠狠地攥紧了。
  转头,刘陵跟随一个宫人离开了椒房殿。这宫人并不是皇后身边的,而是刘彻的人。受到了刘彻身边大总管韩让的指示,带着这位淮南王主往宫中一处人少的殿阁去。当然不能去刘彻居住的宫殿了,还怕外头的流言少么?
  如果是一般女子,刘彻不过是多一段风流韵事,以汉家天子一惯的秉性,这算不了什么。但刘陵和刘彻可是堂姐弟!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脏唐臭汉,说的便是汉唐两朝在某些事情上格外乱来!外面好多诸侯王宫里都有着乱七八糟的故事。就算是长安城的皇室,也流传着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桃色新闻。
  然而即使是如此,流言和实锤还是两回事。没有人会因为流言去找天子的不痛快,可要是实锤了,天下人会如何反应?到时候朝堂上恐怕就要多出一堆对刘彻指手画脚的人了!
  这不是夸张!此时讲究礼法,乱来到这个地步了,朝臣怎么可能干看着——华夏历史上向来不缺少为了维护礼法和天子死扛到底的臣子!关键是这样的臣子还轻易不能处置,不然后世难免留一个昏君的名号!
  这处偏僻宫殿其实就是刘彻做太子时居住的太子宫,不过如今他又没有太子,便空置了下来。留在这里守着宫殿的宫人也是刘彻的人,就算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会装聋作哑。
  刘陵先让自己的婢女拿出妆奁,补了补粉,又擦了胭脂…等着等着,却一直等不到人。
  刘陵心知刘彻在陈娇的生日宴上不可能随随便便脱身,不然也太明显了!但让她一直在这里等,始终是有些煎熬的。特别是等到日头西下,她最担心的是刘彻将她忘记了!
  她过去还能打点刘彻身边的宫人,因为这些宫人知道她在刘彻心中有一定分分量!若是没有分量,宫人连她的好处都不敢收!真当这些宫人贪得无厌,只要是钱就会收吗?真要是那样,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今日一直等不到刘彻…刘陵努力挺直了脊背,不去想殿中宫人们的异样眼光!她敢肯定,今日要是等不到刘彻来赴会,明日刘彻身边所有人都会知道——淮南王主完了!
  日后她想再见到刘彻,只会比现在还要难百倍!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到底没有发生,随着一阵脚步声,天子驾到!当然了,和平常走到哪里都有的排场不一样,刘彻过来就只带了几名小宦官,也没有嚷嚷‘皇上驾到’之类。
  刘彻进入房中的时候见刘陵正在摆弄架子上的竹简…竹简上倒是没有什么机密,真要是有的话也不会这么随意摆放在这里了。都是一些刘彻做太子时候看过的书,刘陵为了不去想宫人们的异样目光,便转移注意力,浏览起这些书籍了。
  一开始还心不在焉,后来发现其中有不少朱砂做的批注,猜测是刘彻做太子时写的,这才专心起来。
  不过刘陵很快见到了第二种笔迹,同样是批注,偶尔还会和刘彻笔迹的批注对话。刘陵觉得这不会是师长,因为语气不对…但她又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和刘彻这样对话。
  随意的好像刘彻当初不是太子一样。
  “你在做什么?”刘彻突然发声,打断了刘陵的沉思,受惊之下手上的竹简都跌落在了地上。
  “皇上可来了!”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神色,柔顺而妩媚。
  刘彻的眼睛却看着掉落在地上,散开来的竹简。走过去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迹,目光柔和了下来。
  “这可是皇上做太子时的见解?不愧是皇上…”刘陵的手指点到了竹简上的朱砂批注。
  刘彻却下意识地推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刘陵身上,让刘陵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凉意。
  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该碰的东西别碰…朕以为淮南王主应该是个谨慎之人。”
  第123章 蒹葭(4)
  室内的气氛冷了不止一点点, 就算是‘知情识趣’、惯于讨好的刘陵也有相当程度的难堪。说到底, 她也是个身份高贵的年轻女子, 而且还那样美丽!如果不是在刘彻这里,换成是其他任何人,哪怕这个人位高权重,她也是颇为高傲的。
  刘陵在长安结交了很多人, 这其中不乏大人物。这些人说起来厉害,但也是男人, 自然有男人的弱点!
