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你五千,你给他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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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咬着牙刷,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牙,一边在冰箱找着有没有吃的,听见敲门声,想也没想地就去开了。
  居委会的李大姐和姚大叔站在外面,李大姐笑语晏晏地问:“哎呀,小夏在不在家呀?”
  作家含糊地应了一声,从李大姐身后突然闯进来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作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嘴里泡沫都给咽了。
  李大姐道:“哎呀,你不要闯人家屋子呀。”一边说着,一边也进来了。
  女房东在楼上,听到声音,抓了个外套下楼来,下午那个碰瓷男一看,屋子里只有女房东年轻小巧,作家白嫩如鸡,便不羁地歪起粗犷的嘴角,拖长声音道:“我找——人——,那个下午穿屎绿短袖的男的,是不是住这的?”
  女房东说:“那叫墨绿。”
  “哈!”碰瓷男大叫一声:“叫他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楼上两间楼下一间三个房间的门刚好同时打开,带着耳机看着他的富二代,冷漠阴沉的高中生,刚洗完澡,肌肉线条毕露的小白。
  操。
  碰瓷男不自觉退了一步。
  李大姐负责马戏区这一块儿的居民和谐,是马戏区居委会的金牌调解员,哪里有争吵哪里就有我李大姐。
  她忙露出笑脸道:“是这样的,这是住在西边楼区里的小胡,小胡说你楼上的这个小伙子,今天下午叫的车撞到他母亲了是不是?是这样的……”
  富二代记仇,先问:“谁告诉你我们是住这儿的?”
  李大姐道:“今天下午好多人都看见了,还影响了交通,也有人跟我们反应,不怪他,不怪他。”
  富二代看着碰瓷男,闲闲道:“没完没了了?”
  碰瓷男下午就被富二代气得够呛,怒声道:“什么叫我没完没了?你们撞了人,给了两百块钱就想平事儿?!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撞,现在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小白听得有点愣,敢情那两百块钱现在还成了他撞人之后理所当然的赔偿了?
  李大姐在楼下朝他招手,道:“来来来,小伙子,是你吧?哎呀,真年轻,下来讲话,阿姨我上了年纪,仰着脖子酸。”
  小白没说什么,下去了,高中生还在栏杆旁边看着,小白道:“回去睡觉。”
  高中生道:“不用我帮忙?”
  他又想打架。
  小白作势训他:“这种事情你就积极,我去跟人讲道理,你帮什么?”
  在马戏区听到“讲道理”三个字还是蛮新鲜的,高中生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好好讲。”
  小白一下去,李大姐便非常熟络地将他拉到一边,拿出自家亲人的般的苦口婆心道:“小伙子,我跟你讲呀,这种事情不好说谁对谁错,阿姨也没有在现场,但是我知道,这个小胡是最老实的,他妈妈也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好,不可能随便拿老人家身体开玩笑的,对不对?哎呀,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去医院的困难,现在去医院呀……”
  “等一等,”小白听得有点跑偏,打断道:“您的意思是,我今晚是非赔钱不可了?”
  李大姐道:“也不是今晚,要是你经济比较困难,这个可以商量的嘛……但是伤了人就要赔钱,这个是国家法律,对不对?阿姨是居委会的,希望大家和平相处,好不好?”
  小白很诧异地看着这个李大姐,李大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摸摸脸,笑道:“哎呀,你也不要这样看着阿姨,阿姨以前也是知识分子,还在文工团呆过,一直比较善解人意的。”
  小白道:“我们没有撞人。”
  李大姐板起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听小胡说,你之前也是不承认,但是阿姨知道,你的心地是啊善良的,不然你也不会偷偷给胡婶钱,你给了钱,就说明你认识到错误了,不是那种地痞无赖,阿姨说了,具体怎么赔偿可以跟小胡商量,不一定……”
  小白问:“他要多少钱?”
  李大姐欣慰道:“对嘛,对嘛,有话好好说,小胡家里比较困难,也是我们扶贫的重点家庭,”她神神秘秘地,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跟掩嘴跟小白道:“阿姨偷偷告诉你,阿姨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城市来的,知书达理的人,小胡他们家也可怜,你别跟他们计较太多,让他们一步,是不是?有对象了吗?阿姨回头给你介绍几个条件好的姑娘,啊,哎呀,阿姨看着你就是亲厚的好孩子。”
  小白无动于衷地道:“五千?”
  李大姐点点头,继续:“他妈妈年纪大了,磕磕碰碰,跟年轻人不一样……”
  小白说:“我没有撞人,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他。”
  李大姐都愣了,姚大叔看了看他,朝李大姐使了个眼色。
  李大姐严肃地道:“这个事情如果你不听居委会的调解,就得去警察局,傻孩子!”
  小白点点头:“行,我早就想拜访拜访这里的警察局了。”
  姚大叔忽然也开口了:“小夏,你是马戏区里长大的,在这租房子,邻里乡亲对你都挺好的,小胡也是马戏区的,大家都是一个区的,有问题不能好好说话吗?上回,市里警察来这里抓人那次,居委会不是还去医院看过你吗?”
  女房东点点头道:“是呀,我这不是在给李大姐剥桔子吗?”
  她伸出手,手心里真有一个金灿灿的剥好的桔子。
  小白没吭声了,像是放弃了抵抗。
  李大姐道:“对了,有话好好说。”
  碰瓷男十拿九稳,乐了,洋洋得意似的,瞧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女房东靠在墙边剥水果,米白的睡裙,纤细的小腿,碰瓷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富二代突然出声道:“看什么看!?”
