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裴莫飞的这些话, 如同一桶冷水般, 从他的头顶浇下。最后还把这几条信息一字一句看了好几遍。
小飞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和早已去世多年的陆森扯上了关系？
裴莫骞还没琢磨出头绪，手机屏幕又亮了。
“哥，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也记不清了, 或许我的记忆混乱了, 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大半夜睡不着, 一个人瞎想来着。”
裴莫骞侧耳听着叶甜浅浅的呼吸声, 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于是尽量把回短信的动作放得轻柔。
“不是叶甜向你打听陆森的事么？为什么告诉我？”
裴莫飞的回复来得很快：“我怕叶甜担心多想, 而且，我如果深更半夜联系她，不是怕某人会吃醋么？”
“滚！”
简单地恢复了一个单字，裴莫骞便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不再理会他，算了，疑团已经够多了, 也不愁多这一个。
第二天重案组成员一大早赶到市政厅的时候, 这里已经是人流如潮的景象, 每个人都是精炼的套装打扮, 神色匆匆, 看来这里的工作量也不比他们警队轻松。
周斌看着咋舌：“嚯, 这市政府大楼还真是够气派的。”
“是啊。”安子在一旁附和, 不无艳羡地说道：“也不知道咱们警察局什么时候可以这么气派。”
“如果警官们不嫌弃的话, 可以在市长竞选会之后，让陆市长把扩建警察局作为第一个市政府议题。”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个人齐齐回头，就看到身着灰色西装的郁天站在后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俨然昨天在医院那个冰冷狠戾的人不是他，现在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市政府陆市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不过按理说，现在是关键时期，作为特助不是应该随时跟在陆耀宗的身边么？还是他和陆耀宗因为昨天的争吵，依旧心存间隙？
“郁特助怎么从外边进来？”裴莫骞直截了当提出了叶甜心中的疑问。
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郁天笑着说道：“我现在是伤员，脏活累活干不了，就给同志们保障后勤了。刚出去给昨晚通宵加班的同事买了些早餐。”
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拎着袋子，叶甜看了眼他的右手，他今天穿着一件袖口较宽大的西服，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手臂却垂在身旁，看起来有些僵硬。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把石膏给拆了？”
郁天低头看了一眼右手，却并没有动弹：“多谢叶警官关心，之前打了固定，做了紧急处理，几个小时之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郁先生还真是敬业，直接带伤回到工作岗位啊？叶甜试探性地说道。
郁天耸耸肩：“没办法，你看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忙成一锅粥了，而且陆市长给我开的条件实在是太优渥了，实在是让人很心动。”
叶甜看着他头顶明明灭灭的光，惊诧于这人说谎的功力，但却没有证据揭穿他。
“那我先进去了，今天就有劳各位警官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郁天沉声说道，最后朝裴莫骞点头示意提推就往里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裴莫骞好似才想起来说道：“之前撞击你的肇事车辆找到了。”
郁天的身子一僵，叶甜注意到，原本僵直不动的右手指也抽了抽。
不过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是么？酒驾么？”
裴莫骞鹰一般的视线灼灼地看着他：“应该不是，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不排除恶意报复的可能性。”
“恶意报复？”郁天的嘴角抽了抽：“我待人向来友好，没有得罪什么人啊？裴队长多虑了吧。”
“等嫌疑人落网，自己就有结果了，郁特助请放心，我们一定给你，给陆市长一个交代。”
对裴莫骞的结论，郁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淡声说道：“你们的办事能力，我还是放心的，请自便。”
说完，便扬长而去，裴莫骞给大家安排好各自的位置和任务，独独剩下了叶甜。
等人都四下散开了，才低声问道：“甜甜，郁天有什么异样么？”
轻轻地摇摇头，叶甜有些失落地看着来往的人群：“除了昨天和陆耀宗的争吵外，郁天的生活似乎很平静，也没有和陆风联系了。”
这和他们之前的预想恰恰相反，以为郁天和海怡的活跃是为了转移警方的视线，这样陆风就能从隐藏在暗处的角落悄悄溜出来，开始他谋划许久的行动。
只要陆风一出现，稍有动作，凭借叶甜的特异功能，他们很轻易地就能够锁定陆风，陆风一旦落网，所以的疑团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可现在，陆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裴莫骞见叶甜一脸的纠结，于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小飞今天跟我发信息了，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短短的十几行字，叶甜却看了好半天，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眼神放空，陷入了沉思。
裴莫骞也不打扰她，现在叶甜在队里扮演的角色是大脑，而大脑的高效运转需要不受干扰。
终于，叶甜把手机还给了裴莫骞：“会不会十多年前淹死的那个孩子，不是陆森，而是陆林。”
这个猜测，在收到裴莫飞信息的时候，就在裴莫骞的脑海里盘旋过，不过这想法太过疯狂大胆，不敢再往深处想。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在一瞬间就阴差阳错地交换了，而且十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察觉，也太……”
叶甜没有继续说下去，裴莫骞的脸色凝重得让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裴队长。”一道有些苍老的视线打破了两人间的静寂。
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脸色憔悴的老人，过了好几秒，叶甜才想起来，这是陆耀祖。
不过也不能怪叶甜的迟钝，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商人，此刻却白了头发，神态枯槁。
尽管陆耀祖的神采比不上陆耀宗，但是平日里保养得当，也算得上风度翩翩，看来陆风和陆林的相继出事，对他的打击不算小。
今天是陆耀宗的市长选举，作为哥哥的陆耀祖来这儿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头上不断变幻的画面让叶甜眼前一亮。
终归还是被她给逮住了！原来陆风和郁天海怡断了联系，却把联络对象换成了陆耀祖。
电话依旧是如干树枝划过地面时干裂的声音：“把陆风陆林的身世透露给警方。”
对于这一要求，陆耀祖似乎没想到，不知是因为激动，紧张抑或是害怕，他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你是谁？你说的身世是什么意思？”
