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桐山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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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所见,如同一场噩梦。
  一只同乐鸟瑟瑟发抖道:“琏官姑娘看完了书简,就进了亭子,下了一会儿棋……原本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地,整个亭子都化作糜粉。那股气太迅猛,波及到周边的树,都碎成了糜,好在我们都站得远,不然……”
  这一整片地,都没有了活物。
  东乐讷讷:“琏官姑娘下棋,应该就是在列阵。这阵法,当真厉害。”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玄照面目沉沉,“言洄呢?”
  她死在这阵法之中,那体内的妖魂,一并化作乌有。
  这就是琏官执着下山的理由,她就无时无刻想着亲手将妖魂弄死,便是自己赔上也无妨。
  她疯了!
  可若是无人勾地她弄这劳什子阵法,琏官还好好待在训诫堂。
  只要等到时机成熟之日,等那妖魂破体即可。
  只要再等等,他就可以杀死妖魂,亦可以保住琏官的命。
  可玄照等不到了。
  言洄,言洄他明明知道的,为何要在此事上插手?
  玄照自问这么多年,他一直按门规尊着言洄,给他安宁,鲜少打扰。言洄要什么,他都会给他方便。想知道什么,玄照也从不隐瞒。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将他当成门派师祖也不为过。
  可他居然如此。
  他为何要插手琏官的事?
  琏官非要脱离门派,是不是听他说了什么?
  这是玄照第一次不叫他先生,直呼其名。
  因为他越想,就觉得这一切与言洄脱不了干系。
  原本觉得琏官没了,东乐对着玄照还颇有歉意。
  可玄照却称先生之名,东乐的脸色也骤然不好看了:“玄照掌门,此地不宜久留,你该出谷了。”
  玄照让自己冷静:“言先生呢?他到底在哪?他这是什么阵法?”
  东乐木着一张脸,干巴巴道:“如掌门所见,这唯一的书简亦在阵中化成糜。阵法之名只有先生跟琏官姑娘知道,而先生他走了数月,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此刻再无对话的必要了,言洄不回来,就没人可以找到他。
  问这些同乐鸟也没用。玄照很快便拂袖离去。
  那黑脸的掌门走了,周围那几只同乐鸟都发颤着走过来:“东乐,你的阵法是不是拿错了?你可不能弄错,这琏官姑娘是真的死了,你在外头压根没看到这里的动静……”
  太可怕了,亭子跟周围的树木,连呜咽一声都来不及。
  琏官姑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周围的树木也是他们熟悉的,舒心亭亦是先生常常待的地方。却瞬间,就那么瞬间,就都没有了。
  东乐很慌,可他怎么会拿错?那箱子一直放在原地,动都不曾动过的。琏官来了,他才抱过来给她。
  可先生总不会害琏官。
  想到琏官没了,东乐自己都想哭。
  先生也很喜欢小琏官。
  先生要是回来了,他该如何交代呢。
  *
  自琏官应桐山派所召,走了之后,瑛姑总觉得不踏实。
  不踏实的瑛姑闲不住坐不住,只好拿着扫帚来回扫地,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扫地纤尘不染,花木都淋了一遍水。
  “不知道是不是姑娘不在这里,院子里的枯枝烂叶都多了很多。”瑛姑总觉得花木没有原先有精神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
  瑛姑细细摘去上边的枯枝烂叶,又把所有的走廊桌椅台凳统统都擦了一遍。
  无心修炼,也不想出去,瑛姑就坐到沈朝对面,念叨个不停:“小齐哥,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你要不要拈指算算?”
  沈朝同样是眉心直跳。
  上次在万福楼,琏官捅了他一刀,他恢复了记忆。可随着记忆浮现,那根连接两人的银白色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
  这掐手算,并不是都准,琏官的师父什么时候出关,沈朝算地就不准。
  况且琏官上山,他就已经算过,结果并不好。
  沈朝只希望,自己喂给她的那些血,可以帮助她一二。
  正要再将案上的茶杯洗一遍,杯子却没来由地脱手,砸在案上,咕噜噜滚落在地。
  手心的位置突然火辣辣地疼,是烈火灼烧的感觉——可热水还好端端地在炉子上烧着,沈朝并没有碰着什么热的东西。
  怎么回事?
  沈朝心念一动,瞬间召回玄水珠。
  瑛姑念叨的话语一顿,奇怪:“这珠子你不是给姑娘了么,怎么又拿回来?”
