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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是东宇文的少主?”墨倾柔所有的波澜不惊都散成了细浪,朝自己席卷而来。
  她原本在心底有过预判,想来东宇文处境堪忧,掌权者必定不会擅离,致使群龙无首,没想到这龙首还真就胆大包天地跑了出来,不仅没能见上皇帝一面,还在天鸿城被当成了过街老鼠,东躲西藏,狼狈不已。
  更令她如坐针毡的,还有……
  墨倾柔悄然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让烛光将她忐忑不安的神情衬得太过明显。
  宇文海重新整理好衣裳,越发赧然:“事实便是如此,我和阿元被宇文端摆了一道,才会落到这般田地,只是族人危在旦夕,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在今夜冒闯江府。”
  墨倾柔只是低低地“嘤”了一声,不敢正视宇文海。
  “墨姑娘?”宇文海好奇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哪里说错话了?如果是的话,我马上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墨倾柔闻言颤得更厉害了,拨浪鼓似的死命摇头,眼眶竟有些发红,宇文海大惊失色,四下张望,什么东西也派不上用场。
  慌神间,涯月破门而入,护在自家小姐跟前,喝斥道:“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我家小姐弄哭了!”
  宇文海百口莫辩,突然想起墨倾柔曾在客栈说过她随她爷爷一样厌恶北原人,想必是自己道出身份,触了人家的霉头,心情骤然失落。
  涯月瞪了他一眼,对身后的倾柔安慰道:“别怕,小姐,我现在就把他赶出去!”
  墨倾柔忍住翻涌的情绪,颤声道:“涯月……还是你先出去吧。”
  涯月:“???”
  涯月转过身来满脸惶惑,墨倾柔飞快用视线扫过宇文海,就像人家身上烧着烈火,怪烫人似的,对涯月煞有介事道:“他说他是东宇文的少主!”
  宇文海开始疯狂思索这句话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开口到闭口,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涯月眨了眨眼:“所以?”
  “这就意味着……”墨倾柔越发焦急,浑身的气力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他是北原王的儿子!”
  涯月:“……”
  宇文海:“……”
  “老天爷啊,我竟然见到北原王的儿子了!”墨倾柔沉浸在狂喜之中,独自靠在轮椅上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时哭时笑。
  涯月长叹一声,不得已又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对宇文海不服气道:“算你走运。”
  “啊?”宇文海一时摸不着头脑,再回过头来,墨倾柔已经恢复了心平气和,安然坐在原处,目光里多了一丝雀跃:“殿下先坐下吧!”
  宇文海被这突如其来的“殿下”吓得不轻,茫然地寻了一张板凳坐下,墨倾柔忽又叫了起来:“等等!”
  宇文海心弦猛颤,当即悬在空中保持着一个蹲马步的姿势,又听墨倾柔道:“板凳太寒碜了!殿下还是坐这张椅子吧!”
  “好……”宇文海总算找到落座的地方,心有余悸地问道,“墨姑娘你没事了?”
  墨倾柔揩去眼角的泪水,稍显羞赧地点点头:“你放心,北原奸细一事我会想办法替你澄清,不过求兵一事恐怕有些困难。”
  宇文海悄然皱紧了眉头。
  墨倾柔颓然望向窗外:“今日江叔叔从朝堂归来,称宇文端在北境多加挑衅,圣上大怒,但朝廷现在并无可用之将才,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暂时拒不出兵。”
  宇文海十分诧异:“怎会没有将才?墨家不是……”
  “宇文殿下,一把兵刃只有在为人所用的时候才称之为兵刃,当它闲置在旁,就只是一杆废铁。”墨倾柔决然打断了宇文海的话,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
  宇文海哑然,不再多言,墨倾柔移向案边,提笔在纸上写起字来,宇文海候在原处,见她神情从容,挥毫之时竟是英姿飒爽,落笔之后又露出了孩童般的天真,不免看得有些出神。
  墨倾柔将字迹晾了一会儿,悉心地折在一起,递给宇文海:“我虽然不清楚北原的具体形势,但现在宇文端气焰嚣张,你还是别在天鸿城耗着了,且不说你现在的身份能不能入宫面圣,就算见了圣上,能否求得一两个兵也是难说。”
  宇文海笃信于她,没有多问便将纸书收在怀里,墨倾柔又说:“行兵一事变数多,靠天靠地倒不如先靠自己,我刚刚将《墨坤》里几套常用的运兵之法写在了纸上,你回去之后随便看看,若是好用,倒也能临急抱佛脚了。”
  “《墨坤》?”宇文海顿感受宠若惊,捂着怀里的纸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
  北墨兵书,神乎其神,坊间传闻无数,吹的都是一书能抵千军万马,乃是享百年盛名的北墨一族呕心沥血写就,融合三十六计、七十二策以及百余兵阵,再辅以奇门八卦推演,最后取了第二卦的“坤”字命名,要的是手握刀戟之人能脚踏实地。
  墨倾柔展颜笑道:“方才不是还说了,兵刃须得握在将士手中才能发挥用处?”