对方声音粗咧的笑着，听起来格外刺耳难受：“事情发展到今天，就是你和陆耀宗造下的孽，现在是时候偿还了，否则你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最后的画面，是陆耀祖听着听筒对面嘟嘟嘟的断线音，手臂无力地下垂，手机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他的身体，好似也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果然，没等叶甜想清楚怎么让陆耀祖开口，他便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裴队长，能否占用你半小时的时间，咱们借一步单独说话？”
裴莫骞犹豫地看看时间，距离竞选会不到两个小时，而陆耀祖却要占用四分之一：“陆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方便……”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够了！”生怕裴莫骞不肯答应，陆耀祖忙不迭地抢先道。
他眼底热切的光芒让裴莫骞有些为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却看到了叶甜不着痕迹地朝他点点头，也知道或许这事情很重要，便点头应允下来。
三人来到了楼顶的露台，和大楼里的热火朝天相反，这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叶甜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抵御寒风的侵袭。
“陆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裴莫骞把温咖啡递给叶甜，让她可以暖暖手。
“裴队长。”陆耀祖的眼神四下搜寻了一番，生怕隔墙有耳，确定了没有其他人，才犹疑地开口道：“陆风和陆林的案子有结果了么？”
裴莫骞皱了皱眉头，对他的浪费时间有些不悦：“如果陆先生是想要打探案件的进展，那咱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不是，裴队长别着急。”可他本人却更急，生怕裴莫骞离开，甚至攥住了他的袖口：“我这次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裴莫骞不习惯他这超越安全距离的靠近，皱眉看了看他的手，却出于礼貌，强忍着没有推开。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今天很重要。”
听出了裴莫骞语气里的不悦 ，陆耀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礼貌，如同被烫着般松了手：“我要说的，是关于陆家的事情。”
裴莫骞没有开口，等待着陆耀祖的下文。
陆耀祖似乎是怕他等得不耐烦，没有犹豫太久：“其实陆风……不是我的孩子。”
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吐出口，陆耀祖似乎轻松了许多，长舒一口气。
“不是你的秦生孩子？”叶甜犹疑地看着他头上稳定的光亮：“他是你收养的么？”
陆耀祖有些苦涩地摇头：“陆风的母亲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她大三那年，未婚先孕在一个私人小诊所生下了他，而她自己却落下了病根，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下过病床，陆风还不足月，她就死了。”
这一消息确实是他们之前未调查到的，毕竟，陆风的档案从一开始就挂在了陆耀祖的名下。
叶甜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调查陆风的情况：“你所说的大学同学 ，名字时叫孙晴么？那不是你过世的妻子的名字么？”
陆风的档案资料里，关于陆耀祖的东西很多，对于母亲孙晴，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貌似也是在陆风不足一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资料里也显示，陆耀祖对陆风这个独生子格外溺爱。
现在陆耀祖却告诉他们，陆风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他头上的光亮也证明并没有说谎。
“孙晴是我的妻子没错，我大学时喜欢了她三年，直到陆风出生，我才跪在她病床前求了婚，说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然后托关系办了结婚手续。”
叶甜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哀，自从孙晴去世之后，陆耀祖便一生未娶，一边操持着家具厂的事务，一边拉扯着陆风长大，后来又加上了被陆耀宗抛弃的陆林。
现在却要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莫骞没有叶甜这样的感性，沉声问道：“陆风的身世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么？”
陆耀祖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
“因为……陆风的亲生父亲是我哥。”
“什么？”叶甜惊讶地叫出声来，而旁边的裴莫骞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豪门隐秘，陆耀祖有些难以启齿：“陆风的父亲是我哥。”
叶甜和裴莫骞交换了一个视线，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陆风真是电话那头的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自己的身世秘密曝光在众人面前？
“咳咳咳。”被天台的冷风一吹，陆耀祖连声咳嗽起来。
这一次，裴莫骞没有再催促，给予他充分的缓和时间。
良久，陆耀祖才平稳了呼吸，声音暗哑地说道：“孙晴这个人，长得漂亮，多才多艺的，那时候学校里追她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的，甚至她还在公开场合放话说以后要嫁的人绝对是人间翘楚。”
“所以她喜欢上了你哥？”
如果是陆耀宗的话，的确能够担得起人间翘楚这四个字。
“唉。”陆耀祖绵长的叹了口气：“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我的性格不像其他人那么外向，所以只敢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相投的原因，我和她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二那年的中秋节，我邀请孙晴去我家做客，我哥那时候刚毕业，几乎见到的第一眼，孙晴便陷了进去。”
“他们相爱了？”叶甜猜测道，可是陆市长早年虽然结过婚，但婚姻并没有持续几年便结束了，而前妻也长期旅居国外。
“如果真这样，那样就好了。”陆耀祖嘴角勾起苦笑：“也不至于让孙晴年纪轻轻就白白丢了一条命，我哥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对于孙晴的热烈示爱也无动于衷。”
“既然他无动于衷，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叶甜发问道。
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孙晴是一个个性很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所以她对我哥下了药，结果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怀孕了。”
“结果呢？孙晴的举动激怒了陆市长？”
依照陆耀宗的性格，他的任何行动都会在自己的严格规划里进行，对于自己的严格要求，一旦出现计划外的变故，可能会让他恼羞成怒。
“你怎么知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孙晴知道自己怀孕后很高兴，想要用读自己的孩子绑住我哥，结果却让他生气了，硬要拉着她去把孩子解决掉。可孙晴却很倔强，不惜以死相逼也不肯堕掉孩子。”
对孩子用解决二字，叶甜很不认同，哪怕还未成型，但怎么说也是个小生命啊？这得多么冷血啊!
