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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开的闪躲之意太招眼,瞒不过去。白姑娘没有吭声,一路看着他逃。
  苏云开临走前终究放心不下,还是转头应了她一声:“我……去去就回,你等我便是。”
  白姑娘简明地道了声“好”。
  云清净嘴里还嚼着糕点,警惕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乖巧地跟在苏云开身旁,叔侄二人沿山路远去。
  白姑娘一直守着身影消失在林雾背后,才稍稍动了动步伐,掠过嘈杂的孩子们时,有意扫了风醒一眼,目光仍是一如既往的孤冷和轻蔑。
  有挑衅之意。
  风醒斜倚在旁,毫不遮掩地迎上视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这位前辈今日格外浮躁,平白无故显露“殷勤”,使得漏洞百出。
  虽不知什么仇什么怨,但有一点可以笃定,即便与滥杀无关,她也是藏着什么故事的。
  “掌门也真是的,男人怎么能让女人等呢!要换成我,早就大方地去表白了!”王清水又开始大放厥词,扰乱了这番眼神博弈,风醒应和地笑了几声,再抬眼时,白姑娘已然远去。
  “得了吧!先别提表白的事,就三师兄你这大饼,哪家姑娘的肚子装得下!”清诚嫌弃地端起王清水的爱之大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清水急忙抢了回来,珍之重之地护在手心:“谁要一口气吃完了?当然是要慢慢吃,一点一点吃,这样就能每天都想起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不要脸!”
  风醒见他们如此生龙活虎,不免受了感染,瞧见云清净咬了半口便留在了桌上的绿豆糕——
  不过片刻,他便捡来吃抹干净。
  笑着说:“是挺不要脸的。”
  .
  神逐峰为不归山最高峰,浩浩然居于正中,灵力旺盛纯净,颇有仙风。
  不归山大小仙门无数,求仙问道,志同道合,便共同举力在峰顶建了一座“浮沉堂”,用来处理仙门大小琐事,早年由白石峰的白石真人坐镇,现已改由东西南北四峰轮流值守。
  越往上,山路越陡峭。
  苏云开怀里揣着《不归集》,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每一步都走得稳重,生怕有什么闪失。
  云清净百无聊赖,见苏云开一路诚诚恳恳,不免好奇道:“这书好不容易才整理出来,何必要白白送给别人,自个儿留着不行么?”
  苏云开当他是孩子胡言乱语,笑说:“当初整理此书便是为了造福仙门,否则我何须厚着脸皮去麻烦霍宗师这么久?你爹以前也常说,世间万物,不倾其所有,那便只是个器皿。”
  云清净不以为然,随手摘下路边一枝野花,夹在指尖把玩。
  苏云开见他举止间依稀有掌门师兄的影子,心中甚是宽慰:“净儿,你能回到灵荡峰,也算圆了当年掌门师兄未尽的诺言。”
  云清净顿时收了手,觉得不是滋味:“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
  苏云开慨叹一声:“今日把你拎出来,也是为了能在路上多聊聊,我想当年若非万不得已,掌门师兄也不会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
  云清净微怔,而后低低地笑了,嘟哝道:“少拿我爹当借口,你明明是为了躲白姑娘。”
  “你这孩子,”苏云开颇为无奈,又让他靠里走,别踩滑了,“怎么就叫躲了?”
  “不是么?”云清净反问。
  苏云开认真盯着脚下的路,坎坷不平,忽而心绪万千:“我与她相识二十年之久,哪里还有躲这一说?许多事不必言说,也早已是心如明镜。”
  云清净平日听苏云开掌门师兄长、掌门师兄短,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大方地聊起自己的事,竟觉得不太习惯:“但是她的言行举止实在可疑,你就没有怀疑过她的来历么?”
