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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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髫童子点点头,圆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神色,“当年师父从辰州的战场上把顾将军捡回来,他身中四处刀伤,断了三根肋骨,只剩下一口气了。师父江湖人称「医痴」,只出手医治半死不活之人,顾将军正好入了他的法眼。师父在药庐里呆了整整一个月,日日钻研医术、熬制新药,终于把顾将军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
  “从那之后,师父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达到巅峰的瓶颈期,便在此地避世隐居,已经很久没有踏出江宁府地界了。”
  陆茗庭两耳嗡鸣作响,已经听不清垂髫童子口中的后半段话,满脑子都是「他身中四处刀伤,断了三根肋骨,只剩下一口气……」
  陆茗庭突然想起,那晚山洞中顾湛说的一番话,和他背后纵横交错的刀伤剑伤……
  身中刀剑、断掉肋骨有多痛,陆茗庭不知道,也不敢想,她泪眼朦胧,哽咽不止,神情凄切难言。
  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知道过往他受过的苦和痛?倘若当时她在他身旁,一定会不离不弃,陪他分担这一切,陪他走出这一切……
  可是,她和他遇见的这样迟。
  尊卑、贵贱、主仆如同横亘在她面前的三座大山,让她打心底生出无穷无尽的胆怯和卑微,不敢往前迈出任何一步。
  垂髫童子见陆茗庭突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慌了神,为她递上一方雪白的锦帕,才施了一礼,缓缓退出屋外。
  ……
  石溪居士为顾湛重新清理了伤口,覆了一层愈伤膏,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送二人走出药庐。
  顾湛和陆茗庭对石溪居士敛衽再拜,方转身下山而去。
  望着二人渐渐消失在薄雾中的背影,垂髫童子有些不解,“师父,方才我和陆姑娘在草庐中交谈,说起顾将军在辰州被师父救下性命的事,陆姑娘突然哭的极其伤心,把我吓了一跳呢!”
  石溪居士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童子的发顶,“从古至今,一个情字,误尽苍生啊。”
  ……
  回到官驿的时候,已经是晚霞千里,暮色苍苍。
  顾湛先行下了马车,转身朝车厢里的陆茗庭摊开了大掌。
  男人身量高大,肩宽窄腰,一双漆黑凤眸熠熠生辉,正定定望着她。
  陆茗庭心头一动,弯了弯樱唇,伸了小手放到大掌上,借着男人的力气轻轻跳下了马车。
  这时,一辆青帷马车姗姗而来,一名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掀开帘子,刚好瞧见官驿门前的陆茗庭和顾湛二人。
  林易望见陆茗庭,双眸一亮,立刻惊喜地跳下马车,高声唤道,“庭儿!”
  林易乃是江宁知府的嫡子,年方十七,过年这段时间在家中苦读,备战开春的科举考试。
  明晚要为顾湛和杜敛设下庆功之酒,两浙官员将齐聚江宁府,江宁知府对唯一的嫡子心存厚望,特意叫他提前赶到官驿,先参拜顾湛和杜敛一番,等到明晚再拜见两浙官场的诸位高官,也算是给日后的官途升迁打下铺垫。
  林易和陆茗庭是旧相识。
  这些高官子弟自诩风流,大多是混迹秦楼楚馆的常客。
  去年夏天,林易和一众狐朋狗友去扬州玩乐,在小秦淮河上和明月楼的头牌姑娘相谈甚欢,临走之时,却无意间看到了在阁楼小轩窗旁边持卷读诗的陆茗庭。
  林易从未见过这般仙姿昳丽的人物,一颗心都被她勾的魂不守舍。从扬州回到江宁之后,他辗转反侧,念念不忘,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允许他纳一位通房。
  寒冬腊月,林易带着赎身银两再次踏进扬州明月楼,鸨妈妈笑着说他来迟一步,陆茗庭已经被卖入京城的高官显宦之家。
  林易得知了这个晴天霹雳,伤心困顿了好几个月,才从痛失佳人的低迷心情中走出来。
  顾湛听到林易口中亲昵的称呼,脸色骤然一沉,冷声问道,“他是何人?”
  林易并不知道顾湛就是辅国将军,对他不悦的神色视若无睹,一脸喜色地上前,冲陆茗庭道,“茗儿,没想到我们会在此地再见!我心里实在欢喜的紧,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茗庭沉吟片刻,觉得自己和林易的关系容易引人误会,可只言片语又容易解释不清,只好冲顾湛福了福身,一语带过,“将军,容我同故人叙旧片刻。”
  林易在旁边连声催促,心情很是急切,陆茗庭说完,来不及等顾湛回答,便转身而去了。
  顾湛看着美人毫无眷恋离去的背影,一张俊脸沉沉如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周身气场冷得能结出冰碴子——好一个“故人”,好一个“叙旧”,好一个“茗儿”!
  岑庆看着陆茗庭和林易离去的场景,心中大叫不好,再一抬眼,果然瞧见顾湛的脸色难看至极。
  顾湛盯着二人刺目的背影看了片刻,一甩袖,便大踏步往官驿中而去了。
  岑庆暗叹一句「流年不利」,忙匆匆跟了上去。
  ……
  官驿一角。
  “茗儿,当年扬州明月楼同你一见,我再难忘怀你的容颜,去年冬天,我本想去明月楼为你赎身……不料你已经被鸨妈妈卖入了京城。”
  林易深吸一口气,忐忑又满怀希冀地看向陆茗庭,“茗儿,我知道你一定不情愿嫁给那些满脑肥肠的京官!倘若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说服父母,纳你为妾侍,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好的!”