裴莫骞也理出了事情的大致框架：“你舍不得孙晴受苦，于是承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陆耀祖点点头：“我了解我哥的性格，如果僵持下去，最后的结果孙晴肯定讨不了好，但是一旦麻烦解决了，他也绝对不会耗费多余的心神。”
“所以你替他解决了孙晴母子的麻烦？陆风这个侄子也就变成了你的儿子，陆风和陆林也是亲兄弟？”叶甜突然想到了郁天的话，陆风从小到大就觊觎着陆林，突然有些后背发凉。
陆耀祖放在铁栏杆上的手指紧了紧，过了好半晌才摇头：“陆林……他也不是我哥的孩子。”
这一句话的震慑力，远远超过了先前的重磅炸弹，把叶甜和裴莫骞给震得不轻。
兜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叫嚣了起来，裴莫骞却没工夫去接听，如果陆耀祖所说的陆林不是陆耀宗亲生儿子的话，那么所有的东西都错了，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上提取的dna，对比样本是陆耀宗的，对比结果显示二人是父子关系。
如果说作为二人父子关系的血缘都不存在的话，那具尸体就不是陆林的，那从头至尾就是错的！
叶甜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微微颤抖，最后只能握成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陆森和陆林是我哥在他们两个月的时候从外边抱回来的。我哥只告诉过我，他们是一个故交的儿子，而他们的故交，在一次车祸中，夫妻双双离世了，没有其他的亲人，我哥便把两个孩子带了回来，然后我们统一口径，都说他们是离婚的嫂子在国外生下的。”
这瞒天大谎整整编织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裴莫骞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陆风和陆林的身世，他们本人知道么？”
陆耀祖几乎没有犹豫，就果断摇头：“不可能知道！所有情况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清楚，如果不是现在两个孩子出了事，这个秘密我可能会藏一辈子。”
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陆耀祖是感伤，而叶甜是有些无措，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却突然发现，他们一开始的起点和方向都是错的，而目的地还隐藏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所有的人，所有的线索都冒了出来，神秘人，郁天，海怡，陆耀宗，现在又是陆耀祖冒了出来，每一个人看起来都与案件息息相关，但每一个人似乎都在误导案件的走向，现在陆耀祖把为了孩子不惜忍辱负重，把不可告人的家丑都吐了出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是迫于那个神秘人的威胁，而那个他们一直默认为陆风的神秘人，如今的身份可能会发生转变。
裴莫骞用审视的视线看了陆耀祖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陆耀祖把神秘人交待的任务和盘托出，早已是如释重负，忙不迭地摇头：“没有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等陆耀祖离开后，裴莫骞和叶甜又默立半晌，叶甜才主动打破沉默。
“骞哥，陆耀祖没有撒谎，看来一开始就错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裴莫骞重重地在栏杆上拍了拍，做了决定：“现在重新梳理案情已经来不及，不管死的是陆风还是陆林，可以推断凶手是活着的那个，也知道他肯定会在今天有所动作，既然现在对方有意混淆视听，模糊我们的重点，那我们就多管齐下，保证每一个关系人都在我们的掌控中！”
这项任务有些艰巨，毕竟今天会场人来人往，一旦发生什么，很容易就会失控，于是毛遂自荐：“骞哥，让我盯着郁天吧！我是女的，他比较容易放松警惕。”
“你别太妄自菲薄了。”裴莫骞摇摇头：“郁天对于你的作用已经看出来了，可能他暂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很多次的一语中的，已经让他足够重视了，不过目前也只有你最适合了，记住，一定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突兀的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裴莫骞的话，掏出手机一看，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周斌打来的未接来电。
“头儿，你总算接电话了，那个会场内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检查过了，没有外接缘。主席台的电脑也查过，没有植入木马病毒，但是刚跟踪海怡的同事打电话说，海怡十分钟以前，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机场？”裴莫骞抬腕看看时间：“她有定机票的记录么？”
“正因为没有大家才纳闷儿呢！”周斌的语调满是疑惑：“头儿，要不咱们找个理由把她在机场给扣了吧。”
裴莫骞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沉疑几秒答道：“暂时先密切关注她的动向，别对她采取行动，她一旦有离开的迹象，立马扣了她。然后其他几个人也盯紧一点，有任何反常行动第一时间汇报。”
“得嘞！”周斌爽快地答应道。
见裴莫骞挂断电话，叶甜出声询问道：“海怡要跑么？”
“不确定。”裴莫骞轻轻摇头：“不知道是她的任务结束了要遛，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迷惑我们的障眼法。”
“希望不要再出现差错了，要是今天的竞选会砸了，估计咱们队就得集体失业了。”叶甜办卡玩笑的逗裴莫骞，想让他不这么紧绷，可以轻松一点。
只是效果不怎么明显，裴莫骞的眉头反而更紧了。
“甜甜，之前那人给郁天打电话，关于今天的行动原话是怎么说的？”
“郁天说，我负责给会场的人放ppt，你负责解决那个陆耀宗。”
“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和他们斗一斗。”
两人重新回到会场，迎面与郁天撞了个正着，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甩着自己的右手，一脸的郁色。
“郁先生不舒服么？”叶甜礼节性地问道。
不过郁天却没有过多寒暄，连笑容都没有：“手疼，失陪了。”
等他走远了，不远处负责盯陆耀宗的安子才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头儿，你们去哪儿了，刚才可算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叶甜本能地觉得应该和郁天的反常有关。
朝着陆耀宗的方向努了努嘴，安子再次压低了音量：“刚也不知道怎么了，陆耀宗无缘无故对郁天发了一通火，好像是因为讲演稿的关系，郁天这心高气傲的，哪儿能受得了，就反驳了两句，没成想陆耀宗居然当着这么多工作人员的面让郁天滚出去，今天别靠近演讲台。”
裴莫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抬眼看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的陆耀宗，正向工作人员逐个交待什么，而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比愤然离开的郁天好太多。
看来之前郁天和陆耀宗在医院的对话，还是让陆耀宗心存芥蒂，害怕他在今天的竞选会上给自己使绊子，如若不是竞选会从一开始就是郁天负责的，很多重要的资料和数据都在他手上，或许陆耀宗压根儿不会硬要他从医院出来，而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了，自然也不能让郁天这个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