  他们对家中姬妾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主人, 但面对刘陵的时候却不同!即使是刘陵主动找上的, 那也有她的计谋。对于这些男人而言,刘陵光是身份高贵这一条就已经很有吸引力了!毕竟不是随便一位翁主都能做情人的。
  若再加上那出了名的漂亮, 以及知情识趣、婉转妩媚, 足够将一个男人抓的死死的, 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了。
  有这样多的重要人物、王孙公子捧着,刘陵也不免生出一些傲气和娇气来。面对刘彻的时候她是克制了的,但变成本性的东西并不是克制就能完全消除影响的。
  这种时候, 即使是刘陵也没办法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半晌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干巴巴道:“臣女知道了…”
  其中的僵硬刘彻自然也能感受的到。
  说实话, 到了这份上, 他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他这个堂姐确实漂亮,而且也很聪明,如果只是玩玩儿的话,倒是个很好的伴侣。因为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一段儿必然是不可告人的,这就平添了很多‘趣味’。
  人总是这样,越是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想做做看。
  但在最开始的刺激之后,趣味就慢慢消退了,至少没有最开始的那种感觉。具体到今天,他本来是带着些兴味来的,但真的见到了刘陵,又觉得不过如此了。特别是被一开始的‘意外’打断,更觉无味。
  竹简上的文字让他想起了过去读书时候的一些事情,娟秀的字迹和他的完全不一样,看到的时候让人会心一笑,这种情绪带来的愉悦甚至压过了其他。刘彻朝太子宫的宫人挥了挥手:“这些竹简送到朕的寝宫去…”
  刘彻在处理竹简的时候,刘陵总算调整好了心情,露出的笑脸再也没有任何勉强。她用一种妩媚的目光看着刘彻,很有风情。
  非要说的话,比她更加风情万种的女子没有她身份高贵。而比她身份高贵的女子,哪里会放下身段到这个地步,基本上都是有些矜持的,而且她们也不会这些小手段。
  身份高贵与风情万种之间的反差足够引起人的兴趣了——人总是追逐着这种反差,相反的,身份低贱与举止端庄优雅也能够吸引人,历史上的名妓莫不如是。
  刘彻虽然渐渐与刘陵淡了,但相对于一般的女子,刘陵还是挺有吸引力的。见她此刻这样,也不打算转身就走,将她的颜面踩在脚底下。斜靠在早就有宫人布置好的软枕上,看了一眼刘陵:“好些日子没见堂姐了…”
  “陛下恐怕早就忘了臣女了吧?”刘陵知道什么时候要软和,什么时候又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抱怨道。
  当然了,抱怨也不是单纯的抱怨。若有若无地扫了刘彻一眼,眉尖眼尾有一种潋潋风情。
  刘彻颇有兴致地看着她,安抚道:“堂姐误会朕了…”
  说着拉过刘陵的手,将她抱在了怀中。刘陵很顺从地半靠在了刘彻的怀里…到现在为止,她总算稍微放心了一点。只要刘彻没有彻底忘记她,她就有办法让刘彻重新将她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进展还可以。
  刘彻抚过刘陵的脸,摸到了细细的粉末,他当然知道这是妆粉。此时的妆粉都是米粉制成,贵族所用会放一些香料,所以闻起来芬芳异常。指间轻轻捻动,刘彻忽然想起刘陵离开众人欢宴所在的借口就是更衣化妆。
  之前她的脸因为陈嫣的彩毬被蹭落了一块粉。
  刘陵察觉到刘彻一直看着自己的左脸颊,同样也想到了之前的事。不同于刘彻,她心里有些担心…该不会是补妆时没有修补好,有些妆粉不匀吧?刘陵身边的婢女化妆手艺当然不差,但这种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纰漏呢。
  若真是那样,未免有些糟糕了。别看只是小小的化妆有问题,关键是化妆若是有问题,很多表现就会变得可笑起来。之前她的柔顺也好,娇嗔也罢,需要的都是一张漂亮脸蛋!
  一张妆粉都不匀净的脸,做这些必然是大打折扣的!
  刘彻却没有刘陵想的那么多,只是随口道:“妆粉有些厚了,改日薄一些。”
  “是——”刘陵拉长了调子,娇娇地答应了下来。知道不是妆粉不匀,她心里放心了一些。但想到是自己的妆容不讨刘彻喜欢,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半是抱怨,半是认真道:“还不是方才不夜翁主的彩毬,重新上妆是婢女动手,自然比不上日常所用的梳头娘。”
  刘彻不是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小心机,不要说他现在的后宫了,就是他从小到大看到的就少了吗?不过他到底是个不太在意这种事情的大男人——女人之间的战争对于他来说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过程又关他什么事呢?
  所以在这种事上他其实是很迟钝的!所以自然也就没听出刘陵话语中的机锋。只是有话说话道:“阿嫣的彩毬?说起来阿嫣躲避球玩儿的可真不错…”
  “你也太不当心了,玩儿的热闹的时候凑上去作甚…”说到后面刘彻已经有些埋怨刘陵多事的意思了。
  刘陵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她是想告状的!怎么到头来还成了她的不是?
  好在刘彻也不想和别人,特别是别的女人谈论阿嫣,所以很快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而此时正在一旁侍奉的韩让则是对殿内其他人使了眼色,于是在不引起注意的原则下,宫人们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内,包括韩让自己。
  当然了,他也没有走远,就站在殿门外,以防天子什么时候要人,自己却不在。其他人天子可能用不惯,更重要的是韩让有自己的小心机,得防着其他宦官入了天子的眼,分走自己的权势。
  “师傅…我怎么瞧着您对淮南王主有些不冷不热的?”主子休息的时候,宫人们才能稍微轻松一些。跟在韩让身边的小宦官有些不解韩让对刘陵的态度,按说刘陵也算是得陛下喜欢的了——韩让对刘陵的态度当然不能说是坏!但话又说回来了,只要是没有死透的人,韩让的态度都不坏!