  苏云开格外平静:“我不是什么圣贤,也没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自然是怀疑过的。可后来仔细想想,人在世上走这一遭,谁没有遇上过难处?无论她从何而来,哪怕是妖是魔,来到灵荡峰之后也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云清净听得缄默,苏云开用力拍着他的肩:“你别看她性子冷淡,有时候还咄咄逼人,其实已经比二十年前温和多了,那时的她才是毫不讲理,对人情一窍不通……还别说,与你初来灵荡峰的时候挺像的。”
  云清净又被人翻起了旧帐,顿时羞惭得没脸见人,赶紧用小野花挡在面前。
  “不过你现在倒是长大了不少。”
  苏云开语气欣慰,云清净闻言从野花背后露出了半只眼,全然是个受了夸却不敢应的孩子。
  “如此看来,我还有些劝人的本事啊。”苏云开忽然开始自夸,禁不住放声大笑。
  云清净:“……”
  真是——脸皮不厚,何以厚天下啊。
  .
  浮沉堂前,四名仙门弟子把守在外,神色肃穆,宛如石像。
  两人堪堪来到门前,守门的弟子便拔剑拦了上来:“干什么的!”
  云清净不喜被人用刀剑指着,脸色倏地垮了下来,苏云开拉住他的衣袖,劝他勿急,又对这帮小弟子毕恭毕敬道:“在下是灵荡峰的掌座人,想进去找西山岭的雁知秋掌门一叙。”
  云清净跟着昂起头来,目光甚是不屑,俨然是在说,一帮睁眼瞎还不赶紧让开!
  岂料这几名弟子听了无动于衷。
  “灵荡峰是哪个峰?我只听说过神逐峰、白石峰,你们从哪儿胡编的一个山头来唬人?”
  “喂!”云清净正要骂人,苏云开又劝下他,继续笑脸相迎道:“灵荡峰就在神逐峰旁,算是老人了,几位仙门新秀不知道也很正常,但我们绝没有胡编乱造,还请通融一下。”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年长的稍微能主事,从门里拿出一本名册来:“最近堂里都在为中秋夜的五峰会盟做准备,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查得严也正常,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名册上看看就知真假了。”
  “某姓苏,名云开,云开月明的云开。”苏云开诚声答道。
  守门弟子在名册上比划半天,倏尔神情一变,惶恐地抬起头来:“原来是苏掌门!方才真是失礼!”
  云清净:“???”
  变脸跟翻书似的!
  “苏掌门,里面请。”弟子们连连躬腰相迎,苏云开颔首作揖,回头示意云清净跟上来。
  未等云清净迈出两步,这帮小顽固又横剑阻拦在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云开赶紧解释道:“净儿是我门中弟子,并非什么闲杂之人。”
  “不行! 名册上只写了苏掌门你一人,其余的都不准进去!”
  苏云开哑然,云清净正好一肚子窝火,干脆一摆手:“算了,开叔叔你自己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苏云开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好,这浮沉堂背后就是大阵所在,你可自去瞧瞧。”
  提及大阵,云清净心中凛然,恍惚地应了一声——苏云开口中的“大阵”便是天柱底阵。
  门前落得平静,守门弟子各归各位,云清净留下一道冷睨,决然离去。
  .
  苏云开将《不归集》捧在手上,一入门便看见来往的各派仙门子弟,正是热闹非凡。
  他兴致大起,快步往前,在人群里四处找寻熟悉的身影,一见殿前的青衣竹笠,当即欢喜地喊道:“知秋!”
  雁知秋背对于他,端然立在高处,威仪毕露,听见苏云开的呼声便回过头来,似乎很是惊讶:“云开?”
