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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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食堂的路上,张云帆一直喋喋不休:“南神,你这就不道义了,虽然北哥是个南方人,没怎么看过雪,但你也不能埋汰他呀,是吧!都是兄弟的。”
  楚潇潇听完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谁跟你是兄弟!”
  “楚女侠,当初是谁云帆兄前,云帆兄后的,怎么还带翻脸不认人的呢。”
  ……
  夏北听着两个人来疯你来我往小学鸡掐架,感觉北方寒冬的凛冽仿佛都和煦了很多。
  吃完晚饭,出食堂门,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这一场初雪来得突然又猛烈,一刻也不停歇,大有下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一群高一高二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在路边堆起了雪人,刚刚成型,又被调皮的男孩子推到,然后便演变成一场混战。
  楚潇潇悄无声息地抓起一把雪,团吧团吧,勉强团成了一个球,趁张云帆不注意,跳起来拉起他的衣领就往里面塞。毫无防备的云帆兄被他的楚女侠打了个措手不及,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整个二中。
  不知男女有别,只知胜者为王的云帆兄连蹦带跳把雪球从衣服里抖了出来,转手就抓起一把雪准备回击,还未碰到楚潇潇的衣领,就被苏洛柯镜片后的目光锁定,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张云帆默默地扔掉手里的雪,当做无事发生。
  夏北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觉得很是神奇,原来脚可以陷得这么深,原来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可以这么大。
  南烽看着旁边专注于踩雪的夏北有些好笑:“要不要去雪里转两圈,我给你拍个视频发朋友圈。”
  夏北抬起头来斜睨了南烽一眼学着张云帆开口:“南烽同学,你这思想不对呀,怎么还带地域歧视的。”
  “就是,南神,我北哥虽然是南方人,但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学小姑娘似的在雪里转圈呢。”刚刚怂了的张云帆退到后面踮起脚哥俩好似地把手搭在夏北肩上,自认为十分讲义气地跟着夏北控诉。
  楚潇潇倒退着走路,扫过张云帆的目光宛如看一个智障:“夏帅哥,怎么样?我们北方的雪带劲儿吧。”
  夏北好笑地把张云帆吃力的手拿下去,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晚自习下课后,雪终于停了,路灯打在厚厚的雪上白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群埋头苦学了一天的孩子们释放了自我,在校园里打起了雪仗。夏北刚出教学楼的门就迎面接受了雪球的洗礼。跟在身后的南烽一边笑,一边抬手把砸蒙了的夏北脸上的雪渣清理干净,清理完顺带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夏北的大半边脸。
  “这么虎的么?说好的开战宣言呢?”
  “夏帅哥,谁跟你说好了?”楚潇潇蹦蹦跳跳从后面窜出来,跑到雪地里熟练地捏起一个雪球就开始无差别攻击。
  “宣什么言呀,咔咔就是干!”张云帆不甘落后,终于逮到报复楚潇潇的机会了正准备瞄准楚潇潇就被后发制人的苏洛柯击中。
  “少年,天真了吧。”南烽从兜里拿出一双手套示意夏北带上,“欢迎来到胜者为王的雪地王国”。说完抬手挡住一个扔过来的雪球,也转身加入了战场。
  夏北从小到大第一次玩儿得这么疯,不管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看到人影就条件反射团起雪往外扔,满校园都是你来我往的雪球和吱吱哇哇的乱叫。一场混战结束,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雪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里,生生闹出了一身汗水。
  等到了家门口,夏北的兴奋劲儿都还没有平息。南烽看着夏北爱不释手地把手里的雪球捏成不同的形状,脸上是难得一见属于孩子的纯真笑容觉得有些好玩,默不作声看着他玩儿。过了好一会儿,夏北才注意到已经到家门口了。
