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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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败、惨重的伤亡、主公与夫人双双撒手人寰,整个建业宫满目疮痍,没有哪一年的雪像今年这么冷,这么寒。
  报丧的云板声叩响在整个建业,后事操办与军国庶务一件又一件。萧妙磬看着萧钰无比沉默的做着这些事,几乎不同人说话,只是沉默的办着,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陶俑。
  满宫挂起了白幡,纸钱飞舞。她还看见萧钰一袭雪白的丧服,不梳头,颓然抱着怀里小小的萧织,坐在轮椅上,任着漫天纸钱夹杂着晚冬的雪花落满全身。
  他面朝父母灵堂的方向,动也不动的,就那么坐着。
  萧妙磬心疼极了,萧令致走到她身边,纠结良久,说:“劝劝他吧,如今只有你能劝得动他。”
  自从与萧令致把话说开,萧令致在试着调整,努力不再那么自卑,亦努力的舍小顾大。
  萧妙磬轻轻握住萧令致的手,说:“我会的。”
  晚冬的雪越下越大,染白了整个建业宫。
  当萧妙磬穿过风雪,来到明玉殿时,萧钰正一个人坐在白色羊皮毯子上,怀里抱着萧织,颓丧的拍着哄着。
  他身边倒着一个酒坛,里面的酒水已喝没了。萧妙磬修眉蹙起,心下又怒又疼,快步走过来斥道:“这么大一身酒气,不怕熏坏了小织吗?!”
  萧钰抬眼看萧妙磬。
  他手边还有碗没喝完的酒,萧妙磬直接夺来,唤了侍从:“把这里都清干净,再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她去将明玉殿的窗户敞开一点,散去酒气,又取了干净的毛巾,蘸上热水打湿,亲自用毛巾给萧钰擦脸。
  她再取来梳篦,跪坐在萧钰身后,一点点将他披散的长发梳顺。
  直到做完这些,她在萧钰身旁坐下,从他怀里抱过萧织,轻轻拍起来。
  “小织乖,哥哥和姐姐都会陪你,你要快快长大。”又对明玉殿的侍从道,“扶钰哥哥去后面换身干净衣服。”
  对于萧妙磬直接在明玉殿发号施令的行为,侍从们非但不觉得哪里不妥,反而心下感激。
  长公子这几日情况太糟,他们都心疼得紧,却又改变不了什么。若是亭主能哄得长公子振作,就是要他们鞍前马后的忙活他们都愿意!
  萧钰更衣回来时,萧妙磬已将坐下的羊皮毯子一并换了,原先那毯子上沾了酒水。
  现在换了张湖蓝色毛毯,她一袭素衣坐在上头,轻轻哼着小调哄萧织。小小的团子经过这几日的养育,身上的青色退去了,粉嫩了不少。
  想着萧钰天天抱着萧织,萧妙磬感同身受。
  这小小的一团,是他父母留给他最后一点念想了。
  萧钰坐在了萧妙磬身旁。
  梳洗更衣过后,他看着好多了,可萦绕周身那股哀痛和颓然,依旧鲜明的惹人心疼。
  对于萧绎的死,萧妙磬也是万般难受的,更别说萧钰骤然失去父母双亲。
  一夜之间,元气大伤的基业,偌大的江东,三个妹妹两个弟弟,还有哭哭啼啼的庶母,一下子全都压在他肩上。
  而他所面对的,是群狼环伺。一个个野心勃勃的诸侯,就如一把把刀吊在他头顶。
  萧织睡着了,萧妙磬让乳娘把她抱走。她静静看着萧钰,他眼中不复神采,只如死水,眼下有着两片憔悴的乌青色。
  “音音。”他声音也是低哑的,萧妙磬心里一酸,抬手去拢他鬓边凌乱的发丝。
  一直以来萧钰在她眼里都是强大的,无所不能,这令她都要忘记,他实际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比她大上几岁。
  他也会有难以承受的打击,也会悲伤、也会脆弱。
  他从前都是不喝酒的。
  “钰哥哥,纵是再难过,你也不能倒下的。”
  她收回手,将侍从煮来的醒酒汤端来,递给萧钰。
  “你是我们的顶梁柱,是我们的天。要是你倒了,萧家怎么办,小织怎么办?”
  “母亲将小织留给你,长兄如父,就是为了她你也一定要振作。”
  “何况还有我这个公主,要是被别人从你手里抢走,伯父多年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萧钰饮下醒酒汤,神色恹恹,“你的身世,而今只有你我与苏贵嫔三人知道。不能传出去,否则以江东现下的势力,我怕护不住你。”
  “钰哥哥只要振作起来,江东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萧妙磬拿过他喝剩的空碗放在一旁。
  “钰哥哥,我说过,你不是一个人,这片天我会同你一起撑着。你做大家的顶梁柱,我就做柱上的盘蛇。顶梁柱撑着天,盘蛇撑着顶梁柱,不是吗?”
