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机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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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深,月色微凉。现在已是夏季,院子里万花齐放,想来瑛姑平日有多加打理。
  不远是大开的窗,瑛姑对窗,在灯下写字。
  陪她的人,却是裴元。
  他回来了。
  瑛姑刚写完一页大字,突然觉得不对,抬眼往外一瞧,正正与琏官瞧了个对眼。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去看,姑娘还在!
  丢了笔,瑛姑连鞋子都不穿,直接跨步上桌,越过窗,边跑边喊:“姑娘,小齐哥,你们可回来了……”
  她又哭又笑,去拉琏官的袖子。袖子还是原先的质感,有些粗有些软。
  瑛姑又小心碰她的手,是温温的,是人。瑛姑有了实感,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真的姑娘回来了。姑娘不是伏在玄水珠上,那只小小的脆弱魂魄了,她变回人了!
  裴元站在窗台处,笑望着他们:“师妹,齐兄弟,不,应该叫你沈兄了。”
  琏官没有走过去,就在原地站着:“你怎会在这?”
  “师妹不欢迎我?”裴元眉眼潋滟,脸上却是失望之色,“多亏师妹提醒,我才安然无恙地渡了劫。我前些时日回山,师父都告诉我了,他先前嘱咐过你帮扶我,幸而得师妹一席话,醍醐灌顶。我回来的路上,听闻师妹本命灯灭,已经身死。回山后,又闻师父请了檀渊派的长老占卜,算得师妹应当命不该绝,可师妹一直无影踪,无法,师父便命我候在此处等着你。这不,还真的将你等回来了。”
  向来本命灯灭,就是身死了。
  又说命不该绝,可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裴元也看到了琏官的本命灯,说是稀碎不为过。
  檀渊派是最擅占卜的修仙门派,鲜少出错。
  师父将信将疑,让裴元下山探探。琏官此前住的地方,还有个瑛姑,他索性就住进来了。
  “我想亲自谢过师妹,”裴元笑道,“此外,师父老人家还嘱我跟你说,回来了就回山中去,你永远都是桐山派弟子,万万不要再说脱离师门的话了。”
  “你这劫,真渡了?”
  “这还有假?你看师兄我可是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他笑得太欢快,显得虚假,琏官笑不出来:“你上山,没人跟你说过玉家的事?没见过玉海棠?”
  这番话,成功让裴元收敛笑脸,整个人都凝重许多:“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
  “琏官,你怨我?”从她的神色中,裴元看不到有任何松动,“怎么,你因为我当年喝多了酒,不能及时去救你们,你想杀我?难道我非得为当时赔上这条命?”
  裴元看着她,心想就这样吧,他也瞒着许久了。若是琏官要杀要打,那尽管来便是了。
  这样还一了百了。
  琏官道:“不,你不用赔命,就活着。”
  轮不到她怨他,轮不到她杀他。
  琏官知道,他若是不想说,有的话就很难撬出来。她想他坦诚,但他未必能坦诚。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罢了,早一日知道,未必比现在的局面好。
  她对裴元,什么都不能做。
  闻言,裴元却一愣,就这样了?可不知为何,裴元既欢喜不起来,又悲伤不起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那你还跟我回山吗?”
  她那几日在桐山镇桐山派,闹地动静挺大的,听说长老跟护法们都被召唤了数次。玉氏也来了人……
  杀玉琳琅,脱离师门,本命灯灭。
  琏官常年在训诫堂中,名声就斐然。
  出了训诫堂,她一样名声在外。
  她难以把控,却不是会胡乱做下决定的人。裴元忧心她脱离师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据说,她要走那日,师父还发了火,朝她动手了。额头被砸了好大一个坑,她擦都不擦,直接顶着一脑袋的血走出山门。
  师父自然不能撇下面子来哄她,这两人,少不得他这个做师兄的从中转圜:“你是师父抱回山的,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从小看到大,你说要脱离师门,最生气最难过的就是他了。师妹,当日师父所做之事,都是情绪使然,他舍不得你。你心中,应当知晓的。”
  素来,师妹就听师父的话,以前一直都听,水妖的事,她却那么拗。还有那日,师父说她是主动说要脱离师门,这是为何?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要去何处?连裴元都觉得不对劲,不得不看向她一旁的沈朝。
  檀渊派的长老,可是一并算了这沈朝的。可他算不出来凶吉。
  毕竟,这沈朝是千年前的人,流传到现在,都还是极有名的邪修。不知道沈朝做了什么,还是他天命如此,檀渊派就是算不出来。
  那些日子,他就这么一路随着他们,一路走着。
  那他不在的这几个月,沈朝又将琏官带到了何处?