这变故也让叶甜更加疑惑，明明郁天已经和那个神秘人商定好了，在竞选会现场会给陆耀宗致命一击，为什么会在竞选前刻意与他反目，这不是给自己的行动设置障碍么？
裴莫骞叮嘱了叶甜几句，便转身出去了，没费太大的工夫，就在一个安全出口的拐角，找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郁天。
对于他的出现，郁天也并不是很惊讶，略微挑眉：“裴队长。”
“郁特助和陆市长之间又闹什么矛盾了么？”刚开口，裴莫骞就被浓烟呛得重重咳嗽几声。
郁天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左手闪了闪空气中密布的烟雾：“抱歉，压力有点大，纾解一下。至于我和陆市长的事，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么？”
“但你说的，都是和陆林有关，不管怎么说，陆市长也是你的监护人，终归还是关心你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年少有为吧。”
郁天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想到裴队长也会说这样的恭维话。”
裴莫骞绕过了这个话题，不再互相恭维：“能够冒昧问一句，你和陆风的关系，陆市长知道么？”
郁天的脸一僵：“没想到裴队长也对这种八卦感兴趣，你认为如果陆市长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还能够安稳到现在么？市长是个很传统的人，所以他讨厌这些东西。”
这个话题裴莫骞只是简单的试探，很快就带了过去：“我该进去了，你呢？”
郁天伸手示意：“我再过会儿，等他气消了。”
竞演大厅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各界代表，没有邀请太多的媒体，只有本市最权威的电视台和网络媒体，但他们的传播能力却不容小觑，稍有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整个晋南市，甚至传遍全国。
叶甜又转了一圈，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没问题，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郁天说的ppt还在她的脑海里，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电！只要及时切断了电源，那么ppt投影肯定就不能正常使用了！
叶甜马上叫住旁边路过的一个警员，让他现在马上赶到电表箱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纵使是陆耀宗，在这关键的时候，也有些紧张，紧绷着嘴角坐在第一排的位置。
叶甜装作不经意的路过他身旁，瞥了他一眼，却失望地看到他阴影里仍旧是前几天他去某小学访问，宣传阳光工程的画面，没有太多与案件相关的线索，这也让叶甜心中关于陆耀宗的怀疑更多。
其他所有人，不管是神秘莫测的郁天，还是一开始看来很是单纯无辜的海怡，都会多多少少泄露一些与陆风陆林相关的信息，但是明明是与这两人都息息相关的陆耀宗，却好似能够在这个案件里全身而退，或许最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摘出来，所有人都把陆耀宗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受害者看待，但叶甜总是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出现的裴莫骞出声唤醒了叶甜的注意。
叶甜微微摇头，关于陆耀宗的怀疑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现在的情况已经够错综复杂了，在自己能够充分确定之前，叶甜不想自己再人为地给案子增加难度。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竞选会就开始了。”叶甜心里更加紧张：“你是希望他们今天行动，还是平安无事？”
裴莫骞没有答话，他的注意力被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吸引了，他们看起来七八岁的年纪，在这人来人往的会场还有些害羞，穿着同样的校服，带着红领巾，低着头有些羞涩地跟在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背后。
那女人一手拉着一个将他们带到陆耀宗面前，陆耀宗一脸和蔼的笑，两个小同学对着他敬了个少先队队礼，把手里捧着的鲜花递给他，陆耀宗看起来很是高兴，伸手先是在小女孩儿的头上拍了拍，然后把手又放在了旁边的小男孩儿头上，摩挲了他头发半天似乎在说一下鼓励的话。
对两个小朋友的差别待遇让裴莫骞有些惊讶，他都快怀疑，陆耀宗是不是认识小男孩儿，或者两人有亲戚关系。
“呵。”身旁传来一声冷哼，裴莫骞侧头才发现先前还说要透透气的郁天，此刻已经进来了，他的视线也聚集在陆耀宗的方向，不过眼中的光却算不上友善。
叶甜也注意到了郁天，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同，郁天的右手被他揣进了兜里不停地动着，似乎在摩挲着什么。
郁天对着他们两点点头，向着陆耀宗的方向走过去。不知他对那个紧张站在一旁的老师说了什么，老师拉着两个小同学的手，将他们带到了原本的位置。
接下来，郁天弯下腰来，凑到陆耀宗的耳边，低语了好半天。
陆耀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拍了拍桌子，把旁边正忙碌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不过郁天却淡定地起身，然后走向主席台的方向，跟台上正在准备的主持人又低声说话。
机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海怡到了机场后，直接在购票处买了一张五个小时后飞往澳大利亚的机票，然后便进了机场的星巴克，气定神闲地玩着手机。
五个小时？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按照会议议程，今天上午应该投票结束了，接下来就没陆耀宗什么事儿了。
竞选会开始，按照既定的流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叶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郁天，生怕一个晃神，郁天就消失了，可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郁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站到了叶甜的身边，不足一米的距离，让叶甜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观察他。
不过他的手始终在裤兜里，从没有拿出来过，叶甜很是紧张，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甚至好几次没忍住把视线投向了他裤兜的方向，有一次被郁天的眼神抓了个正着，眼带笑意地询问式地看着她，让她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轮到陆耀宗的演讲环节，或许对于演讲稿的内容已经熟记于心，他并没有像其他几个竞选人一样，带着稿纸上台，自信满满地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他用掷地有声的声音开始了自己竞选演讲，他的议题依旧是从民生和教育入手，重点放在了将孩子的教育曝露在阳光下，让他们茁壮成长。
不亏是久居政坛的政治家，陆耀宗的演讲很有感染力，众多代表脸上的神色随着他激昂起伏的声音而变幻着，不过裴莫骞可以看出来，除了陆耀宗自身的人格魅力外，讲演词写的也很不错，看得出来，郁天尽管年龄并不大，但却是一个极具才华的人。