  白衣少年“嘘”地让她噤声。
  玄水珠温润地躺在他的手心上,可那圆滚滚的玄水珠之上,还躺着一个小小的人。
  乍见这小小的人,瑛姑以为是玄水珠的灵。
  下一眼,她看清楚了,并非什么灵,而是她心心念念盼着回来的——琏官的魂魄。
  那只魂魄虚弱而无神,呈透明状,小小的琏官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裙,无力地蜷缩着,好像睡着又好像昏迷。
  瑛姑一愣,这不是人,这就是鬼魂。虽然不知道琏官的魂魄,为何会缩小成这般。瑛姑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出声。
  她又细细去看琏官,看不出她身上还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魂魄的伤,可比身体的伤难愈合。
  瑛姑只能求救地看着沈朝。
  显然,他也很意外,同样不敢作声,生怕扰了琏官安眠。
  待沈朝将那玄水珠小心地放到一只锦囊里,好生放好在袖袋深处后,瑛姑才作声:“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好好的人回了门派,还没有一天,琏官姑娘便丢了性命。
  在瑛姑的印象中,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是琏官的对手,她哪里都可以去,谁都能对付,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也不像她这般情绪外露。
  这样一个人,在这普通又不普通的一天,就那么突然地,没了。
  瑛姑不敢相信,亦不能接受:“小齐哥,我们偷偷去一趟桐山派吧,我们去探探消息。”
  “探消息,然后呢?”白衣少年已经无心洗茶杯了。
  瑛姑被他问住,支吾着:“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让姑娘快些好起来……可是人死了,还怎么好起来?”
  越说,瑛姑便越是受不了。她太没用了,作为一个入门不久的尸修,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能让姑娘好起来:“不如,我们去趟黑市?看看黑市有什么消息,或者问问里面的百事通铺子,可晓得恢复鬼魂元气的办法?”
  刚刚瞧琏官的魂魄,气息奄奄,随时都想要灰飞烟灭了一样。
  “玄水珠可以温养她的元气,”沈朝温声道,“瑛姑,你得安静。无事可做你便去修炼。琏官交给我便是了。”
  若是平时,瑛姑指定要生气,生气他打发走她,一个人占着姑娘。
  可想到刚刚琏官那样子,瑛姑觉得,自己现在只能相信沈朝:“那好,我会静静的,有什么需要,你尽可以安排我去做。”
  *
  沈朝起了一个屏蔽结界。
  那些鬼差精地很,若是注意到这宅子有鬼魂气息,会很快找来。
  沈朝不想琏官被鬼差勾走,或者说,以她魂魄现今的模样,根本支撑不到投胎之时。
  沈朝掏出那只锦囊,以指尖为刃,割开右手腕,让流出来的血浸润锦囊。
  不多会儿,那锦囊转成血红之色。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下来。
  半夜三更之际,锦囊终于不再吸收他的血。
  血红色褪去,锦囊重新恢复成碧海色。
  沈朝趁此闭目休息,待包扎好伤口,用衣袖盖住,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锦囊。
  小人儿还是原来的姿势,蜷缩着躺在玄水珠之上。好在这黑裙还能吸血,琏官的魂魄已经没有先前的虚弱,变得充盈了。
  这黑裙,倒是不可多得的物件。以前琏官穿着时,隐隐能看到其间的符咒。符咒数量颇杂,更多的是属于封印系符咒。
  琏官这副身体,显然不全。
  那夜他上山喂鱼,捉了一个弟子设法相问。
  这黑裙上的符咒,一是封印万年水妖之妖魂,二是封着琏官。
  寻常人魂魄被撕碎,早就散落世间了。可有这黑裙,琏官就散不掉。黑裙可以帮她吸收周围灵力,为她所用。只要穿着这一身,她就还能做人,可以做她任何想要做的事。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她这裙子都像长在身上一样。
  那言洄言先生,抽去她的痛觉,又给她黑裙。他到底是什么人?在琅琊国时,他是否与他相识相交?
  重要的是现在,琏官身上隐隐可看出是魂天阵的痕迹。
  玄水珠盈盈润润,上边躺着的人也通透着。沈朝用指腹轻抚她的头,低喃道:“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可这小人儿一动不动,无知无觉,自然也不会给他答案。
  *
  天明,瑛姑忍不住过来问沈朝:“小齐哥,姑娘什么时候能醒?”
  沈朝好像又把姑娘收进锦囊去了,反正就是不给她看。
  瑛姑看不到人,就烦闷。
  “不知道,”沈朝让她守着这宅子,“我要带着琏官回琅琊国。”
  他要带姑娘走,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瑛姑嘟囔着:“那我呢?我想跟你们一块。”
  “你得留下来修炼,顺便探听消息。尤其是有关桐山派……若是有言洄回来的消息,你即刻传符咒给我。”沈朝将传信的符咒写了几张递给瑛姑,“琏官日后回来,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只能靠你了。”
  听这话不太对劲,但又有几分道理。
  瑛姑收好符咒,微微点头。
  桐山派要了姑娘的命,怎好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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