  韩让能够起势,就和他这个广结善缘的性格有关!别说人家虚伪、功利,能够不论别人的身份地位,始终保持一个不错的态度,这自然是有好感度反馈的。
  在这小宦官看来,刘陵正是那种大热灶!在她那里讨好一些,对方能没有回报?刘陵还不比后宫妃嫔,她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有‘正大光明’的机会!也正是因为此,她更需要依仗刘彻身边的人帮衬、维持。韩让这个天子身边第一宦官肯帮忙,她又怎么不会投桃报李呢!
  韩让端着架子瞥了小徒弟宦官一眼,哼了一声,低声教导道:“你们年轻,没经过事儿,知道个甚?这里头水深着呢!淮南王主不过是…新鲜,这新鲜能贪几天?这都比不上后宫中普通的妃嫔,说不定人家还有个‘将来’,淮南王主能有什么?咱们陛下可不是齐襄公。”
  这话已经算是很露骨了,所以要悄悄地说,周遭几步之内只有这么一个小徒弟。而小徒弟若是往外传扬这是他说的,他是不会承认的。
  小徒弟听的连连点头,但又忍不住道:“虽是如此说,淮南王主暂且也算是得了陛下喜爱,热切一些也是好的…”
  听到此话,韩让轻蔑一笑:“得了陛下喜爱?那算什么喜爱!陛下对淮南王主的喜爱怕是与上林苑中的宝驹一般无二。就算是拜神,也该拜真神才是!”
  “真神?”小徒弟疑惑。
  韩让手指了指椒房殿的方向,当然了,就算是阅历不足的小徒弟也知道这指的不是常与天子不合的皇后。
  “啊!”轻叫了一声…都有这样的提示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守着的韩让都有些瞌睡起来了,殿内一阵响动,他陡然惊醒。连忙抹了一把脸,让身边的小徒弟按照事先准备地安排——走进殿内,对所见的一切都当成是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为天子整理服饰、头发。
  旁边的刘陵则有宫女照拂。
  韩让低声向刘彻解释:“陛下,太子宫多有不便,寝宫已备好了热汤。”
  在别的任何一个后妃宫中,刘彻都可以享受天子的待遇,唯独现在的处境不能。一旦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些什么,必定会引起注意,而现在恰恰是不能引起注意的。
  刘彻显然也不在意这个,等到衣服整理完毕,捋了捋衣袖,转身就离开了。而在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空留刘陵痴痴地看他,满腔情意没有丝毫用处!
  小宦官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暗暗吃惊——有些事情没有提示的时候不一定注意的到,而一旦有人提示,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几乎是明摆着的了。
  此时虽然已经是春日温暖的时候了,夜晚的风却还是寒凉的。韩让手上搭着一领薄披风,刘彻才跨出殿门,他就将披风往刘彻身上披。一边系着系带,一边低声道:“陛下,奴才打听到一个消息。”
  刘彻‘唔’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这就是让韩让往下说的意思。
  韩让语气里带着一些喜气,道:“奴才在椒房殿里有个同乡,已经在皇后娘娘跟前侍奉了。听他派人报信,嫣翁主近日还会进宫一趟,似乎是要和皇后娘娘说些商贾经营上的事。”
  刘彻眼前一亮,停了脚步:“此事当真?阿嫣何时进宫?”
  陈嫣对未央宫的心结刘彻是知道的,每次想到她是一个如此重感情的人,他甚至不能强迫他常来宫中…只能听其自便。
  就在孝景皇帝山陵崩之后,陈嫣其实每年还有一段时间会来宫中…那就是春天的时候,和刘彻一起读书——别看已经是天子了,该读书还是要读书,似乎古代的帝王都是如此。
  而从去年陈嫣及笄礼之后,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举行了及笄礼就是世俗意义上认为的‘大姑娘’了,即使陈嫣实际上还很小。
  这个时候还和天子、天子身边一干伴读一起读书,总是有些不妥的。
  刘彻是天子,一举一动都自有规章,不可能乱跑——似如今这样和刘陵幽会,那也得是对方配合才行!陈嫣这一年之中别说是进宫了,就是呆在长安的时间也少的可怜,齐地、阳陵邑,她总有地方可去!
  陈嫣这样,刘彻还真就见不到她!
  韩让见天子龙心大悦,自然明白自己是做对了!连忙道:“此事嫣翁主与皇后娘娘也没有定下,不过也就是这几日了。奴才同乡应诺了,到时一定知会奴才!”
  此时说是这样说,真等到陈嫣再次入宫,已经是十来天后的事情了。
  陈嫣也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随随便便就进宫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未央宫早就不是‘家’了。这样一来,这里的温情也就渐渐剥落,只剩下宫廷原本的薄情与残酷来。
  宫廷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充斥的是危险!如果可以的话,陈嫣是能不来就不来的。
  只不过有的时候她必须得来,毕竟她的亲姐姐在这里,这里始终和她有着不少的交集。
  至于这一次,是为了和陈娇分账…两人合伙做了一些生意,去年的账目既然已经清楚了,那么利润自然也得交割——扩大生产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有的时候盲目扩大生产也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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