小飞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和早已去世多年的陆森扯上了关系？
裴莫骞还没琢磨出头绪，手机屏幕又亮了。
“哥，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也记不清了, 或许我的记忆混乱了, 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大半夜睡不着, 一个人瞎想来着。”
裴莫骞侧耳听着叶甜浅浅的呼吸声, 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于是尽量把回短信的动作放得轻柔。
“不是叶甜向你打听陆森的事么？为什么告诉我？”
裴莫飞的回复来得很快：“我怕叶甜担心多想, 而且，我如果深更半夜联系她，不是怕某人会吃醋么？”
“滚！”
简单地恢复了一个单字，裴莫骞便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不再理会他，算了，疑团已经够多了, 也不愁多这一个。
第二天重案组成员一大早赶到市政厅的时候, 这里已经是人流如潮的景象, 每个人都是精炼的套装打扮, 神色匆匆, 看来这里的工作量也不比他们警队轻松。
周斌看着咋舌：“嚯, 这市政府大楼还真是够气派的。”
“是啊。”安子在一旁附和, 不无艳羡地说道：“也不知道咱们警察局什么时候可以这么气派。”
“如果警官们不嫌弃的话, 可以在市长竞选会之后，让陆市长把扩建警察局作为第一个市政府议题。”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个人齐齐回头，就看到身着灰色西装的郁天站在后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俨然昨天在医院那个冰冷狠戾的人不是他，现在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市政府陆市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不过按理说，现在是关键时期，作为特助不是应该随时跟在陆耀宗的身边么？还是他和陆耀宗因为昨天的争吵，依旧心存间隙？
“郁特助怎么从外边进来？”裴莫骞直截了当提出了叶甜心中的疑问。
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郁天笑着说道：“我现在是伤员，脏活累活干不了，就给同志们保障后勤了。刚出去给昨晚通宵加班的同事买了些早餐。”
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拎着袋子，叶甜看了眼他的右手，他今天穿着一件袖口较宽大的西服，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手臂却垂在身旁，看起来有些僵硬。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把石膏给拆了？”
郁天低头看了一眼右手，却并没有动弹：“多谢叶警官关心，之前打了固定，做了紧急处理，几个小时之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郁先生还真是敬业，直接带伤回到工作岗位啊？叶甜试探性地说道。
郁天耸耸肩：“没办法，你看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忙成一锅粥了，而且陆市长给我开的条件实在是太优渥了，实在是让人很心动。”
叶甜看着他头顶明明灭灭的光，惊诧于这人说谎的功力，但却没有证据揭穿他。
“那我先进去了，今天就有劳各位警官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郁天沉声说道，最后朝裴莫骞点头示意提推就往里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裴莫骞好似才想起来说道：“之前撞击你的肇事车辆找到了。”
郁天的身子一僵，叶甜注意到，原本僵直不动的右手指也抽了抽。
不过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是么？酒驾么？”
裴莫骞鹰一般的视线灼灼地看着他：“应该不是，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不排除恶意报复的可能性。”
“恶意报复？”郁天的嘴角抽了抽：“我待人向来友好，没有得罪什么人啊？裴队长多虑了吧。”
“等嫌疑人落网，自己就有结果了，郁特助请放心，我们一定给你，给陆市长一个交代。”
对裴莫骞的结论，郁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淡声说道：“你们的办事能力，我还是放心的，请自便。”
说完，便扬长而去，裴莫骞给大家安排好各自的位置和任务，独独剩下了叶甜。
等人都四下散开了，才低声问道：“甜甜，郁天有什么异样么？”
轻轻地摇摇头，叶甜有些失落地看着来往的人群：“除了昨天和陆耀宗的争吵外，郁天的生活似乎很平静，也没有和陆风联系了。”
这和他们之前的预想恰恰相反，以为郁天和海怡的活跃是为了转移警方的视线，这样陆风就能从隐藏在暗处的角落悄悄溜出来，开始他谋划许久的行动。
只要陆风一出现，稍有动作，凭借叶甜的特异功能，他们很轻易地就能够锁定陆风，陆风一旦落网，所以的疑团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可现在，陆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裴莫骞见叶甜一脸的纠结，于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小飞今天跟我发信息了，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短短的十几行字，叶甜却看了好半天，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眼神放空，陷入了沉思。
裴莫骞也不打扰她，现在叶甜在队里扮演的角色是大脑，而大脑的高效运转需要不受干扰。
终于，叶甜把手机还给了裴莫骞：“会不会十多年前淹死的那个孩子，不是陆森，而是陆林。”
这个猜测，在收到裴莫飞信息的时候，就在裴莫骞的脑海里盘旋过，不过这想法太过疯狂大胆，不敢再往深处想。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在一瞬间就阴差阳错地交换了，而且十多年来都没有被人察觉，也太……”
叶甜没有继续说下去，裴莫骞的脸色凝重得让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裴队长。”一道有些苍老的视线打破了两人间的静寂。
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脸色憔悴的老人，过了好几秒，叶甜才想起来，这是陆耀祖。
不过也不能怪叶甜的迟钝，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商人，此刻却白了头发，神态枯槁。
尽管陆耀祖的神采比不上陆耀宗，但是平日里保养得当，也算得上风度翩翩，看来陆风和陆林的相继出事，对他的打击不算小。
今天是陆耀宗的市长选举，作为哥哥的陆耀祖来这儿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头上不断变幻的画面让叶甜眼前一亮。
终归还是被她给逮住了！原来陆风和郁天海怡断了联系，却把联络对象换成了陆耀祖。
电话依旧是如干树枝划过地面时干裂的声音：“把陆风陆林的身世透露给警方。”
对于这一要求，陆耀祖似乎没想到，不知是因为激动，紧张抑或是害怕，他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你是谁？你说的身世是什么意思？”
