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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云霄重回奉府,心情复杂。
  奉家小公子,天赋异禀,貌美如花,与之一见如故,甚好,甚好。
  云霄反复蒙骗自己,勉强拉开嘴角堆起了假笑。云清净跟在身后等着看笑话,结果腥风血雨没盼来,门内倒冲出了个打了鸡血似的乖徒弟。
  “师父!你来得真早!”奉曦怀里还抱着铁剑,自个儿早在家里翻腾了大半个时辰。
  云霄原本酝酿了好几番说辞,任他是哭哭啼啼还是冷面无情,都有法子劝回来,可眼下人家居然在跟前卖笑,云霄不免有些意外,莫非这孩子真是缺心眼儿?
  “你倒是挺早。”云霄面不改色随他而去,拘谨的步子也迈得更有底气,奉曦回头冲他笑盈盈地问:“今日师父要教什么呀?”
  云霄扫了身后俩怨鬼一眼,心里始终空悬着,不放心地问:“我昨日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
  奉曦稍加思索:“明白!师父是说我做不成人上人嘛!所以我不能按常人的路子来修炼,要另辟蹊径!”
  云霄:“……”
  这脑筋转的,倒真是天赋异禀!
  奉曦憨笑,抄起铁剑走得威风凛凛,院子里的一切已照昨日布置好了,云霄也不再去纠结昨日的事,袖袍一挥,架子立刻就端了起来。七弦琴、书箧搁置在旁,顺势往躺椅上一倒,屋檐外正是朝阳初升,宁静惬意。
  云清净俯身围在七弦琴边,掀起琴布,好奇地打量各处,琴上镌刻的“烟罗”二字,潇洒遒劲,边缘处没有留下任何雕琢的痕迹。
  风醒陪在他身侧,见这琴身巧夺天工,弦质极佳,似乎并非凡俗之物,他欲伸手试探,云霄连忙冲他嚷嚷:“别动!”
  风醒手一顿,稍显无辜,云清净察觉到他的心思,顿时恍然——对啊,这琴从何而来?
  奉曦应声站得笔直,连头发丝儿都僵住不敢动,云霄无奈瞥他一眼:“没说你!书呢!”
  云清净禁不住起身看向云霄,昨夜的事还意犹未尽,此人身上倒是越发疑云丛生,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故意隐瞒。
  “啊?那书昨日也才讲了半页,学完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师父你还是教点别的什么学得快的吧!”奉曦说得振振有词。
  云霄翻了个白眼,将双臂枕在颈后,不屑道:“路都没摸着呢,就想一步登天了?”
  奉曦将铁剑在手里拧来扭去,透出几分娇嗔的意味,云霄想着自己也没安什么诲人不倦的好心,无非是要向奉家讨个好处,于是退了一步,让他拔出剑,先练练仙门子弟入门的功夫。
  “平剑,向前刺。”
  奉曦举起剑,胳膊肘连同肩臂都紧缩着,云霄让他将手臂展开,奉曦绷住嘴角,照他的话直起肘来,剑尖瞬间变得飘浮不定。
  云霄搭上他的胳膊,纤细无力,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一招刺剑恐怕就够他练上十天半个月。说来也怪,这些个养在高门大宅里的瓷人们,总对修仙炼魔的事格外向往,云霄在外数年,遇上过不少这样“神神叨叨”的人,根本不懂何为经年累月的苦修。
  大都是一把火的事,烧起来是兴致盎然、辗转难眠,一旦烧尽了,隔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拿稳了。”云霄惜字如金,转身回躺椅上自个儿逍遥快活。
  奉曦愣愣地“哦”了一句,抓着剑刺来刺去,剑身歪斜,从没走出一条顺滑的路,胳膊也被扯得酸软,没过多久,他就撒开剑,歇息得光明正大。
  云霄从书箧里捞出的书还没看上几页,目光随意一扫,就看见这孩子在地上享起了安逸。
  “练好了?”云霄板着脸问。
  奉曦冷不丁一震,心虚地爬起来,刺出一剑,停顿不过须臾,剑尖又垂了下去,他费力地僵住手腕,眼看毫无进展,心里竟是越发毛躁。
  云霄好几次想开口敲打他几句,最后迫于雾林的事,恹恹地闭上了嘴,用书挡住视线。
  眼不见为净。
  云清净见这师徒俩皆是坐立难安的模样,也不明白如此跟自己较劲究竟有何意义。
  不过他自己一贯没耐性,诸如灵荡峰晨练那种磨人的事,他就没法学着陈清风手把手教师弟们练剑,为免破口大骂坏了情谊,才总是待在一旁摸鱼兜风。
  再一剑,奉曦竟是左脚绊右脚,平地摔了个跟头,铁剑掉在地上发出铿然脆响,云霄犹豫地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两人面面相看。
  奉曦揉着膝盖,怂笑两声:“师父……不然……我再学学别的?”
  “你小子,偷懒倒是功力深厚啊,”云霄目光微沉,“东一下,西一下,学什么能顶用?”
  奉曦不自觉地耷下眉头,咬起了嘴皮。云清净禁不住咳嗽两声:“凶什么,雾林的事可别忘了!”