  “你怎么来了?”雁知秋原地不动,待苏云开一步步登了上来,这才确认了彼此。
  苏云开见他身后还坐着不少熟识的掌门,便挥挥袖袍,逐一行礼,只是众人神色各异,对他爱答不理。
  雁知秋见他神采奕奕,瞬间宽心不少:“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去灵荡峰探望你呢,前段时间到处在传你冲小辈们发脾气了,现在看来,果真是无稽之谈。”
  “发脾气?”苏云开有些茫然,转念又想起他曾在灵荡峰的山门外作出的“保证”——宣称灵荡峰要是再成了滥杀场,他便退位让贤。
  苏云开笑着摇头:“那可真是误会了。”
  “也是,苏掌门可是咱们仙门第一君子,从来都不会发脾气的!”秋凉门的莫巧禁不住调侃起来,众人跟着七零八落地笑了几声,气氛虽是平和,可不免透出几分凉薄。
  “哦?当真不会生气?”熟悉的声音从门前传来,苏云开回头一看,嘴角的笑容僵了半寸。
  正是百花门的丁小门主,丁朗。
  两人方才还在天织艺馆前狭路相逢,眼下又是冤家路窄,可谓缘分天注定。
  丁朗一路昂首阔胸,周围不少弟子都冲他躬身行礼,与苏云开的冷清对比鲜明。
  他一来,先冲雁知秋作了个揖:“雁掌门又变年轻了啊!”
  雁知秋礼貌地颔首:“丁小门主勿要说笑,我等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哪里,你看你身边的苏掌门,还嫩得跟妓馆里的小相公似的!”丁朗不羁地大笑起来,扭身就坐进堂里,原本凝滞的气氛彻底坠入了谷底。
  苏云开笑意不减,抬头见雁知秋黑了脸,只得笑着圆场:“到底是年轻人,无拘无束,真让人羡慕。”
  “哟!”丁朗翘着腿看他,忙对一旁的莫巧说,“莫掌门说的果然没错,君子还真不会生气!”
  苏云开不愿再耽搁时间:“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献上此书——”
  他摊开集仙门之大成的《不归集》,顿时胸中澎湃,语气也多了一丝骄傲。
  “这是灵荡峰替拜月会准备的贺礼,也算为五峰会盟添个彩头,里面将各个仙门都整理进去了,武功心法更是专门请……”
  “诸位掌门!”白石峰的钟恪匆匆赶来,众人连忙起身,恭敬地迎了上去,苏云开霎时间被挤到了最后,险些撞丢了手里的书。
  钟恪一拱手,愧疚道:“抱歉,路上遇见了几只小妖,耽搁了些,让诸位掌门久等了!”
  “钟少侠不必客气,这司掌门怎么还没到?”莫巧身材娇小,从缝隙里轻松挤去了前方。
  “哦,我家掌门和凤凰谷的沈谷主还在路上,先让我来和诸位掌门聊着。”钟恪慢慢往里走,人群也自觉地退避开来,让出了上座。
  雁知秋见苏云开还一门心思护着手里的书,摇头长叹,将书夺去,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云开!这都什么时候了!正好司掌门他们要来,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中峰之首的位置给补上!”
  丁朗在旁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咂咂嘴,抛去个揶揄的眼色:“雁掌门,你这也太偏心了!中峰可不止灵荡峰一家,还有我们百花门呢!”
  雁知秋闷声咳嗽,以作掩饰,苏云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书,正要伸手拿回来,只听一声“茶来了!”,一名年轻的弟子捧着一壶茶来,笨拙地撞在桌角,茶水“哗”地洒了出来,溅上了《不归集》。
  苏云开心头一凉,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撇开雁知秋,将书抢了回来,还与送茶的弟子撞在一处,瓷壶“啪”地摔在地上,碎了,周围顷刻安静下来。
  苏云开一袭白衣染上了茶渍,手臂也被烫红了一大块,抱着他的《不归集》,心有余悸,雁知秋皱紧眉头,忙唤了别的弟子来收拾残局。
  钟恪见苏云开浑身狼狈,犹豫地开了口:“呃……苏掌门,你没事吧?”