对方声音粗咧的笑着，听起来格外刺耳难受：“事情发展到今天，就是你和陆耀宗造下的孽，现在是时候偿还了，否则你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最后的画面，是陆耀祖听着听筒对面嘟嘟嘟的断线音，手臂无力地下垂，手机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他的身体，好似也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果然，没等叶甜想清楚怎么让陆耀祖开口，他便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裴队长，能否占用你半小时的时间，咱们借一步单独说话？”
裴莫骞犹豫地看看时间，距离竞选会不到两个小时，而陆耀祖却要占用四分之一：“陆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方便……”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够了！”生怕裴莫骞不肯答应，陆耀祖忙不迭地抢先道。
他眼底热切的光芒让裴莫骞有些为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却看到了叶甜不着痕迹地朝他点点头，也知道或许这事情很重要，便点头应允下来。
三人来到了楼顶的露台，和大楼里的热火朝天相反，这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叶甜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抵御寒风的侵袭。
“陆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裴莫骞把温咖啡递给叶甜，让她可以暖暖手。
“裴队长。”陆耀祖的眼神四下搜寻了一番，生怕隔墙有耳，确定了没有其他人，才犹疑地开口道：“陆风和陆林的案子有结果了么？”
裴莫骞皱了皱眉头，对他的浪费时间有些不悦：“如果陆先生是想要打探案件的进展，那咱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不是，裴队长别着急。”可他本人却更急，生怕裴莫骞离开，甚至攥住了他的袖口：“我这次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裴莫骞不习惯他这超越安全距离的靠近，皱眉看了看他的手，却出于礼貌，强忍着没有推开。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今天很重要。”
听出了裴莫骞语气里的不悦 ，陆耀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礼貌，如同被烫着般松了手：“我要说的，是关于陆家的事情。”
裴莫骞没有开口，等待着陆耀祖的下文。
陆耀祖似乎是怕他等得不耐烦，没有犹豫太久：“其实陆风……不是我的孩子。”
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吐出口，陆耀祖似乎轻松了许多，长舒一口气。
“不是你的秦生孩子？”叶甜犹疑地看着他头上稳定的光亮：“他是你收养的么？”
陆耀祖有些苦涩地摇头：“陆风的母亲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她大三那年，未婚先孕在一个私人小诊所生下了他，而她自己却落下了病根，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下过病床，陆风还不足月，她就死了。”
这一消息确实是他们之前未调查到的，毕竟，陆风的档案从一开始就挂在了陆耀祖的名下。
叶甜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调查陆风的情况：“你所说的大学同学 ，名字时叫孙晴么？那不是你过世的妻子的名字么？”
陆风的档案资料里，关于陆耀祖的东西很多，对于母亲孙晴，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貌似也是在陆风不足一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资料里也显示，陆耀祖对陆风这个独生子格外溺爱。
现在陆耀祖却告诉他们，陆风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他头上的光亮也证明并没有说谎。
“孙晴是我的妻子没错，我大学时喜欢了她三年，直到陆风出生，我才跪在她病床前求了婚，说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然后托关系办了结婚手续。”
叶甜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哀，自从孙晴去世之后，陆耀祖便一生未娶，一边操持着家具厂的事务，一边拉扯着陆风长大，后来又加上了被陆耀宗抛弃的陆林。
现在却要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莫骞没有叶甜这样的感性，沉声问道：“陆风的身世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么？”
陆耀祖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
“因为……陆风的亲生父亲是我哥。”
“什么？”叶甜惊讶地叫出声来，而旁边的裴莫骞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豪门隐秘，陆耀祖有些难以启齿：“陆风的父亲是我哥。”
叶甜和裴莫骞交换了一个视线，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陆风真是电话那头的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自己的身世秘密曝光在众人面前？
“咳咳咳。”被天台的冷风一吹，陆耀祖连声咳嗽起来。
这一次，裴莫骞没有再催促，给予他充分的缓和时间。
良久，陆耀祖才平稳了呼吸，声音暗哑地说道：“孙晴这个人，长得漂亮，多才多艺的，那时候学校里追她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的，甚至她还在公开场合放话说以后要嫁的人绝对是人间翘楚。”
“所以她喜欢上了你哥？”
如果是陆耀宗的话，的确能够担得起人间翘楚这四个字。
“唉。”陆耀祖绵长的叹了口气：“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我的性格不像其他人那么外向，所以只敢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相投的原因，我和她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二那年的中秋节，我邀请孙晴去我家做客，我哥那时候刚毕业，几乎见到的第一眼，孙晴便陷了进去。”
“他们相爱了？”叶甜猜测道，可是陆市长早年虽然结过婚，但婚姻并没有持续几年便结束了，而前妻也长期旅居国外。
“如果真这样，那样就好了。”陆耀祖嘴角勾起苦笑：“也不至于让孙晴年纪轻轻就白白丢了一条命，我哥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对于孙晴的热烈示爱也无动于衷。”
“既然他无动于衷，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叶甜发问道。
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孙晴是一个个性很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所以她对我哥下了药，结果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怀孕了。”
“结果呢？孙晴的举动激怒了陆市长？”
依照陆耀宗的性格，他的任何行动都会在自己的严格规划里进行，对于自己的严格要求，一旦出现计划外的变故，可能会让他恼羞成怒。
“你怎么知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孙晴知道自己怀孕后很高兴，想要用读自己的孩子绑住我哥，结果却让他生气了，硬要拉着她去把孩子解决掉。可孙晴却很倔强，不惜以死相逼也不肯堕掉孩子。”
对孩子用解决二字，叶甜很不认同，哪怕还未成型，但怎么说也是个小生命啊？这得多么冷血啊!
