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最忌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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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没说我是香客啊。”李驷笑着,坐在了圆解的身边。
  白色的衣摆卷在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埃。
  “那施主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圆解收回了看着李驷的视线,重新低下了头来,轻声说道。
  “哦,为何呢?”李驷像是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细看之后他才发现,堂上环立的八个金刚佛像都不是正立的,祂们皆微俯着身子,就好像是在逼近堂上的人一般,带着一种隐晦的威压。
  “因为此非善地。”圆解和尚回答道,他的嘴里念念有词,该是又念起了自己的心经。
  “那又如何,我亦非善人。”李驷笑着说道,对于堂上金刚的怒视恍若未见。
  圆解嘴中的经文一顿,随后他放下了身前合十的双手。
  “那施主,是来作恶的?”
  四下的空气好似一滞,金刚的眼中,怒色也好似更深了一份,手中的降魔杵反射着寒光。
  术虎女的眉头一皱,轻轻地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时,李驷却是盘坐着,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这倒也不是,我只是来找人帮忙的。”
  堂上静默了半响,圆解和尚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松了开来,没再念经,只是静坐着说道。
  “如此,施主还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能帮你的人,你若是求渡苦恶,可以去找我师兄圆念。”
  “非也。”李驷摇了摇自己一根手指。
  “应该说,少林之中能帮我的人,只有这里才有。我确实要渡人,但是不渡苦恶。我要渡的,是生死。”
  而少林里能渡生死的,只有圆解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李驷少年时,金山寺的老和尚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少林杀人和尚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少林中有过两个杀人的和尚,一个叫做圆远,一个叫做圆解,他们一个杀仇人,一个杀恶人。
  圆远杀光了仇人,离开了少林,隐居世外。圆解杀不完恶人,回到了少林,甘愿受罚。
  而这个故事的起因,还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
  那时,少林的方丈还不是圆念,圆远也还叫做圆远。
  有一日,他们的师父把几个圆字辈的僧人叫到了一起,说他们在山上修行的已经足够久了,是时候下山游历了。
  但是这个游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些僧人只能去看,却不能去做任何事。
  他们不能伤人,不能救人,不能与人有所瓜葛,也不能与事有所牵连。
  他们只能在这世上走一遭,然后不染尘埃的走回来。
  这一路,他们需要悟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因果二字。
  几个僧人有的不以为意,有的若有所悟,有的心怀杂念,有的仔细聆听。
  但无论如何,那一日,他们都收拾了行囊下了山。
  两年后,第一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真,他说他犯了痴念,因为救了一人,导致害了一个人。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他愚钝,便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一天一夜。
  三年后,第二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陆,他说他犯了贪念,因为插手了一件俗事,在江湖上沾染了声名。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说他蠢笨,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两天两夜。
  五年后,第三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念,他说他什么也没犯。
  方丈点了点头,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让他在身边坐下,没有惩罚。
  但是后来,十年过去了,剩下的两个僧人却都还没有回来。那两个僧人,就是圆远和圆解。
  在传回少林的消息中,说他们都犯了嗔念。他们,都杀了人。
  方丈没有再等他们,关上了山门。
  那之后圆远四处追杀着仇人,再没回过少林。
  而记不清是多少年后,圆解却回去了。
  他跪在山门前,说他犯了嗔念,打杀了许多恶人,却渡不尽这世上的苦恶。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因果,所以他回来了,求少林,给他一个果。
  那时,圆念已经成了少林方丈,他看着圆解,最终叹了口气,打开了山门放圆解回了少林。
  他让圆解当了持戒僧,跪在持戒堂里自渡业障。
  圆解没有拒绝,跪了下来,这一跪,便一直跪到了现在。
  这是少林圆字辈都知道的故事,但是在李驷听到的故事里,却还有另外一幕。
  当年,老和尚其实去找过圆解一次。
  那是一个雨夜,当老和尚找到圆解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根长棍,在一群手持刀剑的人中间拼杀。
  他的长棍挥舞得水珠四溅,地上的水面被人踩乱,使得倒映在其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大雨里,圆解的每一棍几乎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或是打破这人的头颅,或是敲碎那人的胸骨。
  逐渐的,鲜血染红了地面,混杂在雨水里,也染红了圆解身上的僧衣,血腥味重得连这场大雨都盖不住。
  但是圆解还是没有停下,他只是继续打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双目赤红地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一边打,一边问。
  “何为佛,何为法,何为僧,何为人?”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他也没能停下。
  直到,所有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他才无力地跪坐在了尸体的中央,伫着手里的长棍,气喘吁吁。
  这时,老和尚走到了他的面前。
  圆解抬起了一些头来,雨夜里,雨水和鲜血让他的脸庞显得很是斑驳。
  见到老和尚时,他呆了一下,随后出声说道。
  “圆远师兄······”
  老和尚看着他,许久,说了两句话。
  “佛为法,人为僧。圆解,你着相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圆解一个人跪在那里,跪在一具尸体的身旁。过了很久,他松开了手里的棍棒,俯下了身来,将脸半埋在了分不清是雨还是血的水泊里。
  血水没过了他的眼睛,却没有没过他的口鼻。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双目紧闭,好似哭喊般地吼出了声。
  “啊!!!”
  那晚,那个僧人吼得撕心裂肺。
  但他因何执迷,因何不悟,却没人说得清楚,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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