  “嗯!”宇文海受了鼓舞,当即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墨倾柔朝他莞尔一笑,刹那间,宇文海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辗转绕了一圈,终是化为喃喃细语,不外露地诉进了心里。
  他又愣愣地重复了一句:“我……真的走了。”
  墨倾柔送他出门,宇文海在庭院中拿出骨哨轻轻一吹,那哨音似鹰唳,短促却渺远,丝毫没有惊扰到什么,附近的人只当是什么鸟雀夜鸣,唯有熟悉哨音的有心人才能听得明白。
  宇文海放下骨哨,回头看着墨倾柔:“我已经让阿元往这里来了。”
  涯月推着倾柔向前来,墨倾柔盯着那骨哨,觉得十分新奇:“这哨子的声音真好听,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听清楚就没了。”
  宇文海将骨哨掂在手心,笑道:“这哨子的声音独特,只有熟悉它的人才容易感知到,倘若你都听清了,恐怕我早就被引来的守卫给抓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这笑容在宇文海脸上很快敛去,留下愁肠百结,他正欲翻上围墙,忽然又退了回来,几度欲言又止,墨倾柔好奇地看着他,笑问:“殿下还有事吗?”
  .
  后山。
  云清净明白了其中原委,气得从地上翻身而起,打算去官府为那位可怜的“北原奸细”抱不平,风醒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仙尊,朝廷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奸细一事本就马虎不得,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任何图谋不轨的人。”
  云清净稍显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那个北原人就不该跑!直接被官府抓去见皇帝不就行了?还省得自己去宫门口递文书!”
  十三暗戳戳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切,想得真美,谁能保证官府的人就会相信你说的话?再说了,官府抓人都直接送大牢,根本不可能见到皇帝!”
  云清净头一次被一个妖魔这么颐指气使地对待,怒火又旺了几分,直接将十三从地上揪了起来:“哦,你厉害,厉害怎么还伤成这样?废物一个!”
  话音一落,十三就被恶狠狠地扔回风醒跟前,狼狈地坐了起来,回头委屈地看着自家君上,要不是风醒叮嘱他别去招惹这姓云的火/药罐子,他早就拿铁爪子挠死这自大狂了。
  云清净从腰间取下锁妖囊,十三顿时从地上弹了起来,躲去风醒身后:“你、你想干什么!”
  “夜谈结束,自己乖乖进来吧!”云清净理所应当地敞开锁妖囊,将黑漆漆的囊口朝向十三,霎时间吹出一阵黏风,蛛网似的缠住十三身上的羽毛,随后风口猛然调转,释放出极大的吸力。
  十三拼命抱住风醒的腿,五官都被卷得有些变形:“君上救我!我不是妖啊!我不想跟那些妖怪待在一起!君上!您的左膀右臂要没了!”
  “快点!啰嗦什么!”云清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耐烦地将锁妖囊举得更高。
  风醒最想听的寒鸦之事还没听到,眼下被十三拖得有些站不稳,只能用自己的左膀右臂将十三强行从腿上剥了下来,笑着安慰他道:“我听闻锁妖囊里的环境还不错,你不如先进去养养伤?”
  十三:“???”
  风醒一松手,只见十三瞬间化作羽毛被卷进了锁妖囊,云清净拍了拍胡乱跳动的袋子,得意道:“哼,让你跑!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我是魔——!”袋中传来十三不甘的怒吼,却是无人搭理。
  云清净方才将锁妖囊举高也为了试探风醒,可此人在狂风中竟是岿然不动,云清净知道这破袋子只对血统纯正的妖魔有用,修为极高的例外,倘若对风醒无效,那他岂非……
  云清净莫名开始忌惮,十三一走,崖上空落落的,唯有他们两人相顾无言。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清净这次没有亮出他那柄威风凛凛的灵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与风醒一臂之隔的地方,语气也没有往常那么犯冲。
  风醒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个问题,耳畔夜风呼啸,吹动枝叶沙沙作响,他自然而然地往前迈了一步,云清净不得已稍稍扬起下巴,警惕地望着他。
  “在我回答你之前,仙尊,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云清净终于意识到夜色深沉,将两人都湮没其中,彼此相望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唯有月色衬出一半的神情,莫名多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风醒:“仙尊讨厌妖魔吗?”
  云清净眼眸轻微浮动,听风醒这语气,多半是来故意试探,于是决绝道:“当然讨厌,妖魔之辈,胡作非为惯了,人人得而诛之!”
  风醒咧嘴轻笑:“撒谎。”
  “我怎么撒谎了?”云清净还是撑不住风醒这压迫性极强的高度,往后撤了半步。
  风醒忽然抓住他腰间的锁妖囊,云清净心下一惊,只听他道:“从不归山到天州城,你遇见的妖魔也不少,但是他们现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地过活着。”
  “那……”云清净略显心虚,“那是他们暂时没干坏事,我才……”
  “坏事?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倘若那些在你看来是坏事的事,在别人眼里却是好事呢?倘若做一件好事必须要以很多坏事作为代价呢?”
  风醒有条不紊地将每个字都吐露清楚,传到云清净耳中却成了一团浆糊,他注视着风醒眼里倒映的一轮黯淡的月,久久说不出话来。
  风醒适可而止地松开了手,为两人短兵相接的呼吸留出缓冲的余地,他依然是面带微笑:“看来仙尊还没有想明白……也罢,我不过是仙尊身边一介红尘过客,是人是鬼,终究无关紧要。”
  云清净恍惚地往前追了一步,而风醒却连连后退,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
  “喂——!”云清净孤身守在无人的山崖,只觉有几缕凉风拂面而来,百转千回地透进四肢百骸,眷恋而来,又眷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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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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