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_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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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秦峥已经不在他身后了。
  六根红烛的灯芯被楚瑜剪了一遍,银色的小剪子上沾了一些淡红的烛泪,他伸手一点点将烛泪捏下来,像是闲到无聊至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一样。
  图骄悄然无声地闪身进来时,正瞧见楚瑜在用自己精心修剪过的圆润指甲刮小剪子上的红蜡,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图骄不知道是不是这红烛映照的缘故,楚瑜抬头看他的时候,眼中有些不大明显的泛红。
  “二爷?”图骄低声唤了句。
  楚瑜扔下手里的剪子:“嗯。”
  图骄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声音压得更低:“这园子外有不少江源的人。”
  “我知道。”楚瑜冷哼一声:“不用理会,那他们监视去,你吩咐咱们的人当心些,别被旁人发觉。”
  图骄颔首道:“二爷,咱们从哪里入手?”
  楚瑜用指尖轻叩扶手,沉声道:“账目,那些明面上的不用查,主查他手底下官盐,瓷器,茶叶的走向。这些年来江源一直上报朝廷苏州常受海寇侵扰,要求朝廷在此屯田养兵护一方百姓,前些年又是旱涝要朝廷拨银赈灾,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图骄一一记下:“是,二爷。”
  楚瑜抬手抵住额角,皱眉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下手,还有他的亲随,他的妻妾,他的外室,总会有破绽的。”
  图骄点了点头,见楚瑜没有再安排什么的意思,便想要退下,临走时又有些犹豫道:“二爷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楚瑜阖眸摆了摆手:“无碍,你下去吧。”
  图骄张了张嘴,终是吞吞吐吐道:“二爷……侯爷那里……”
  楚瑜忽觉小腹有些钝痛,眉心皱得更深了几分,许久缓了口气道:“随他吧。”
  图骄闻言不再多嘴,只得退下。
  屋子里又只剩下楚瑜一人,他有些懒倦地往身后的软靠上歪了歪,将手搭在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着肚子里的小东西。
  忽然间,他猛地坐直身体,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拢在腹部上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四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那手心下微妙的颤动,是孩子第一次同他打招呼。
  柔弱又清晰的胎动,在楚瑜心底掀起波澜。他又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腹顶,过了好大会儿,小家伙再次给了他绵软的回应,像是害羞的小蜗牛用触角轻轻顶了他一下,须臾间又赶紧缩了回去。
  “吾儿……”楚瑜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撑着腰站起身来,大步向前走去。待走到门前,抬手猛地拉开垂花门,夜里的风掀起披散在肩的长发和单薄的衣袍。
  楚瑜只觉得眼前忽然明亮起来,握住门的手抖得厉害。他顾不得披上披风,提起衣摆就跨过门槛,朝夜色里跑去。一颗心疯狂地跳动起来,衣襟里那枚带了十几年的玉观音仿佛变得滚烫,灼得他心口像是滚油浇过一样。
  “秦峥……”楚瑜将跟着他的丫鬟远远甩在身后,他扶住一棵树稍作喘息,低声道:“秦峥哥哥……”
  他手里擎着一只从侍女手里夺来的风灯,更加急切地向暮色中寻去。
  他后悔了,如果那时未曾是只给秦峥一个疏离的背影,而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是不是就不会让他错过孩子的第一次胎动了?是不是就不会一转身便寻不到他了?
  可他分明爱了秦峥十三年,孟寒衣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他拱手相让?
  绝不,绝不!
  ※
  秦峥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倚在一颗老槐树下面,顺手从一旁的草根叼在嘴里,眯了眯眸子瞧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孟寒衣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清隽淡雅。月华如水洒落他身上,愈发显得出尘动人。
  “你一点都没变。”秦峥含糊不清地说。
  孟寒衣垂眸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侯爷却跟从前不同了。”
  秦峥摸了摸下巴,嗤笑道:“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
  孟寒衣指尖抚过怀中的五弦琴,良久才道:“从前你惯爱看市井上的那些话本,你喜欢话本里那些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游子,我便爱看里面那些花前月下,缠绵悱恻的情爱。你总笑我看些不着调的,可是柏鸾你看,那些话本说的分毫不差。”
  秦峥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指尖不由得扣紧几分。
  孟寒衣抬眸一笑,七分苦涩三分凄然:“秦柏鸾,吾心尚尔,君心已变。”
  秦峥心口一窒,猛地抬眸,却见孟寒衣已经抱琴转身欲离。
  “寒衣……”秦峥下意识伸手拉住他,却不曾想孟寒衣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被这样一拉扯,手中的琴砰然掉落于地,身形踉跄两下,显些跌倒。
  秦峥伸手扶住他,孟寒衣单薄的身子像是一株脆弱的文竹,任何风霜都能将其折断。
  他想起当年自己不想上学堂还要拐了孟寒衣一起逃学的光景,他自幼习武,轻轻松松就能攀过墙头,可孟寒衣却迟迟不敢往下跳。
  你跳吧,我会接住你,稳稳地接住你。他朝孟寒衣伸张开双臂,看着那在墙头上颤颤巍巍的单薄少年。
  孟寒衣闭上眼睛,紧紧攥住衣角,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秦峥将发抖地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对他道:我若是接住你,就不会再放开了。
  孟寒衣感到脸上微凉,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那些弹指岁月里,秦峥一句话他便记了那么多年。
  秦峥心如沉石,他感到自己脖颈温热,许久才缓缓抱紧孟寒衣,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
  江家的园子里种满了红叶椿,红叶似火,枝头缚了金线银铃,若是有风拂过,卷起清脆铃音,映着皎皎月色,美景难负。
  秦峥眼睁睁看着楚瑜出现在红叶椿旁。
  他身上的朱红销金云玟团花袍有些松散,束发的羊脂玉簪不知遗落何处只任由得长发松散低垂于腰下,手中那风灯摇摇晃晃映得脸色明灭。活像是话本子里的艳鬼,美到诡谲。
  秦峥脑子有些空白,直到最后才缓缓冒出一个念头来。
  现在跪下来得及?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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