裴莫骞也理出了事情的大致框架：“你舍不得孙晴受苦，于是承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陆耀祖点点头：“我了解我哥的性格，如果僵持下去，最后的结果孙晴肯定讨不了好，但是一旦麻烦解决了，他也绝对不会耗费多余的心神。”
“所以你替他解决了孙晴母子的麻烦？陆风这个侄子也就变成了你的儿子，陆风和陆林也是亲兄弟？”叶甜突然想到了郁天的话，陆风从小到大就觊觎着陆林，突然有些后背发凉。
陆耀祖放在铁栏杆上的手指紧了紧，过了好半晌才摇头：“陆林……他也不是我哥的孩子。”
这一句话的震慑力，远远超过了先前的重磅炸弹，把叶甜和裴莫骞给震得不轻。
兜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叫嚣了起来，裴莫骞却没工夫去接听，如果陆耀祖所说的陆林不是陆耀宗亲生儿子的话，那么所有的东西都错了，火灾现场发现的尸体上提取的dna，对比样本是陆耀宗的，对比结果显示二人是父子关系。
如果说作为二人父子关系的血缘都不存在的话，那具尸体就不是陆林的，那从头至尾就是错的！
叶甜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微微颤抖，最后只能握成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陆森和陆林是我哥在他们两个月的时候从外边抱回来的。我哥只告诉过我，他们是一个故交的儿子，而他们的故交，在一次车祸中，夫妻双双离世了，没有其他的亲人，我哥便把两个孩子带了回来，然后我们统一口径，都说他们是离婚的嫂子在国外生下的。”
这瞒天大谎整整编织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裴莫骞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陆风和陆林的身世，他们本人知道么？”
陆耀祖几乎没有犹豫，就果断摇头：“不可能知道！所有情况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清楚，如果不是现在两个孩子出了事，这个秘密我可能会藏一辈子。”
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陆耀祖是感伤，而叶甜是有些无措，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却突然发现，他们一开始的起点和方向都是错的，而目的地还隐藏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所有的人，所有的线索都冒了出来，神秘人，郁天，海怡，陆耀宗，现在又是陆耀祖冒了出来，每一个人看起来都与案件息息相关，但每一个人似乎都在误导案件的走向，现在陆耀祖把为了孩子不惜忍辱负重，把不可告人的家丑都吐了出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是迫于那个神秘人的威胁，而那个他们一直默认为陆风的神秘人，如今的身份可能会发生转变。
裴莫骞用审视的视线看了陆耀祖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陆耀祖把神秘人交待的任务和盘托出，早已是如释重负，忙不迭地摇头：“没有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等陆耀祖离开后，裴莫骞和叶甜又默立半晌，叶甜才主动打破沉默。
“骞哥，陆耀祖没有撒谎，看来一开始就错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裴莫骞重重地在栏杆上拍了拍，做了决定：“现在重新梳理案情已经来不及，不管死的是陆风还是陆林，可以推断凶手是活着的那个，也知道他肯定会在今天有所动作，既然现在对方有意混淆视听，模糊我们的重点，那我们就多管齐下，保证每一个关系人都在我们的掌控中！”
这项任务有些艰巨，毕竟今天会场人来人往，一旦发生什么，很容易就会失控，于是毛遂自荐：“骞哥，让我盯着郁天吧！我是女的，他比较容易放松警惕。”
“你别太妄自菲薄了。”裴莫骞摇摇头：“郁天对于你的作用已经看出来了，可能他暂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很多次的一语中的，已经让他足够重视了，不过目前也只有你最适合了，记住，一定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突兀的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裴莫骞的话，掏出手机一看，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周斌打来的未接来电。
“头儿，你总算接电话了，那个会场内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检查过了，没有外接缘。主席台的电脑也查过，没有植入木马病毒，但是刚跟踪海怡的同事打电话说，海怡十分钟以前，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机场？”裴莫骞抬腕看看时间：“她有定机票的记录么？”
“正因为没有大家才纳闷儿呢！”周斌的语调满是疑惑：“头儿，要不咱们找个理由把她在机场给扣了吧。”
裴莫骞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沉疑几秒答道：“暂时先密切关注她的动向，别对她采取行动，她一旦有离开的迹象，立马扣了她。然后其他几个人也盯紧一点，有任何反常行动第一时间汇报。”
“得嘞！”周斌爽快地答应道。
见裴莫骞挂断电话，叶甜出声询问道：“海怡要跑么？”
“不确定。”裴莫骞轻轻摇头：“不知道是她的任务结束了要遛，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迷惑我们的障眼法。”
“希望不要再出现差错了，要是今天的竞选会砸了，估计咱们队就得集体失业了。”叶甜办卡玩笑的逗裴莫骞，想让他不这么紧绷，可以轻松一点。
只是效果不怎么明显，裴莫骞的眉头反而更紧了。
“甜甜，之前那人给郁天打电话，关于今天的行动原话是怎么说的？”
“郁天说，我负责给会场的人放ppt，你负责解决那个陆耀宗。”
“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和他们斗一斗。”
两人重新回到会场，迎面与郁天撞了个正着，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甩着自己的右手，一脸的郁色。
“郁先生不舒服么？”叶甜礼节性地问道。
不过郁天却没有过多寒暄，连笑容都没有：“手疼，失陪了。”
等他走远了，不远处负责盯陆耀宗的安子才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头儿，你们去哪儿了，刚才可算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叶甜本能地觉得应该和郁天的反常有关。
朝着陆耀宗的方向努了努嘴，安子再次压低了音量：“刚也不知道怎么了，陆耀宗无缘无故对郁天发了一通火，好像是因为讲演稿的关系，郁天这心高气傲的，哪儿能受得了，就反驳了两句，没成想陆耀宗居然当着这么多工作人员的面让郁天滚出去，今天别靠近演讲台。”
裴莫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抬眼看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的陆耀宗，正向工作人员逐个交待什么，而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比愤然离开的郁天好太多。
看来之前郁天和陆耀宗在医院的对话，还是让陆耀宗心存芥蒂，害怕他在今天的竞选会上给自己使绊子，如若不是竞选会从一开始就是郁天负责的，很多重要的资料和数据都在他手上，或许陆耀宗压根儿不会硬要他从医院出来，而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了，自然也不能让郁天这个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