  “这么兴奋,夏北小朋友?”南烽轻轻拂掉夏北发梢的雪沫笑着开口。
  夏北双眼亮晶晶地歪头蹭了蹭肩膀,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没办法,南方人没有见识。”
  南烽笑出声了:“搁这儿等我呢?夏帅哥,我错了!”说完南烽抬手看了看手表:“不玩儿了,明天还得上课,记得关好门窗,洗个热水澡。”
  夏北把手中的雪勉强捏成一个小葫芦的形状放在院子门前的台阶上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好,你赶紧回吧,明天见。”说完挥了挥手,这才发现自己还戴着南烽给的手套,正准备取下来就被南烽制止。
  “进屋再取,本来就是给你带的礼物。”说完习惯性地揉了揉夏北的头发,催促他赶紧进屋。
  北方的暖气自动把室内室外分成了两个季节,夏北进屋后并没有马上脱掉身上沾满雪沫的外套,而是抬起双手盯着手上的手套看了很久,等到身上的雪融化成小水滴,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无可奈何似地叹了一口气。
  深夜,洗完热水澡的夏北坐在书桌旁。手套已经被擦拭干净,规规整整的放在一边,书桌正方的书被轻轻摊开,一片叶子压在泛黄的页扉之中,保留着飘落下来了色彩。
  “礼物呀!”夏北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去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他很久都没有打得开过的小箱子。夏北轻轻抚过箱子里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笔记本,拿出了他之前准备种在院子里却最终没有种的种子。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应该来得及。”深冬的夜里,刚刚洗完澡的夏北拿着小花盆儿和铲子来到被雪覆盖的院子里铲土,小心翼翼地种下了一颗少年不可言说的炽热和真诚。
  年轻的好处大概就是虽然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但第二天依然可以精神饱满地满血复活,令人羡慕无比的技能。第二天早上,夏北打开院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雪地里慢慢走来的高大少年,内心温暖又平静。
  “早啊!”夏北第一次先于南烽开口,语气轻快。
  南烽挑了挑眉,总觉得今天的夏北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习惯性把围巾给夏北拉上回了句“早!”。
  来到学校,昨晚一起疯疯闹闹的少男少女们又都回到了学海无涯的世界中。黑板旁边的倒计时一天一天减少,像是一个沉默的沙漏,不声不响,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推着你往前走。高三部的教室里都被进化的班主任们拉上了横幅,李老师踩着她标示性的恨天高,亲自把写有“志存高远,脚踏实地”的横幅贴在了黑板上方。
  在经历了好几次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后,楚潇潇终于摆脱了男女混合双打的命运。也许上帝也被苏洛柯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所打动,十二月的月考,楚潇潇的数学成绩终于及格,并且考出了一百二十多的高分。虽然楚女侠毫无愧色地把这个成绩归功于自己悬梁刺股的努力和每天少吃一个包子的虔诚祈祷,但为了表现自己有福同享的慷慨大气,楚潇潇大手一挥,拿着苏洛柯的卡请大家吃了一顿食堂。
  “女侠,你这还是不够大气,一百二十多分耶,挤进了年级前十居然就只请食堂。”张云帆一边控诉一边也没有耽误吃。
  楚潇潇一把打开张云帆伸向红烧肉的筷子,“有的吃还嫌弃”说完朝旁边努努嘴,“喏,看见没,年级固定一二三名,嫌弃我你找他们请去”。
  张云帆顺着楚潇潇的视线看向默默吃饭的南烽夏北和一脸逆来顺受的苏洛柯:“他们这四平八稳,毫无新意的成绩已经丧失了被庆祝的资格。”说完发现自己竟然连着用了两个成语顿时觉得自己境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于是迅速夹起一块红烧肉奖励自己。
  高三除了费脑子之外,也挺费纸笔的,于是一群人吃完饭绕了一圈去了一趟文具店。结账的时候看到文具店旁边摆放着圣诞贺卡,沉迷于学习也没见消瘦的楚潇潇双手一拍脑门儿:“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老大你生日快到了。”
  “对对对,南神是圣诞节生日”,凑热闹专业户张云帆一脸兴奋:“成人礼,必须大办呀!”