  他一开口,众人便都抛来同情的眼色,莫巧也匆忙掏出一张手帕,当着众人的面递给苏云开,转眼间,嘘寒问暖在耳畔响起,此起彼伏。
  苏云开顿了片刻,神情如常,欣然接过:“多谢莫掌门。”
  他不慌不忙地拭去残余的茶水,每一下的力度都控制得极好,不轻也不重,冥冥中仿佛有股神力,能让众人的视线都聚拢在那让人焦灼的慢动作上,移不开,也不敢移开。
  苏云开面无表情,而后将浸湿的手帕折得齐整:“待我回去洗晒一遍,就还给莫掌门。”
  不知为何,莫巧听得胆战心惊,赶紧摆摆手:“不……不用了,手帕就赠予苏掌门了。”
  苏云开将手帕攥在手里,一用力,污水从指缝渗下,“噼啪”砸在地上,震耳欲聋。
  全场静默,屏住了片刻的呼吸。
  “莫掌门不用客气,这手帕还是不能胡乱相赠的。”苏云开勾起嘴角,露出一记浅笑。
  莫巧一时无地自容,岂料丁朗这个没心没肺的,看热闹看得入神,笑道:“就是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莫掌门你对人家芳心暗许了呢!”
  雁知秋瞪了他一眼,沉声警告道:“丁朗,莫要再口无遮拦。”
  丁朗见众人都板着脸,越发来了兴致:“我说的不对么?雁掌门,你别这么凶嘛,不能自己修仙修得清心寡欲,就以为别人也无欲无求了,对吧?”
  丁朗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旁也有人帮腔道:“今日可是为准备会盟一事来的,大家切莫伤了和气,丁小门主一向是个爽快人,咱们也都是知道的!”
  “对啊,大家都各退一步,待会儿若是让司掌门、沈谷主他们瞧见就不好了。”
  雁知秋毕竟是长辈,不好与丁朗这毛头小子斤斤计较:“诸位言重了,我只是与丁小门主开了个玩笑。”
  丁朗也承了他的好意,笑道:“是啊,都是玩笑话,就你们这帮糊涂虫敢当真!”
  说罢,他又看向一直沉默的苏云开:“我与苏掌门之间也是开玩笑的,不瞒大家说,我俩方才还在妓馆前有说有笑呢,早就是那什么……忘年之交了!”
  苏云开低低地重复了“忘年之交”四个字,嘴角浮出笑意——晦涩又漠然。
  “妓馆?”钟恪以为自己听错了。
  蓦然间,嘈杂声起,那灼人的目光又燃遍四野,将苏云开团团围住。
  雁知秋并不知其中隐情,忙问:“云开!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去妓馆?”
  “中秋将至,妓馆正派发入帖呢!”丁朗顺带掏出他的战利品,公然在仙门重地显摆,众人皆是一惊,觉得有辱斯文,不肯多看一眼。
  “荒唐!简直荒唐!”
  “丁朗,你赶紧把这东西收起来!”
  ……
  苏云开站在乌烟瘴气的人群中间,根本听不见他们的碎语,兀自淡定地收起手帕,又将《不归集》重新包好,放进怀里,一如来时。
  “噢?我去天织艺馆是为了中秋游园会,丁门主,你拿这入帖是为了什么?”
  苏云开突然开了口,语气温润,不改分毫。
  丁朗原本还沉浸在捉弄他人的喜悦中,闻言,拿着入帖的手冷不丁一抖。
  只一瞬,丁朗意识到,自己竟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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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门好多——
  (中峰)灵荡峰:苏云开
  (中峰)百花门:丁朗
  (西峰)西山岭:雁知秋
  (北麓)秋凉门:莫巧
  (北峰)白石峰:司掌门
  (北峰)白石峰二弟子:钟恪
  (南峰)凤凰谷:沈谷主
  ……
  其余掌门还不配拥有姓氏和名字了吗?
  ——暂时还不配。
  哈哈哈哈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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