  琏官脱离师门,是不是为他所惑?
  裴元打算重新审视这个人。
  裴元问她回不回山,琏官:“只是今儿天色已晚,明日再回罢。”
  瑛姑想到琏官上次回去,回来就只剩下一只魂魄,她若是再回去,回来又会剩下什么?她有些紧张地扯着她的袖子,却无法说一句不让她去的话。
  听到琏官那么干脆地应了他,最欢喜的莫过于裴元了:“这就对了,琏官,总留在外头算什么,你可是掌门弟子。我瞧瞧,你这气色也好了许多,那妖魂听说也消失于天地之间了,那是绝好的事!你又可以练南玄功了,只是这几个月你都去哪了?可是有什么奇遇?”不然怎会死而复生呢?
  “眼下我累了,要去睡了。”裴元要走近来将她看得更清楚些,琏官却转身回自己原先睡的那屋。
  瑛姑一直拉着琏官的袖子,她走,瑛姑就跟上去,跟她说这几个月探听到的消息。
  玉家派到桐山派的长者,已经回他的留江镇去了。玉家的人没有再追究玉琳琅被杀之事了。
  外头那些关于琏官杀人的流言,都被桐山派压下来。
  同乐谷没什么变化,没听说那言洄言先生有回来过,听说桐山派的人跟同乐谷那些鸟,都出去寻他了。
  可惜都找不见。
  回到房间,琏官爬上拔步床,有些疲惫地靠在迎枕上:“裴元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在牢中,他的术法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毕竟桐山派的禁制,要彻底解开,不容易。今日所见,裴元不止恢复了,甚至还有进益。
  难道是因为渡劫了,掌门就解了他的禁制?可裴元的确犯了戒,在门中乱来……
  “一个月之前回来的,他在这里住了有二十来天,”瑛姑瞧着琏官的神色,又道,“裴元仙长渡劫,好像花田姑娘也帮了忙。”
  “你如何知道?”
  “有天晚上裴仙长喝多酒,不小心说漏了。”瑛姑知道不该与人言,但与琏官,她没有秘密,“裴元仙长说他假死在南洲国,一直潜伏着要报仇,但花田姑娘来寻他,说想替他报仇。花田姑娘不顾裴元仙长反对,偷偷进宫,成为新皇帝的妃子,听说还颇受宠……然后裴元仙长就回来了,他醉酒了数日……似是花田姑娘与他抱怨,赶车的日子太苦了,她想过些人上人的日子。过年那几个月,她不是回了族中么?说是族中修炼也甚清苦,还关着她不准出来,她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早想做个祸国妖妃享受荣华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只要进宫,准把这南洲国的新皇帝祸害完……裴元仙长劝不住,被伤透了心。”
  这劫,是这样渡的?
  当日在桐山镇,那小狐狸与她说的那些话,还犹言在耳……
  瑛姑也难以置信,原先花田姑娘很黏着裴元,裴仙长也甚喜花田姑娘,两人同进同出,很是登对。现在她说进宫就进宫了,瑛姑道:“花田姑娘瞧着也不是容易变心的人,姑娘,这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你若心中不安,可远去南洲国探探。”几月不见,琏官看瑛姑修炼也有进步,“你什么事都不必做,看就是了。你一人,使那瞬行术,倒也便利。”
  瑛姑连连点头:“那姑娘,我这就去看看。不过姑娘,你明日若是回山,还回来么?不管回不回来,你都要全须全尾地才好,别再吓着我了。还有小齐哥,他也费心不少的。”
  她这般说着,琏官都闭目微微点头。
  说到沈朝……这几个月他如何费心,她都看在眼中,牢牢记着的。
  天一亮,琏官从屋里出来,就见沈朝刚做好早点,裴元与他相对而坐,两人应该是刚开始吃,牛肉面还满满地堆在碗里。
  桌上还有牛肉馅饼,琏官洗漱完,坐好了,自己的那碗面也上来了。
  昨晚瑛姑跟她说完话,就瞬行走了,琏官便提了一下,他二人只是点头,没问去哪里。
  裴元的修为已经尽数恢复,他昨日瞧着琏官,就觉得她哪里隐隐不对,现在她跟他一张桌坐着,就看地更仔细了。
  “师妹当真是有奇遇,这双眼也变了。”浓黑的眼瞳,皮肤皙白,长长的眉眼看过来,他竟看得微愣。
  这样黑的颜色,倒是跟她身上那件黑裙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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