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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正好,天鸿城内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满眼皆是这十丈软红尘的逍遥快意。
  中原前段时日风驰雨骤的天气都被北原夺了过去,南边放晴,北边却下了一场酣畅的大雨,数日不绝,冲走了所有的血腥与狼藉,让这片土地彻底重获新生。
  一个多月的苦战让宇文皇族东山再起,当宇文族人引领子民重回故乡北落城的时候,回首往事,唏嘘更胜于欢喜——他们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了!
  整整十年,北原王沦为阶下囚整整十年,获救之时行动已然不能自如,可父子相拥的一刹,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纷纷泪洒大地。
  虽然北原破败的民生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振如初,但北原王父子二人仍然竭力而为,遑论众人隐忍数年,同舟共济,早已练出了不可比拟的默契,北原大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蒸日上。
  消息传至天鸿城,上至官家,下至黎民,无不眉欢眼笑,向来爱凑热闹的天下第一客栈又举办了一次行酒大会,顺便借了聚英会的光,各路英豪齐聚一堂,门庭若市,盛况空前。
  江信在街上飞跑,片刻不敢耽搁,急忙奔向城南,嘴角不可自抑地高高扬起,欣喜若狂。
  板正的街道尽头是一处修得四四方方的府宅,不及洛水江氏那般典雅尊贵,也不比东原墨家的循规蹈矩,反倒充满市井的烟火气,门前无人把守,连门槛都缺了一块,里面不时传来各种呼喝声,抑或是刀剑交磨的锐响。
  “手放平,重心稍稍前倾。”霍潇湘并指点在一个弟子的手腕,那小弟子忐忑地换了步伐,努力调整着自己出拳的姿势,看上去歪歪扭扭。
  “哟,霍老大还在啊?”一个拄着拐杖的壮汉从屋内缓步而出,“今日可是聚英会比擂最后一天,马上就要进入第二赛段了,霍老大当真不去瞧瞧?”
  院中练武的武宗堂弟子都明里暗里地投来奇异的目光,霍潇湘几乎没有正眼理会,继续搭着小弟子的手:“别这么用力,放松,重心再往前。”
  壮汉被当场冷落,脸色一青,不依不饶地走了过来,整个人一瘸一拐,走得极为张扬,生怕旁人看不见他,孰料霍潇湘忽然转过头来:“谁允许你出来的?”
  壮汉微愣,回头瞟了一眼他的房间——不过是一间小杂房临时收拾出来的,里面又闷又潮,连老鼠都不愿多待,“怎么了?那是人住的地方吗?还不让人透个气?”
  霍潇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在壮汉跟前,威严毕露地瞪着他:“赶紧滚回去静养。”
  “你!”壮汉两眼一鼓,“霍潇湘!你别太过分了!”
  霍潇湘眼锋一扫,厉声道:“究竟是谁过分?霍刀,你僭越门规,擅自带人出去私斗,要不是星璇他们及时相救,你这两条腿就直接废了!”
  霍刀气得将拐杖一扔,想要猛扑上来,就在此时,一名同样身着红衣的弟子倏地冲了上来,将霍刀生生拦下:“二堂主息怒!霍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给老子滚开!”霍刀急火攻心,根本听不进去,“贺星璇!别以为你救了老子,老子就不敢对付你了!赶紧闪一边去!”
  贺星璇闻言一顿:“那好吧。”
  只见贺星璇侧过身去,霍刀没了重心倚靠,跟一头笨熊似的栽倒在地,扑开一圈灰尘,脸都快压平了,抬起头来已然缺了半颗门牙:“贺!星!璇!我艹……”
  霍潇湘:“……”
  吃瓜群众:“……”
  贺星璇悻然站在一旁,眼神却格外无辜,霍潇湘只叹了口气,朝霍刀伸出手来:“你俩别闹了。”
  霍刀忿忿地吹了几口气,发觉牙口漏风,苦不堪言,只好任凭霍潇湘像提一头癞皮狗似的将他从地上揪起来,贺星璇耳聪目明,赶紧捡起两根拐杖亲自递给这位倒霉催的二堂主赔罪。
  “滚滚滚……”霍刀一边接过拐杖,一边大声痛骂。
  霍潇湘赶紧避开:“别喷口水!”
  霍刀一抹嘴巴,拿了拐杖便过河拆桥,将霍潇湘用力推开:“离老子远一点!”
  霍潇湘冷哼一声,故意嫌弃地拍了拍手,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霍刀眉头都快拧成一团,星璇及时横在两人中间,好意劝道:“二堂主,当时霍大哥听说你受伤了,连东原墨府的门都没进就匆匆赶回来了!”
  “我呸!你以为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霍刀口水飞溅,旁人根本不敢靠近半步,“老子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他霍潇湘打杂了!他娘的,江家那软蛋少盟主还天天缠着你不放……”
  “咚!”
  霍潇湘一脚踢飞霍刀拄着的拐杖,这厮又摔了个狗啃地,还在地上麻溜地滚了一圈,最后差点被匆匆赶来的江信当成蹴鞠原地踢上天了。
  “霍兄!”江信险些绊倒,“哎……哎?二堂主你怎么睡在地上?”
  霍刀:“……”
  江信堪堪俯下身子,想拉他一把,霍潇湘立刻冲上前来阻拦:“别管他!”