  南烽把买的笔揣进兜里轻轻推了一下堵在门口的楚潇潇和张云帆:“没记错的话,今年圣诞周五,这个月的月考时间,考个试庆祝一下吧。”
  南烽刚说完,楚潇潇就萎了,逃过了一劫还有八十一劫等着,人生可太难了!只有张云帆一个人一脸的痛心疾首,真情实感地为不能聚众玩乐感到可惜。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南烽笑着拉了一下旁边差点撞上路灯的夏北。
  “嗯?在想这次月考怎样超过你。”夏北回过神来也笑着说。
  “小伙子,很有想法,加油,我看好你哟!”闻言南烽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然后笑着把夏北的帽子给他兜上,遮住他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
  圣诞前夕的平安夜,楚潇潇叫住准备走的南烽和夏北,一人塞了一个红彤彤:“老大,夏帅哥,平安夜快乐,吃个苹果平平安安。”
  夏北笑着接过苹果:“谢谢,平安如意。”说完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苏洛柯加了句“甜甜蜜蜜”。
  苏洛柯腼腆地低下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楚潇潇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此时楚潇潇忙着从书包里掏东西,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流转。楚潇潇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双手呈给南烽:“老大,明天就是我历劫的日子了,我怕我哭丧着脸不吉利,所以祝福就提前送给你了,生日快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您笑纳。”说着双手往上送了送。
  南烽好笑地接过歪歪扭扭贴着蝴蝶结的纸袋子,揉了揉楚潇潇狗啃了似的头发:“谢谢你了小女侠!”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楚潇潇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在楚潇潇忐忑的目光下,南烽避开了纸袋子上的蝴蝶结打开了袋子,取出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巾是毛线针织的,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只是围巾摊开后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宽,逐渐呈现出一个扇形。
  随着围巾的摊开,除了数学无所畏惧的楚女侠终于不好意思起来:“老大,我尽力了,真的,洛洛可以为我作证。”
  是的,为了躲开父母严丝合缝的监学,围巾是楚女侠以问题为由偷偷摸摸在苏洛柯的房间里织好的。可怜的苏洛柯同学不仅需要帮她写好数学题的思路,还得耳听八方帮她把岗放哨,看着她磕磕绊绊给别的男生织人生当中的第一条围巾,想起来都一把辛酸泪。
  脑子永远缺根筋的楚女侠和她敬佩的老大也许永远都不知道青春少女的第一条围巾意味着什么,想及此,夏北跟苏洛柯交换了一个眼神,刹那间仿佛都听到了对方心里的无奈叹息。
  南烽笑着拍了拍楚潇潇毛茸茸的头:“很好看,我很喜欢。”说完南烽把自己戴上的围巾取掉,围上了楚潇潇送的:“手工的就是比较暖和。”
  “嘿嘿,老大你喜欢就好!年年有今朝,成年快乐!”楚潇潇摸了摸头笑得可爱又有点傻气。
  苏洛柯从楚潇潇那儿收回自己看傻子的眼神,也拿出了自己的生日礼物,一支简单精致的钢笔:“生日快乐!”
  南烽轻轻拍了一下苏洛柯的肩膀,笑着道谢。
  走出校门,走在旁边的夏北停了下来,正准备转向公交站的南烽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忘记东西了吗?”
  夏北歪歪头:“如果我说想要你跟我走回去,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南烽好笑地开口:“这个天走回去,我怕你生病。”
  “走不走?”夏北坚持。
  南烽把自己脖子上刚戴热乎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夏北身上:“走吧,祖宗。”
  下午又下了一场雪,原本清理干净的路又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响,夏北难得幼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倒着走路,长长的雪地上,留下两个少年人深深浅浅的脚印,又被轻轻扬扬落下的雪花悄悄覆盖。北方深冬的夜里,两个属于少年人的挺拔身姿划破了雪夜的寂静,让凛冽的寒风也染上柔情。
  南烽笑着看夏北难得的孩子气开口:“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夏北停止倒退的脚步,转过身跟南烽并肩走路答非所问:“我没有为你准备什么礼物。”
  “没关系,我……”
  “我想了想,那我就在你生日的第一秒钟送上祝福吧。”夏北拉了拉围巾盖住自己慢慢发烫的耳朵打断南烽的话:“是不是很诚心,可以算作礼物吗?”
  南烽笑着搂了一下夏北的肩膀:“算!”
  到了夏北家,夏北没有像以往一样跟南烽道别,而是让他等一等,自己一边看手表一边跑进屋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陶泥花盆,里面一株植物在寒冬的夜里颤颤巍巍地摇晃着自己稚嫩的叶子。
  远处骤然响起烟花的声音,大概是定居在这里的外国朋友们在庆祝自己的节日。此起彼伏的烟花相继绽放,照亮深冬的夜晚,洋洋洒洒的雪花像是日漫里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灿烂又美好,像是一场关于告白的隐喻。
  夏北抬手看了看手表,在漫天的绚灿里把手中的陶泥花盆递给南烽:“刚刚好,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短暂的惊讶后,南烽取下手套接过花盆,笑容在明明灭灭的烟火里染上了蛊惑人心的温暖:“谢谢!圣诞快乐,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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