  陆茗庭正欲开口,林易又急急道,“陆姑娘,我知道,有些事你难以启齿——我并不介意你是否是处|子之身!也不介意你这几个月服侍过别的男人!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陆茗庭本来想好言相劝,让林易对自己死心,听到这番折辱的话,眸色瞬间便暗了下去。
  “不用了。”
  她的声音柔弱清婉,却掷地有声,“这几个月,我并非嫁给了满脑肥肠的京官,而是在辅国将军身边服侍,将军他……对我很好。我不愿接受林公子的一番好意。”
  “什么?”
  林易听到辅国将军的名号,神色顿时衰败了下去,他突然想到关于顾湛的一些传闻,又愤愤不平道,“陆姑娘,你好好想一想,我能纳你一个扬州瘦马为妾室,辅国将军能吗?我听闻禁廷三公主对将军很是上心,皇上也有意为二人赐婚,辅国将军能顶着压力,力排众议,纳你为妾吗?”
  陆茗庭没想到顾湛和三公主还有这样一段纠缠,此时从林易口中听来,整个人如遭雷劈,小脸儿上的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
  陆茗庭双目有些恍惚,身子也晃了两晃,她缓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林易,眸光清亮无比,“起码将军会问我一句「愿不愿」,而林公子你,从开始到现在,只知道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
  “林公子,我虽身份卑微,出身低贱,可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有「愿意」和「不愿意」。”
  林易被她澄澈的目光镇住了,听闻这番据理力争之言,愣愣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来。
  陆茗庭再也不想看到他一眼,冲他福了福身,冷冷道,“茗庭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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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廷欢》文案
  淳安元年,新帝登基,广纳后宫。
  左相权倾朝野,和新帝水火不容,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沈婳身为左相之女,一朝被送进宫中为妃,不知有多少世人等着看她的好戏。
  /
  进宫堪堪一个月,沈婳便以一己之力,搅毁了新帝的千秋宴。
  假山之上,沈婳步步后退,俊美无俦的帝王面色阴沉,一寸寸逼近了,将她拦腰抱起,置于栏杆之上。
  沈婳摇摇欲坠,不要命地揽上帝王的脖颈,状若亲昵。
  新帝生的龙章凤姿,却性子阴鸷,厌恶女色,此举动乃是大忌。
  沈婳瞄了眼男人的脸色,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打入冷宫了,不料帝王薄唇微动,吐出句虎狼之言——
  “亲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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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天下苍生的君主,亦是她一个人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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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官驿中。
  岑庆拱手道, “秉将军, 那林易乃是江宁知府的嫡子,数月前在扬州明月楼邂逅了陆姑娘, 本想为陆姑娘赎身……纳为通房,不料迟了一步, 鸨妈妈已经把陆姑娘遣送进了京城。”
  顾湛负手立于书案前,每听岑庆说一句, 脸色便沉下去一分。
  “她进京之前, 可曾答应过委身林易?”
  岑庆听着这不带一丝情绪的问话,也不敢忖度顾湛的心思,只好实话实话, “属下无能, 只查探到……陆姑娘进京之前和林公子密会过两次……”
  话还未说完,顾湛抓起手边的一盏天青色茶碗,扬手便狠狠砸了出去。
  陆茗庭刚推开房门,一个东西便飞到眼前,紧接着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散溅开,有几片径直飞到了她的脚边。
  岑庆立刻噤了声,满心忐忑地盯着地面,不敢乱看。
  陆茗庭秀美微蹙, 望着一地狼藉,沉默了片刻,屈下身, 想伸手去捡碎瓷片。
  顾湛蓦然转身,压着心头三丈高的怒火,出口便是冷冷暴喝,“不准捡!”
  陆茗庭闭了闭眼,只好缓缓起身,勉强弯了弯樱唇,迈着莲步上前,柔柔问道,“将军为何生气?”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软缎裙衫,云鬓酥腰,身段勾人,再往上瞧,一双明眸眼波流转,小脸上粉光脂艳,无辜又娇媚。
  顾湛目光森森盯着她,俊脸上有种阴冷的平静,并不开口回答。
  陆茗庭完全没有察觉到满屋的风雨欲来,见顾湛穿着一身外袍,还未更衣,下意识上前解他身上的墨色织金大氅。
  没想到,指尖还没碰到大氅的系带,她便被男人一把钳制住,重重抵在身后半人高的铜镜上。
  她惊呼出声,仰了一张瓷白的玉面看他,朱唇微启,鼻息微乱。
  两人距离极尽,呼吸暧昧交缠,她的长睫几乎划过他的鼻梁,他嗅到她衣袖里笼着的甜腻幽香,令人醉魂酥骨,心摇神荡。
  顾湛望着她这般姿容,菱唇紧抿,溢出一丝冷笑,“林易是要娶你么?”
  这声线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陆茗庭脸色一变,“将军查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非经过别人……”
  顾湛登时来了火,深邃的凤眸微微眯起,“那你自己说。”
  陆茗咬了咬唇,斟酌着开口,“当年在明月楼,林公子曾为入幕之宾,同我清谈过两次,他有意为我赎身,被我婉拒了。方才在官驿门口碰巧见面,他以为我委身权贵,受尽欺侮,便想带我走……”
  这些过往实在太暧昧,说到最后,陆茗庭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抬了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怯怯看向他,“总之,我和林公子一清二白。”
  入幕清谈、委身权贵、受尽欺侮、赎身、带她走……
  顾湛听着这些字眼,指骨捏出一阵闷响,额角青筋顿时暴起。
  他怒极反笑,低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清二白,他能这么对你念念不忘?!”
  陆茗庭被他的话一激,登时也红了眼,脾气上来了,拣着什么话说什么,“那将军和三公主呢?三公主对将军念念不忘,中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情?”
  岑庆听着二人唇枪舌剑,步步相逼,早已经顾湛沉冷阴翳的气场吓得大气不敢出,听闻此言,更是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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