  碰瓷男从下午被富二代骂到现在,怒气蹭的就冒上来了:“怎么哪都有你?!你什么人啊?你管我看什么?我看你了吗?!”
  富二代笑眯眯地道:“你倒是想,你敢多看我一眼,我就把你眼睛剜下来。”
  李大姐也愣了,她哎哎哎了几声,指着他道:“小伙子,你说话注意一点,我跟你讲。”
  富二代歪着站的,现在站直了,动动脖子看着碰瓷男道:“你搬救兵还挺有本事的,今天下午不是要打我吗?”
  女房东被逗笑了,清脆地嘻笑一声,像是意识到了不好,连忙把嘴掩住,无辜地看着碰瓷男。
  碰瓷男彻底火了,攥着拳头,忽然冲了上去,为了保护碰瓷男,小白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拦住富二代,李大姐、姚大叔、作家,都连忙上来拉架,四手八脚,人影重叠,小白忽然感到自己背上被人一推,脚上被人一扫,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
  小白背上还有刀伤,这一下摔下去摔的够呛,脸色立刻青了两分。
  女房东尖叫起来:“你敢推人!你推他!你把人推摔了!”
  碰瓷男看看地上的小白,那样子比他装的还真,傻了,碰瓷反被人碰,还是头一遭。
  他头一回吼道:“我没有!”
  女房东说:“不是你,难道是李大姐!?”
  李大姐摆手道:“我站得远着呢!没有我的事!我刚还想说这个小伙子跑的这么快,我赶都赶不上!”
  姚大叔看了看,问还在地上的小白:“没事儿吧?年纪轻轻的,这么不经摔?”
  富二代弯腰去扶小白,手往他衣服里一探,拿出来的时候,指间滴答着红血,哎呀叫了一声,道:“流了这么多血!我就叫你别乱跑,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好了,没个三五万,又好不了了!”
  是真流血了,小白背上的伤本来也没好透,富二代给他一摁,可不得流血么?小白低哼一声,真疼了,瞪了富二代一眼。
  富二代只装没看见,扬着一手血,叫道:“现在怎么办?!现在去医院拍片子呀,还是叫120啊?正好,你妈不是有病么,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大家分开算,他给你五千,你给他三万。”
  碰瓷男惊呆了,但是富二代手上确确实实都是血,小白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涨红了脸,回头看向李大姐,李大姐看向姚大叔,姚大叔问小白:“小伙子,你还站得起来吗?”
  他蹲下去,想伸手摸摸小白的背,还没摸着,女房东道:“您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病号子,身娇肉贵的,我们都不敢挨着他,这一下可倒好,站起来也得好生养十天半月了。”
  作家也说:“就是,就是。”
  姚大叔把手缩回来了,看着碰瓷男,问:“小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碰瓷男真傻眼了,退了好几步,刚刚场面那么乱,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推的,他要钱在先,又是理又是法,现在人家要钱,他借口都被自己堵死了。
  碰瓷男咬牙切齿,早知道这一屋子流氓,拿了两百就该见好就收。
  他直接说:“我家里困难,我妈身体也不好,拿不出三万块。”
  富二代善解人意:“那就两万吧,扣掉他欠你的五千,你先给一万五,不够再找你。”
  李大姐也有点听不下去了,道:“小夏呀,小胡家里你是知道的,上面有个妈,又准备在存钱娶媳妇呢,这……你看看,这乡里乡亲的……”
  女房东是在马戏区长大的,家庭又不好,没受过居委会的帮助是假的,李大姐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小白不愿意让女房东为难,背上还开着口子,躺着看了好一会儿雪白的天花板,慢慢站起来,道:“算了,以后我们都小心一点,你别再出事,我也不要你的钱。”
  他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的睡衣,背上湿哒哒的血印流下来,衣服马上染上一道道晕开的血红的痕迹,刚刚躺过的地板上,也是一片潮湿的血花。
  碰瓷男张了张嘴,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被李大姐戳了背,才赶紧道:“好好好,行行行,那你赶紧休息着,我回去看看我妈,我妈应该就是年纪大了,也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小白点点头:“那就好。”
  李大姐最后还是拿了女房东的橘子,女房东送他们到门口,笑嘻嘻地道:“那胡叔叔结婚的时候,李大姐记得告诉我一声哈。”
  碰瓷男早就跑了,李大姐还在诶诶地应着。
  关了门,女房东看见小白脸色低沉地盯着富二代,富二代无知无辜地看着他。
  富二代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啦?你还真指望着跟这种人讲道理?去医院,找警察?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跟验伤报告杠上,他能把他妈活活打伤,你信不信?和这种人不就是比赛不要脸吗?要不是你扯我,我今晚准讹他三万块钱。”
  小白说:“他碰瓷不对,我们碰瓷难道就对吗?”
  富二代不愿意跟这正义使者较劲,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道:“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抠你的疤。你也不用说谢谢了。”
  女房东嬉笑着,难得同意了富二代,道:“小白,你跟他真没道理可讲的,四十岁的老光棍,带着妈妈出来碰瓷的人,你跟他讲一晚上也讲不明白,他要是真把你打伤了,也一分钱不会给你的,你在马戏区住久了就知道啦。”
  作家猛点头:“真的,真的。”
  富二代歪歪脑袋,把手上的血在小白的衣服上抹了,轻飘飘地道:“大摄影师,这就是你寻找的江尧市的灵魂。”
  白警官一晚上没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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