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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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藕色云雾绡绣金花襦裙堪堪曳过,谢窈步伐轻柔,对周之衍垂首行礼:“殿下。”
  她瞥见缂金团龙缎的袍角微动,沉水香气息盈盈于鼻端,周之衍牵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她神色淡淡,但也未挣脱,周之衍知道她的气还未消,只是碍于众人没有甩脸色。
  马车轱辘作响,飞快往宫中驶去。
  “这段时日辛苦了。”
  东宫上下打点得妥妥当当,各家贺礼也都准备得周全得宜,这些皆是她一手安排。
  周之衍想起她初入东宫,还装作不善琴技来掩饰她的身份,而如今她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离她的伪装的小门小户庶女身份差得九万八千里远。
  谢窈侧首,淡淡道:“嫔妾不敢当,不比太子殿下日理万机。”
  平日对侍女内侍都不曾说过重话,如今却敢出声呛他,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周之衍轻笑一声,摩挲腰封上的白玉玉佩。
  但下了马车后,谢窈神色如常,偶尔与周之衍说几句话,丝毫看不出方才在马车上闹别扭的迹象。
  今日进宫赴宴的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重臣及家眷,分外热闹,谢窈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脸色看,但不代表这事简单了了。
  “今日事多,咱们先去昭阳宫见过母后。”
  周之衍牵过她的手,一路往昭阳宫走去。
  当今皇后出身于开朝勋贵的张家,张家世代为相,显赫非常,而张皇后十六岁便嫁与当今圣上徽帝为皇后,十七岁诞下皇二子周之衍。
  但噩耗却是接踵而至,张皇后的父亲为先帝最器重的左相,却在中宫嫡子出生后病逝,而后是张皇后的舅舅,骠骑大将军在回京途中惨遭刺客杀害。
  一时间,朝中人心浮动,有人道中宫嫡子乃不祥之兆,恐不宜立为皇太子。
  而徽帝膝下已有荣贵妃所出的皇长子周之玠,这时朝中立长的呼声渐高。
  张皇后佁然不动,只是请求徽帝,让翰林院掌院谢淮教导周之衍。
  徽帝应允。
  一段时日后,朝中风向忽变,立嫡呼声渐长。
  顺宁十年,徽帝立年仅五岁的中宫嫡子周之衍为皇太子。
  张皇后在母家权势岌岌可危之时,孑身处于孤立无援的皇宫中,仍能闯出出路,其手段心思不得不让人叹服。
  谢窈在以往宫宴献舞时,曾远远见过张皇后,容颜姝丽,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不迫。
  而如今面前的张皇后,正与侍女闲话,笑语之间仍是风华依旧,气质不凡,岁月未曾让她美貌流逝,反而更添雍容华贵之色。
  “来得正巧,本宫的昭阳宫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张皇后听见声响,抬头笑望周之衍一眼,转眸瞧见紧随身后的谢窈,微微一愣,嘴角旋即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哄媳妇
  第11章 坦白
  “嫔妾曾氏给皇后娘娘请安。”谢窈轻敛衣裙,上前盈盈行礼。
  “良娣曾氏?”张皇后和颜悦色,含笑美眸却不留痕迹地瞥了眼神色自若的周之衍:“曾继松果然会挑人。”
  “嫔妾承蒙太子殿下抬爱。”
  张皇后颐手凝望,语气寻常随和,说出的话却让谢窈心神一凛。
  “抬爱是好事,但是也不能恃宠而骄。”
  谢窈的心陡然一跳,旋即起身跪在金砖上,轻声恭谨道:“是,嫔妾受教。”
  她知张皇后说的正是遣送侍女一事。
  “此事与良娣无关,良娣也曾劝过儿臣,是儿臣一意孤行,才闹得朝中人尽皆知。”周之衍嗓音清冷,沉静从容,一本正经地扯着谎。
  但张皇后并未接话。
  谢窈低垂螓首,跪得佁然不动。
  景泰蓝大缸供着的冰块丝丝消融,甫然坠入冰水中,“叮咣”作响,张皇后这才悠悠出声。
  “杏雨,还不快把良娣扶起来?”转而对周之衍嗔道:“你也知道闹得满朝皆知,倒委屈了她。”
  她一手拉住谢窈,道:“彩烟,将本宫那对细糯种翡翠手镯拿来给良娣。”
  谢窈暗松口气,长长的眼睫垂下,柔声道:“嫔妾亦有份礼要赠予皇后娘娘,是嫔妾亲手绣制的抹额,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遂让尔琼奉上抹额,檀色锦缎抹额上疏疏绣上牡丹,还别出心裁地缀以石榴石。
  她知道张皇后在宫中早已见惯富贵,若送金银之物只怕没有心意,而亲手绣制的抹额及显花了心思,也不会太突兀。
  看过抹额,张皇后也知道这是花了心思的,对谢窈的探究愈浓。
  这时,外头宫人轻声禀报:“皇后娘娘,顾大姑娘来了,想要求见娘娘。”
  张皇后扬起唇角,双手交叠于膝上,笑意清浅:“本宫正有事吩咐嘉恒,那就劳烦良娣替本宫迎一迎顾大姑娘吧。”
  谢窈想起那冷冰冰的顾妤,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得不从,只能乖巧应是。
  望着谢窈离去的身影,张皇后轻敛笑意,站起身对周之衍道:“你同我来。”
  周之衍从容沉静,甚至还侧身对彩烟道:“良娣身子弱,劳烦姑姑不要让她沾了暑气。”
  彩烟觑着张皇后的神色,压低声音悄悄道:“太子殿下放心吧。”
  进了内殿,张皇后嗓音沉沉,冷若寒冰:“说吧,她到底是谁?”
