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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下午,林暮亭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他刚收拾好东西,林铭诚就走了进来,“小亭,爸爸送你去学校。”
  “啊?”林暮亭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爸爸,林铭诚几乎每一天都很忙,周末加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林铭诚在京城是白手起家,能够做到眼前这个职位,都是自己赤手空拳拼来的,其中付出的努力跟汗水是难以计量的。
  别的不说,光林铭诚在快五环攒下来这套房子,就是很多人拼搏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京城许多人都认为五环外,很多地铁都已经是终点站,外地汽车都不限行,共享单车都没心思去投放,是一大堆城中村的地界,跟五环内的摩天大楼摩登城市,俨然不是一个世界。
  可就是在五环外的京城,房价都已经到了六万起步,四环的房价诸多都已经是接近八万的起步价,二环已经超过了十万。
  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界儿,林铭诚攒下了一百坪出头的房子,能够让林暮亭有学位在北京上学,享受京城的高考政策,就已经是全国各地多少人羡慕的起点了。
  华国人都知道,北大清华在京城的录取人数每年都超过了500个,而有些西部省市整个省北大清华的录取名额不过二三十个而已。
  现在离晚自习还有好几个小时,林铭诚此时提出送林暮亭,显然是有话要跟儿子说。林铭诚撇了一眼上前来的董佳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穿着宽松无袖的上衣,粗壮的大腿套着短裤,跟街上的大妈毫无二致的打扮,避开了她伸过来接行李的手,走到了林暮亭后面,“我送小亭去学校。”
  董佳宁被拒绝了,也是一脸笑,天生偏黑的脸上因为做了一天的家务流了一脸的汗,“成,那我晚上做你喜欢的乳鸽汤,等你回来吃。”
  林铭诚随意地应了一声,替儿子拿了行李箱,开着那辆已经开了五年的日系车,从接近五环的地方,到二环以内的四中。
  即便在周末,这都需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何况是平日里堵车如同难产一样的京城交通。
  林铭诚带着林暮亭来到了四环一个建筑工地,轻车熟路地跟旁边好几个人打招呼,“贤哥,贵哥……..”
  “阿诚来了啊,这是你儿子吧,长这么大了啊。”
  “阿诚来了啊。”
  ……..
  林铭诚跟这群穿着满身泥泞的工地民工站在一起,不仅气氛融洽,明显都是认识的熟人。
  等到林铭诚跟人打完招呼,叫了一圈叔叔伯伯,他领着穿着黑色t恤的林暮亭走到了工地外面的一块比较高的平地。工地里毕竟不安全,他只在外围走了一圈还好,再走进去,就肯定要戴上安全帽之类的防护措施了。
  平地有一层很粗的石柱子栏杆,林铭诚直接坐在栏杆上,拍拍身边的位子,“儿子,坐这儿。”
  这跟林暮亭平时里衣冠楚楚,总是很爱干净打扮的林铭诚截然不同。他现在才注意到,林铭诚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t恤,搭配着蓝色的牛仔裤,加上他虽然年过四十,仍然没有白发跟多少皱纹的俊朗的面庞,跟林暮亭站在一起,就像两兄弟似的。
  林暮亭依言坐了过去,顺着林铭诚的视线,打量着这个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林铭诚点了一根烟,呼出一大口烟雾来,“刚才那些人,都是你爷爷奶奶那个村子里出来讨生活的。这年头,种田又苦又累,一年到头还挣不到几个钱。村子里的人,除了老人跟小孩,能走的,都走了。
  “这些出来搞副业的夫妻俩,住在地下室,住农民房,每年过年回家一趟,看看老人孩子,自己孩子都不怎么认识爸妈。”
  在广袤的大地上,大部分农民一年在农村年收入比不了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一年比一年高的物价,一年比一年高的房价,孩子要上学,老人会生病,每天睁开眼睛都要花钱。这些沉重的负担下,不发达地区农村的青壮年大批选择去大城市。而等待他们的岗位,都是这个城市里最脏最累收入最低,其他人根本不愿意去做的。
  林铭诚翘着腿,十分随便地坐在栏杆上,随手就把烟灰弹了弹,“你知道现在留守儿童都过的是啥日子。要是爸当年没有考上京城的大学,你今天就是一个留守儿童。”
  林暮亭嗯了一声。
  他曾经放假的时候去过爷爷奶奶家,看见那些过年拿着炮仗四处放的小孩子,心里曾经羡慕过他们的欢乐。但是等他听见老人们都说,这些孩子大部分读完了初中就会出去打工讨生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就要嫁人生孩子,他心里的羡慕就荡然无存了。
  比尔盖茨从哈佛肄业创建了微软,之后好几次成为世界首富,并不代表着读书文凭并不重要。要知道,哪怕是肄业,比尔盖茨也是从世界顶级名校哈佛肄业。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上这样的世界顶级名校?
  林暮亭有些明白林铭诚要跟他说什么,嘴巴张合几下,“爸,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看那个桩孔,昨天开始就没在用了,钻头断了。”
  林铭诚掐灭了烟,把烟头丢在垃圾桶上面的烟灰盖上,“他们现在围着,就是在等水鬼来把钻头捞上去。”
  林暮亭愕然地看着自己父亲,“水鬼?”
  他是知道古代有这种灵异的鬼怪,可林铭诚说的显然不是真的鬼。
  “是啊,水鬼”林铭诚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他自己,还是在笑其他,“穿着潜水服,戴着氧气瓶面罩,到淤泥里找那个钻头。找到了均价5000块,上不来…….也就一百万吧。”
  “一条命,一百万?”林暮亭震惊地问。
  “一百万也就是个均价,几十万的也不少”林铭诚语带嘲讽地道,“塌方、空间窄、水压强和视野差,绳子被钻头勾住。水鬼的命,就不是命。
  “村子里进口第二家的儿子,就是这么没的。”
  话音落地,林暮亭满脸的不可思议,而林铭诚则是一种阅尽世事的平静。
  下午的阳光仍然炙热,像是要把大地烤熟了一样,远处的摩天大楼外层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让人根本不敢往那儿看。
  林铭诚眼底的讽刺更甚,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沧桑至极的味道,“小亭,前面这栋楼少说有大几十层,你知道外面的玻璃要是坏了,是怎么修的吗?”
  林暮亭有些慌乱。
  林铭诚方才跟他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他日常能够接触到的范围,他强笑道,“总不会是蜘蛛去修的吧?哈哈哈…….”
  “还就是蜘蛛去的”林铭诚竟然也笑了笑,“就是那些帮着绳子的蜘蛛人,每天清洗维修这些玻璃。摔死了,有保险,也就是几十万。成年人,谁不辛苦了,呵。
  “小亭,爸爸希望你进实验班,选理科,希望你成绩好,的确是有很多原因。但是假如你成绩好,你进了清华北大,小亭。
  “你以后,就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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