  “啊?”江信伸出去的手被霍潇湘半路劫走,霍刀扑了个空,抬头骂道:“滚滚滚,都给我滚远点,谁要你这个窝囊废来扶!”
  江信的手僵住了,如同一块冷铁,霍潇湘心头一刺,随后扎扎实实给了霍刀一记重拳,打得他口鼻见红,那不可一世的气焰终于颓了下来。
  他被霍潇湘捏住喉咙,纸人似的毫无反击之力,很快,他看见了霍潇湘眼里密布的血丝。
  武宗堂虽说挂着武宗霍氏的名头,却算不得江湖中规规矩矩的门派,邻近闹市,更像一个练武场。
  武宗家族本是枝繁叶茂,经受岁月荡涤之后,武学保留得最纯粹的只剩霍氏一族。霍潇湘是家中独子,从小离家,漂泊无定,当初为了盘下这座宅子,到处给贵族子弟当陪练,算是在泥沼里滚过几圈,偶然认识江少盟主过后,两人相见恨晚,辗转就成了拥有十年高情厚谊的生死之交。
  既是生死之交,就不是可以随意让人贬得一文不值的。
  霍潇湘顾不得手里这杂碎是不是武宗堂的二堂主,也不考虑护着他那张本就破破烂烂的颜面。
  “你若再敢对江信出言不逊,就马上给我滚出武宗堂去!”
  霍刀喉头一哽,将气话全都噎了回去,不求饶也不顶嘴,一脸视死如归,眼珠子都快贴到霍潇湘脸上——这位霍老大的脾性,他太清楚了。
  霍刀的霍与武宗霍氏没有任何干系,当初他为了混口饭吃才来到武宗堂,碰巧有一身称得上斤两的拳脚功夫,外加这个“狐假虎威”的姓氏,没过多久便混上了二堂主的位置。
  然而他与霍潇湘虽然顶着同样的姓氏,各方面却是云泥之别。
  霍潇湘身为武宗后人,身手傲视群雄,在聚英会上一战成名,连续拿下三届魁首,偏偏样貌也生得英俊,为人重情重义,不仅同时被街口卖花的小女孩、城北叶国公家的千金惦记着,甚至还在早年当陪练时招来了几个有断袖之癖的富家子弟的青睐,连武林盟主的儿子都被他小子给攀上了。
  霍刀十分纳闷,这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怎能挖得这么宽、这么深?
  江信感受到周围炽热的目光,连忙劝道:“霍兄,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便看了!”霍潇湘向外一撒手,霍刀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王八似的翻不了身,观望许久的贺星璇这才上前来打圆场:“大家都是武宗堂的兄弟,可别为小事伤了和气啊!”
  小事,确实是件小事啊……
  江信暗自兴叹。
  “霍潇湘!”霍刀再度叫嚣起来,“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的!”
  贺星璇对周围弟子使了个眼色,几名弟子便主动跑上前来,学着八抬大轿的姿势将二堂主抬回了屋,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就此打住。
  霍潇湘仍是面带愠色,江信与他相交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于是主动开解道:“霍兄你就别生气了,我、我不在意的。”
  霍潇湘淡然瞥了他一眼,半个字也不信,江信瞬间被识破,不得已将一旁的贺星璇搅合进来,没话找话道:“对了,星璇,我听霍兄说,这段时日你的武功大有进步,何不去聚英会试试?”
  贺星璇躬下身子:“少盟主谬赞了,我的命是霍大哥救的,名字是少盟主赠的,若要星璇在擂台上对二位恩公出手,是万万做不到的。”
  “切磋而已,不过是点到即……”
  “星璇,”霍潇湘忽然叫道,“你先下去忙吧,我现在要出门一趟,其余的事麻烦你了。”
  “嗯。”贺星璇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来,与霍潇湘短暂地对视一眼。
  江信不再赘言,望见星璇离去的背影,擅自联想起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霍兄,我怎么觉得星璇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霍潇湘一边拉着江信往外走,一边嗔怪道:“他是我兄弟,又不是我儿子,哪有什么像不像的?”
  “噗……”江信强忍笑意,“霍兄你别不信!一年前他被你救回武宗堂的时候,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也不会什么武功,可你看现在,他整个人精神多了!”
  霍潇湘念及方才贺星璇在霍刀面前耍的小聪明,笑着摇摇头:“确实,那小子学坏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拐入一家酒肆坐下,店主忙着拨弄算盘,眼皮也不抬,一听脚步声便招呼小二呈上一壶酒和一壶茶,霍潇湘将茶壶推至江信眼前,自己拎起酒壶豪饮几口:“说吧,今天怎地如此高兴?”
  江信守着茶壶迟迟未动,眼巴巴望着霍潇湘手里的酒,喉结上下一滑:“霍兄,我想喝几口。”
  “不行。”霍潇湘断然回绝,“要是你爹知道你跑出来和我一起喝酒,不得一路杀到武宗堂来教训人?再说了,我不跟酒量太差的人一起喝酒。”
  江信:“……”
  “行行行,”江信无奈认命,闷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的消息,霍兄你想先听哪一个?”
  霍潇湘:“???”
  这都是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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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中偷闲给第二卷开个简短的头……两天零散凑成一章,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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