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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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给他看过老伍的尸体照片,浑身遍布着挫伤、刀伤和窒息伤,李云根本不敢睁眼。
  他亲身经历,知道暴力对于理智的摧毁性,说实话他有点记不清楚了,混乱中自己到底有没有拿刀砍老伍,但警方提问的时候他矢口否认了,因为他接受不了,那个越过了人性底线的人会是自己……
  这是李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困境。
  那些他所熟悉和擅长的,让人投降和妥协的暴力手段通通奏效,他拒绝承认的恐慌和压抑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彻夜冲撞,最后使得他在这个肃穆的时刻,拦住了班主任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
  他不知道王聪聪和曹兵现在怎么样了,也无法体会到自己这种行为对老师和家属的二次伤害,他只是满腹委屈与仇恨,想宣泄与辩解,别人不重要,但是老伍应该知道。
  从栏杆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李云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汇了过来。
  他看见原本整齐的队伍迅速打乱,朝他这边蜂拥而来,嘈杂的声浪忽然变成了混沌的嗡嗡声,同时灵车的后厢里跳下来几个怒气冲冲的人。
  那些应该是老伍的家属……李云心想,因为他们的表情,和他爸揍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种磅礴的关注量让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腿叉开了些,下巴扬起来,视线居高临下地从众人头顶环顾过。
  公众面前无真我,李云本能又刻意地将心底的情绪尽力藏了起来。
  对面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鼻红眼赤的年轻男人,他奋力地猛推着挡在他前面的群众,抬手指着李云边骂边哭,问他还想什么样,杀了人还拦灵车,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他爸挫骨扬灰。
  李云的情绪已然错乱,逝者已矣生者痛,是个人都会暂时忍耐迁就,可他没有。
  他心里没多少同情和怜悯,只觉得这个应该是老师儿子的人,连仇人都没搞对就在这儿骂他,真是可笑又可怜,然后他就真的笑了起来。
  推挤之中,关捷整个都贴在了栏杆上,旁边的人个头都比他高,他垫着脚也看不见,又听见人群里老是惊呼,便好奇的恨不得元神出窍。
  但这个技能他没有,就只好去问旁边的路荣行:“怎么了?他们在叫什么?”
  路荣行比他聪明,早在人群拥过来之前,就踩在了石栏杆底下的那一道横挡上,这样虽然照样挨挤,但是不用被人踩来踩去。
  此时他面朝河面站在栏杆上,将头悬着探出去,勉强能看见高处的李云。
  路荣行看着李云对关矮子实时转播:“不好,那个李云好像要跳河。”
  他大概是个预言家,还没说完,栏杆上的李云就勾起嘴角,轻蔑地对家属笑了笑。
  然后这人转向插满花圈的灵车,张开双臂,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吼道:“老伍,那天晚上打你的人是我,但是我没有杀人--”
  他吼得声嘶力竭,最后破了个音,有一瞬间甚至达到了清场的效果,但是下一秒人声变得更加鼎沸,因为李云猛地朝后一倒,整个人呈大字向水面倒栽而去。
  月来河冬枯夏涨,这时进了涨水期,水面上抬,离栏杆顶部将近四米,水色清中带浊,飘在上面的水草彰显出它不凡的流速。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这条河里,两分钟就能漂到十几米开外,运气再差点碰上水底有旋涡,一时半刻连人都不知道上哪捞,所以这河里才老是淹死人。
  虽然这是个杀人犯,但他到底是个孩子,人们有个对他更宽容的天然理由,任他死在眼皮子底下这种事,连冲出来骂李云的老师家属都干不出来。
  人群里的大妈们率先喊了起来:“天哪救人救人,会水的男的赶紧来几个……”
  个别成年又会水的男人反应快,不等她们吆喝,已经挤开人群往桥下面跑了。
  因为这个突来的变故,灵车也不走了,司机和敲锣打鼓的队伍全下来了,大家纷纷往河提上跑,关捷因此脱离人井,扑到栏杆上去往河里看。
  路荣行在他旁边,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凝重。
  李云正在水里漂浮,已经到了三米开外,这一眼还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下一眼人就不见了,他的挣扎杂乱无章,关捷一看动作就知道他就是个旱鸭子。
  满世界都在喊救人,关捷心里都被催出了社会责任感,他撑在栏杆上的手一使劲,左脚蹬右脚蹬掉凉鞋,上身跃起来就把右腿撩上了栏杆,只剩一条左腿还挂在下面。
  路荣行察觉到旁边扑来的微风,偏头一看这位已经上了栏杆,第一反应不是阻拦,而是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他把左腿也撩上来。
  关捷俨然是个翻栏杆的好手,比李云要高超好几个级别,连个晃都不带打的,很快就在栏杆上蹲好了,然后开始往直了站。
  站的过程中他猛然想起自己兜里还剩下一块钱,连忙掏出来往后一丢,举起双手说:“我的鞋还有钱,都交给你了。”
  纸币打着旋儿还没落地,路荣行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仰头去望关捷:“好,你小心一点。”
  关捷回了声“知道了”,吸了口长气,借着蹬栏杆的冲劲跃了下去。
  这时,背后正狂奔过来的靳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今天受邀过来参加悼别仪式,镇小和二中的老师今天都到了场,他本来在桥下面,更靠近一中学生的位置,看见李云爬栏杆的时候开始朝这边跑,跑过来却看见又下去一个。
  作为一个北方人,靳滕是个连游泳馆都不去的纯种旱鸭子,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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