  萧钰颓丧一笑:“音音这是在哄我。”
  “我是认真的,钰哥哥。有盘蛇撑着你,我们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怎么还把自己比作盘蛇……”萧钰有些莫可奈何,“怎么盘……”
  看着他恍惚的样子,萧妙磬心里酸到极致。
  她蓦然抬起一腿跨到他两腿中,伸手拥抱住萧钰,把头埋在他心口,整个人跪坐着与他相贴。
  她温宁道:“这不就盘上了,你看我撑着你,会不会觉得心里多一些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甘夫人已经知道添音的身份,也就知道萧爹培养添音的目的。这样她对添音的怨恨没有意义了,纠结点就不再是“添音不能做我儿媳妇”,而是害怕添音背叛江东。
  儿子往后注定走逐鹿天下的路,只有添音不背叛不使坏才能发挥巨大助力,甘夫人临死前努力为儿子争取。
  等听到想要的答案,就闭眼了。
  第37章 振作
  萧钰身子僵住。
  陡然贴到怀里的萧妙磬, 这出乎意料的举措, 令他在这当口脑中一空, 险些忘记去呼吸。
  温暖的、软软的娇躯,还带着香风细细的气息尽数裹在他怀中。
  他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亦是僵住。
  连日来如死水般的感官, 蓦地全然触发,好一会儿萧钰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在营救父亲后歇脚于山谷的那晚, 他和萧妙磬一起靠着土坡睡着, 醒来时发现她在自己怀里。
  那时心里的感觉既尴尬, 又似捧着夜明灯般温暖。
  现在也是一样的。
  心里淌出了暖流,非常温暖, 流到全身。他好像真的有了力量,像是一株枯木由内而外找回生机,愿顶天立地向上攀爬。
  她说,她撑着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低头看萧妙磬, 蓬蓬的黑发, 纤长卷曲的睫毛, 安静而宁和的抱着他,萧钰忽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下, 不知是痒还是胀。
  大半年的相处和心理暗示, 如今他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恍惚以为他和萧妙磬还是兄妹。他渐渐把她当作自己人,又滋生出一些珍惜的感觉。
  不知道这种感觉还会怎么发展, 萧钰由着本心,抬起双手,环抱住萧妙磬。
  在被他拥住时,萧妙磬几不可查的颤了下。
  她和萧钰一样,心境都有了变化。
  就是想鼓励萧钰,心疼他,便盘上来了。
  恍惚觉得他还是昔日的兄长,却又觉得不是。是啊,怎可能还和旧时一样呢?她是灵帝之女,是萧绎养着给萧钰铺路的啊。
  但,与萧钰多年情分都是真的,他对她很重要,她不想看到他孤独难过。
  “音音。”萧钰唤她。
  “钰哥哥。”
  “怨我和父亲吗?”他问。
  萧妙磬只说:“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死了。伯父待我不薄,你更是把什么好的都捧给我。”
  “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我活的好好的,锦衣玉食的长大,而洛阳宫里的兄姊们却死的只剩天子,三位公主姐姐更是死于非命。”她说到这里时,眼中是有寒意划过的。
  三位公主的死,对外说是厉太师狗急跳墙杀了她们,明眼人却皆知是章诏下得毒手。纵然萧妙磬与她们素不相识,但那都是她的姐姐,就那么沦为权利的牺牲品,她恨章诏。
  “得知伯父对我存利用之心,说不难过是假的,我甚至有丝埋怨阿娘。”萧妙磬轻声说,“不过,都不重要了,沉浸在怨恨和难过里于事无补,我想要向前看。能为江东做些什么,能帮到你,我觉得就是好的。”
  “音音……”
  萧钰无法言说自己心下的触动。
  真的是太温暖了,他情不自禁将萧妙磬抱得更紧。
  连日来沮丧如死灰的心、被痛苦和压力侵吞得喘不过气的心,照到了光芒,浸到了暖流。
  他压抑着情绪说:“谢谢你,音音,我会早日振作的。”
  “嗯,我相信钰哥哥,你不是一个人,我和你同行。”
  “好。”
  殿中的侍从们早已默默退下,躲在外面偷看殿中场景。他们不敢交头接耳,唯恐惊扰了主子,只能用眼神和手势互相表达欣慰和激动之情。
  还是亭主有办法,能让长公子拾起斗志走出阴霾。
  亭主可真是个有魔力的人啊。
  因侍从们离得远,听不清萧妙磬和萧钰具体说了什么,自然萧妙磬提到自己身世时也不能让下人们听到。是以,侍从们并不知,此刻萧钰对萧妙磬说的话是:
  “音音,你……起来吧。”
  萧妙磬听了顿时心里有点臊臊的,刚才见萧钰那样惹人心疼,自己又一门心思想要为他鼓劲儿,便直接身体力行。这会儿话说开了,便觉得自己的姿势很不好。
  抱着萧钰贴着萧钰就算了,一条腿还放在人家两腿中。
  谁让她偏要学盘蛇来着,这还真是个盘绕的姿势。
  萧妙磬声音低下去:“我这就起来……”
  这回她吸取往日的教训,尽量动作慢点、小心点,免得又踢到萧钰大腿内侧。
  但动作一慢下来,就仿佛时间也走得慢了,更仿佛空气里充满了凝胶,带来一种持续的尴尬焦灼感。
  当萧妙磬终于无接触的挪回了自己的腿后,双耳传来的阵阵烫意令她无地自容。
  她忙起身道:“我想出宫去吴家探望,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向萧钰矮了矮身,快步遁出明玉殿。
  一双耳朵好像更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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