  她企图压制心中慌乱,她亦知道谢二未死,只希冀那不是谢二。
  她一开始便听说周之衍新封的良娣是曾家旁支庶女,只是肖似谢二。但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不是肖似,而是和谢二一模一样!
  她又试探一番,发现这个良娣举止投足间,是高门淑女长久练就的仪态。
  她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张皇后阖眼,心中所想的答案被周之衍一字字念出。
  “谢家二姑娘,谢窈。”
  张皇后不由血气上涌。
  “周嘉恒,你是失心疯了?”张皇后倏地转身,语气凌厉非常:“那是林寓发妻!那是谢家嫡女!且不说金銮殿上的一地鸡毛,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师,对待谢家的?你让谢淮最疼爱的嫡亲孙女给你做妾?你还真下得去手!”
  “母后息怒。”
  “息怒?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谢家?”张皇后快步走至周之衍面前,如花面庞不复平静,满是怒意:“我素来知道你的手段,这件事是不是你逼迫她的?”
  “是,儿臣知道她被林寓冤屈,心有不甘,才利用曾继松诱她隐瞒身份,进入东宫。”周之衍长身玉立,幽深眼眸一派镇静。
  张皇后不禁一噎,一时间不知拿周之衍怎么办。
  当年她能走出绝境,谢淮功不可没。
  但自从谢淮痛失长子,便不大管朝中之事,只是挂个虚职罢了。
  林寓虽是他曾经的得意门生,但后来为瑞王所用,谢淮也没法动他。谢窈为此寻上周之衍,也不是不可能。
  周之衍不疾不徐道:“母后,林寓已死,若她不愿意留在东宫,儿臣自然会送她回谢家,若她愿意留在东宫,良娣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儿臣会为她留着太子妃之位。”
  转身冷声道:“这件事,你到底蓄谋了多久?”
  周之衍轻笑道:“少说也有四年。”
  四年!张皇后真心觉得无颜面对谢淮夫妇,谢淮兢兢业业教导他,他却瞧上人家的嫡亲孙女!
  张皇后气得拂袖,周之衍平日不近女色,结果背着她把媳妇都安排妥当了。
  但她柳眉轻蹙,回味周之衍方才说的话,才品出一丝不对。
  张皇后望着周之衍,有些迟疑:“周嘉恒,你与她有没有……”
  “没有。”
  张皇后暗松口气,周之衍总算还有一点良心,但也知道此事无法转圜,只冷声命他:“母后会替你挡下赐婚,但你必须得给谢家一个交代,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那就劳烦母后了,儿臣必定给谢家一个交代。”周之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良娣尚不知自己身份暴露,还请母后也装作未知。”
  张皇后定定望着周之衍,白皙俊逸的面容一派风光霁月,矜贵自持,怎么心就这般黑?
  她忽然想起一事,神色严肃:“你父皇今日会前往赴宴。”
  当日在金銮殿闹得沸沸扬扬,若让徽帝见了谢窈,只怕会有所察觉。
  周之衍云淡风轻,从容道:“父皇日日服食丹药,加上声色犬马,早已两眼昏花。”
  张皇后讽刺般嗤笑一声,默然不语。
  谢窈走出殿前,见一位梳着高髻的女子立在树荫下。
  “顾大姑娘。”
  顾妤闻言回首,她今日打扮得娇艳夺目,一袭妃色蹙金罗裙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但她见来人是谢窈,原本微扬的唇角再次冷下来,对谢窈行礼。
  谢窈恍若未见,只是柔笑道:“皇后娘娘正与殿下说话,让我来迎顾大姑娘。”
  但顾妤显然不领情,只是冷着脸拎起蹙金罗裙,正欲与谢窈擦肩而过,却望见张皇后的贴身侍女彩烟走出来。
  她的神色缓和几分,以为是张皇后命彩烟来迎她,道:“彩烟姑姑,可是娘娘与殿下说完话了?”
  谁知彩烟笑盈盈行礼,目光却是落在谢窈身上:“回顾大姑娘的话,殿下担心良娣受了暑气,命奴婢照顾良娣。”
  此话一出,谢窈感觉顾妤的目光如刀般剜过她的脸,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她。谢窈对上她的冷眼,平静笑道:“哪里又这样娇气,倒是顾姑娘一路走来,先进偏殿歇歇吧。”
  这话本身解围之意,但落在顾妤耳中,却是谢窈恃宠而骄,狐媚娇嗔,还暗讽她娇气,不由怒火中烧,冷哼一声,自顾自往殿里走去。
  谢窈不知道哪句话得罪她,不知所以地跟进偏殿去。
  在殿内落座,自有宫人端上茶来消暑,谢窈端起茶盏轻吹茶沫,姿态柔美,全然不似在顾家春宴上的粗鄙随意。
  顾妤接过茶盏,眼中是毫无掩饰的不屑,这个良娣不复往日嚣张跋扈,想必为了讨太子欢心,特地去学了世家礼仪,不由讽刺道:“良娣的礼仪学得甚好,一看便知花了不少心思,想必殿下一定很宠爱良娣。”
  语气中的讽刺之意,谢窈也有所察觉,春宴当日她就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顾妤对太子一往情深,如今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小门小户,费尽心思想找她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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