  还真是拿人手软,吃人嘴软,求人直接腰断!
  云霄没好气地砸砸嘴,转口问:“迎亲的人什么时候来?”
  提及此事,奉曦难免有些惆怅:“好像是……三天后吧……”
  云霄深呼吸几口,自己也就再忍三天,之后便不用再伺候这小妖精。奉曦以为云霄在担心他出嫁的事,一拍胸膛:“师父别怕!我绝对不会嫁的!”
  云霄:“……”
  “师父,”奉曦见他神色和悦不少,顺势凑近了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很快变强的法子呀?”
  云霄斜眼看他:“怎么?飞升不成,琢磨起歪门邪道了?”
  “问问嘛——”奉曦扮得乖巧。
  “有啊,”云霄顺口答道,“修仙堕魔,修不成仙,可以堕魔啊!”
  风醒闻言抬起眸子,眼里多出一丝警惕,云清净没在意,只是对云霄的话颇为嫌弃,堕魔一事简直比昨夜的死缠烂打去哄人还要荒唐,云霄竟就不轻不重地透露给了这愣头青!
  幸好奉曦是听着“降妖除魔”四个字长大的,对妖魔还有所忌惮,他惊叹一声,又不免好奇地问:“真的有人会干这种事么?”
  “世间之大,人人都想变强,哪条路不是路啊?”云霄翘起脚,不经意对上风醒的目光,倒被这怨鬼释出的寒意弄得有些茫然。
  奉曦若有所悟:“那飞升的仙人,和堕魔的魔头,哪个更厉害啊?”
  云霄道:“各有各有的厉害之处,不过相较纯正的仙魔来说,都是一帮短命鬼!”
  话音堪堪落下,眼前三人皆是脸色骤僵,哑在原地。风醒不自觉地蜷起指尖,掐进掌心,一转头,果不其然,云清净正凝视于他,灼热的目光让人无处可逃。
  奉曦最快冷静下来,觉得这话听起来阴嗖嗖的,“为什么是短命鬼啊?”
  “变强自会付出代价,如升仙,付出的可能是整整一生的时间,煎熬不说,成败也难料,如堕魔,虽是过一遍阵法的工夫,可十个也有九个会因此丧命,即便侥幸熬过,寿命还会锐减。”
  “怎么个锐减法?”
  “倘若一个人原本能活几百岁,堕魔之后就只会剩几十年的寿命,倘若他原本就只能活几十岁,恐怕就得数着十来个年份过活了。”
  云清净认真聆听这一字一句,风醒无话可说,两人心间各自波澜,化在神情上却冷静得可怕。
  “真是可惜,”奉曦转念又道,“要是一个本来就快死的人,岂不是强过一瞬,人就没了?”
  云霄倒没想到他能举一反三,难得夸道:“聪明!”
  奉曦跟钻了蜜罐儿似的,半羞半喜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发恣意开怀,云清净紧绷的目光顿时有了松动,却瞬间生出刺,风醒实在无从解释:“我……”
  “风醒,”云清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混蛋……”
  风醒哑然,云清净拼命忍住眼底的泪,转身就走
  。云霄晃眼一瞧,才意识到这俩怨鬼似乎出了什么事,不等他问候一声,风醒用拳头捶在额前,几番挣扎,还是抽身追了过去。
  云霄觉得古怪,这是怎么了?昨夜不还卿卿我我的么?
  想罢,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情爱之事,果真麻烦!说翻脸就翻脸!”
  奉曦瞪大了眼,云霄摇摇头,冲他打发道:“少儿不宜!赶紧练剑去!”
  云清净走得愈远,耳畔愈静,心里的酸楚也愈深。他在奉府里绕了好半天才绕出去,此时风醒早已将他追上,云清净却是视而不见,一个劲儿地朝外逃离。
  走出奉府,穿过街巷,望着浩瀚的天、广袤的地,身后还始终跟着一个人,一声不吭。
  云清净拼命眨着眼,将没出息的泪压了回去,他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在小镇尽头停了下来。
  他喜欢的人不止是个短命鬼,还是个自作聪明的撒谎精。
  “藏得好深啊。”云清净哽着嗓子开了口,风醒就站在跟前,目光坚定却晦暗。
  “没有今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云清净恨恨地盯着他,“等我给你收尸的时候么?”
  “还是等你死后,我一个人度过漫长的余生,日日夜夜惦记着你,郁郁而终的时候?”
  “阿净……”
  “你是不是也没把此事告诉那姓霍的?”云清净越说越忿恨,“你是不是没告诉他,他此生最好的兄弟已经活不了多少年了!!!”
  风醒站得颓唐,似乎撑到了极致,云清净才又冲他暴喝:“你说话啊!”
  “是。”
  风醒低低地应了声。
  云清净掐着自己,逃避地背过身,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事。
  “可你要我如何开口?”风醒颤声道,云清净顿时感到呼口气都疼得厉害,不免落得哽咽。
  “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竟比所有人都要狠心……”
  风醒突然打断了他:“我倒宁愿我能狠心!否则与你重逢之后就不会再走到这一步!”
  言谈间,竟是从未有过地释出了血性,云清净瞬间怔住,忍不住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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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架惹……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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