这变故也让叶甜更加疑惑，明明郁天已经和那个神秘人商定好了，在竞选会现场会给陆耀宗致命一击，为什么会在竞选前刻意与他反目，这不是给自己的行动设置障碍么？
裴莫骞叮嘱了叶甜几句，便转身出去了，没费太大的工夫，就在一个安全出口的拐角，找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郁天。
对于他的出现，郁天也并不是很惊讶，略微挑眉：“裴队长。”
“郁特助和陆市长之间又闹什么矛盾了么？”刚开口，裴莫骞就被浓烟呛得重重咳嗽几声。
郁天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左手闪了闪空气中密布的烟雾：“抱歉，压力有点大，纾解一下。至于我和陆市长的事，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么？”
“但你说的，都是和陆林有关，不管怎么说，陆市长也是你的监护人，终归还是关心你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年少有为吧。”
郁天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想到裴队长也会说这样的恭维话。”
裴莫骞绕过了这个话题，不再互相恭维：“能够冒昧问一句，你和陆风的关系，陆市长知道么？”
郁天的脸一僵：“没想到裴队长也对这种八卦感兴趣，你认为如果陆市长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还能够安稳到现在么？市长是个很传统的人，所以他讨厌这些东西。”
这个话题裴莫骞只是简单的试探，很快就带了过去：“我该进去了，你呢？”
郁天伸手示意：“我再过会儿，等他气消了。”
竞演大厅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各界代表，没有邀请太多的媒体，只有本市最权威的电视台和网络媒体，但他们的传播能力却不容小觑，稍有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整个晋南市，甚至传遍全国。
叶甜又转了一圈，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没问题，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郁天说的ppt还在她的脑海里，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电！只要及时切断了电源，那么ppt投影肯定就不能正常使用了！
叶甜马上叫住旁边路过的一个警员，让他现在马上赶到电表箱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纵使是陆耀宗，在这关键的时候，也有些紧张，紧绷着嘴角坐在第一排的位置。
叶甜装作不经意的路过他身旁，瞥了他一眼，却失望地看到他阴影里仍旧是前几天他去某小学访问，宣传阳光工程的画面，没有太多与案件相关的线索，这也让叶甜心中关于陆耀宗的怀疑更多。
其他所有人，不管是神秘莫测的郁天，还是一开始看来很是单纯无辜的海怡，都会多多少少泄露一些与陆风陆林相关的信息，但是明明是与这两人都息息相关的陆耀宗，却好似能够在这个案件里全身而退，或许最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摘出来，所有人都把陆耀宗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受害者看待，但叶甜总是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出现的裴莫骞出声唤醒了叶甜的注意。
叶甜微微摇头，关于陆耀宗的怀疑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现在的情况已经够错综复杂了，在自己能够充分确定之前，叶甜不想自己再人为地给案子增加难度。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竞选会就开始了。”叶甜心里更加紧张：“你是希望他们今天行动，还是平安无事？”
裴莫骞没有答话，他的注意力被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吸引了，他们看起来七八岁的年纪，在这人来人往的会场还有些害羞，穿着同样的校服，带着红领巾，低着头有些羞涩地跟在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背后。
那女人一手拉着一个将他们带到陆耀宗面前，陆耀宗一脸和蔼的笑，两个小同学对着他敬了个少先队队礼，把手里捧着的鲜花递给他，陆耀宗看起来很是高兴，伸手先是在小女孩儿的头上拍了拍，然后把手又放在了旁边的小男孩儿头上，摩挲了他头发半天似乎在说一下鼓励的话。
对两个小朋友的差别待遇让裴莫骞有些惊讶，他都快怀疑，陆耀宗是不是认识小男孩儿，或者两人有亲戚关系。
“呵。”身旁传来一声冷哼，裴莫骞侧头才发现先前还说要透透气的郁天，此刻已经进来了，他的视线也聚集在陆耀宗的方向，不过眼中的光却算不上友善。
叶甜也注意到了郁天，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同，郁天的右手被他揣进了兜里不停地动着，似乎在摩挲着什么。
郁天对着他们两点点头，向着陆耀宗的方向走过去。不知他对那个紧张站在一旁的老师说了什么，老师拉着两个小同学的手，将他们带到了原本的位置。
接下来，郁天弯下腰来，凑到陆耀宗的耳边，低语了好半天。
陆耀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拍了拍桌子，把旁边正忙碌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不过郁天却淡定地起身，然后走向主席台的方向，跟台上正在准备的主持人又低声说话。
机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海怡到了机场后，直接在购票处买了一张五个小时后飞往澳大利亚的机票，然后便进了机场的星巴克，气定神闲地玩着手机。
五个小时？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按照会议议程，今天上午应该投票结束了，接下来就没陆耀宗什么事儿了。
竞选会开始，按照既定的流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叶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郁天，生怕一个晃神，郁天就消失了，可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郁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站到了叶甜的身边，不足一米的距离，让叶甜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观察他。
不过他的手始终在裤兜里，从没有拿出来过，叶甜很是紧张，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甚至好几次没忍住把视线投向了他裤兜的方向，有一次被郁天的眼神抓了个正着，眼带笑意地询问式地看着她，让她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轮到陆耀宗的演讲环节，或许对于演讲稿的内容已经熟记于心，他并没有像其他几个竞选人一样，带着稿纸上台，自信满满地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他用掷地有声的声音开始了自己竞选演讲，他的议题依旧是从民生和教育入手，重点放在了将孩子的教育曝露在阳光下，让他们茁壮成长。
不亏是久居政坛的政治家，陆耀宗的演讲很有感染力，众多代表脸上的神色随着他激昂起伏的声音而变幻着，不过裴莫骞可以看出来，除了陆耀宗自身的人格魅力外，讲演词写的也很不错，看得出来，郁天尽管年龄并不大，但却是一个极具才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