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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大概是个疯子。
  谢逢殊这么想,刚要说话,刚开口说了一个“你——”,便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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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刚才被掐得太狠,他的嗓子几乎哑了,发出来的也是气音,他干脆不再开口,也不去看封寂,自顾自闭上了眼。
  师父他们怎么样了,绛尘回来了吗,自己打不过封寂,要怎么逃出去?
  谢逢殊脑中思绪万千,忽的听见一旁的封寂开口:“不想知道你师父怎么样了吗?”
  谢逢殊立刻睁开眼盯着封寂,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封寂不在意地笑笑:“放心,不当着你的面杀他们,多没意思。”
  谢逢殊垂着的双手慢慢攥紧,他看着封寂,几百年来头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敌意从眼睛流露出来,说话却异常冷静。
  他声音沙哑的、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往外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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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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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寂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答:“倒也算不上恨你,我只是讨厌你如今过得好而已,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同道殊途。”
  太有意思了,都是妖魔,怎么谢逢殊就生出了那点济世心肠,可笑至极。
  “我偏偏要把你拽下来,让你沾沾这尘泥,看看这血海。”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我既然是老相识,我当然愿意给你一条生路。你把金丹给我,我让你活着,如何?”
  谢逢殊看了他片刻,突然哼笑了一下,道:“我还没有金丹。”
  封寂先是一愣,继而神色忽冷,问:“什么?”
  谢逢殊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有些解气似的慢吞吞答:“我还没有修炼出金丹。”
  话音刚落,谢逢殊便被重重抵在山洞的岩壁上!
  铁链发出碰撞之声,谢逢殊整个背砸在石头上,被撞得头晕目眩。封寂已至他身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封寂声音冰冷,和方才判若两人:“应龙的金丹与天地同生,这谎话未免可笑了些。”
  谢逢殊咳了一声,他胸口疼得像是火烧,却还是梗着脖子看着封寂,封寂面若寒霜,冷笑一声:“不识抬举,只好我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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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他手微微一用力,迫使谢逢殊抬高头,另一只手在他额间轻轻一划。一道黑色的魔气像是扭动的蠕虫,钻进了谢逢殊眉心。
  做完这一切,封寂便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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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逢殊坐在地上,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自己的眉间,却在下一刻猝然倒地。
  他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条虫子一路啃骨嗜血食肉,从他的脑袋往下钻,疼得他他连坐都坐不住,躺在地上浑身发抖。偏偏这样,他依旧不肯出声,只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接下来便不只是嘴唇,慢慢的,他的耳朵、双眼都开始往外渗血,混着汗水顺着苍白的皮肤滴落,落在尘土之中。那股魔气已经进入五脏,逼得他发出第一声惨叫。
  “啊!”
  谢逢殊疼痛难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和血肉混合在一块,他疼的额间全是汗水,脑子里一片嗡鸣,仿佛几千根长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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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寂顺着那股魔气的轨迹一寸一寸按过谢逢殊的骨头,冷声道:“怎么会没有呢?”
  谢逢殊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殷红,触目的一切景色都蒙上了一层血色,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在痛,太疼了。
  小时候谢逢殊修炼时磕了一点儿都要师父师姐轮番去哄,后来长大了,虽然不至于跟幼时一样娇惯,但也从未吃过半点苦。近三百年来,谢逢殊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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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疼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了,目光涣散,居然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自己大概要死了。
  他已经痛得没有什么惧意了,只觉得解脱,因为止不住的流血,他已经开始觉得冷,微微发颤,恍惚之中却又在想——我要死了,师父他们该怎么办,这个疯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还有……绛尘,我要是死了……绛尘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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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有与他成亲。
  思及此,谢逢殊如同回光返照似的,居然清醒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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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沾满尘土与血迹,满目猩红,在剜骨噬肉的疼痛里重复了一遍。
  “我还没有与他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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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谢逢殊又觉得这万般痛楚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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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寂起身冷眼看着谢逢殊趴在地上发抖,心里终于畅快了一点。直到那股魔气将谢逢殊每一寸血肉都探遍,终于从他眉心再钻了出来,落回封寂手中。
  谢逢殊已经疼得快晕过去,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琅烬看了一看封寂不太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宗主,没有吗?”
  “或许在他那个师父那,或许被那个和尚带回须弥了,也可能上古之时便被天界取走了。”
  封寂双眼半阖,不知想了些什么,嗤笑一声:“要是后两种,那应龙可就真的是个废物了。”
  “那明镜台那边——”
  “先找金丹,没有就动手吧。”封寂笑了笑,有些阴鸷地看着地上的谢逢殊。“就当我隔数万年出世,送给应龙的第一份礼。”
  谢逢殊已经听不见封寂在说什么了,他几乎已经昏死过去,等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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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道女声在他耳边不停不住的在他耳边回荡,焦急无比,甚至带了一点哭腔。
  “小殊,醒一醒,不要吓唬师姐。”
  谢逢殊勉强睁开眼睛,他眼中还有血色,看什么都有点模糊,却还是见到绥灵跪坐在他身前,烟白色的衣裙粘着泥污血渍,挽好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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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谢逢殊降生至今,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姐是这时世间最漂亮的姑娘。这么多年,谢逢殊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见谢逢殊睁开眼,绥灵又惊又喜,长舒一口气,连忙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岩壁之上。
  仅仅是从地上爬起来坐着这个动作,谢逢殊便感觉自己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夜无星,只有一点残月孤零零挂在天上,山洞之中照入了一点寒光,照亮了他满脸的血污。
  那些血大都已经凝固了,看起来有些可怖,绥灵看到了,惊愕的睁大眼睛,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手帕。
  她一只手捧着谢逢殊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替谢逢殊擦血。月光之中,谢逢殊见绥灵眼睫轻轻一眨,泪水便掉了下来。
  那眼泪砸在了谢逢殊苍白的手背上,温温热热,谢逢殊手足无措,哑着声音道:“没事的,师姐,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自己的小师弟娇惯得要命,没有吃过一点苦,如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会不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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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梧转过脸深吸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才又冲着谢逢殊安慰似的露出一个笑,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殊以后一定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这是每次生辰时绥灵都会对谢逢殊说的话,谢逢殊仰头冲着绥灵勉力笑了一下,又有些着急地开口:“师姐,你过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别人吗?”
  “你说封寂?”绥灵眉心紧锁,压低了声音答:“他在明镜台,还有许多其他魔修。”
  谢逢殊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什么?”
  “他问师父是否见过你的金丹,师父正与他周旋,叫我趁乱跑出来找你。”
  谢逢殊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喃喃道:“我要回去!”
  他猛地一挣,手上的铁链被他拽得哗哗作响,绥灵也看到了,掐手施诀,劈向那手腕粗的铁链。
  那铁链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法诀之下纹丝不动,绥灵急得出了汗,谢逢殊也同样好不到哪去,他担心吕栖梧与嘲溪的安危,封渊又不在身边,只能靠蛮力试图挣脱铁索。
  镇魔塔的铁索,上古所铸,羁妖锁魔,一时间想要挣脱谈何容易。谢逢殊的手腕被磨出了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下比一下还要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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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绥灵闻着谢逢殊身上传来的血腥味,眼睛已经红了,咬着牙还想施法,刚一抬手,谢逢殊突然猛地按住了她。
  山洞之中一时静了下来,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有一股魔气由远及近,越来越浓。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一片死寂之中,只能听见外面传来的无数妖魔哭号与怪笑之声夹杂着草木被踏平的声响,飞速朝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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