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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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义的行为显然深深刺痛了江敏的粉丝们那脆弱的心灵, 他粉丝们的据理力争更是令敌方阵营恼羞成怒, 于是开始疯狂反扑。
  然而崇义一直都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羽毛的人, 向来贯彻沉默是金、少说多做的宗旨, 为数不多的公开发言也是慎而又慎, 无懈可击。他走的又是演技派路线, 私底下的生活低调而内敛, 不要说黑料了,就是想找几张他在日常生活中的黑照都难如登天!
  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江敏的粉丝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威力:
  不是我方不努力, 奈何敌人太强大!
  崇义本人的号召力就不说了,这些年来粉丝基础坚实且不可动摇,他的个人工作室成员一个个也都不是吃白饭的, 平时深受老板厚待却苦于没什么报答的机会, 早已“饥渴难耐”。、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遇到这样一次施展的场合, 各个都是摩拳擦掌, 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撸起袖子争前恐后的上, 发誓要让老板看到自己的价值……
  一直从凌晨闹腾到中午, 江敏的粉丝团所能使用的也不过是几张崇义在某几部影片中塑造落魄角色时候的凄惨剧照, 然而等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ps,想发出去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的时候, 却愕然发现:他妈的,好像就连这么坑爹的造型竟然也不能动摇他分毫!
  看看那张穿着打补丁的破棉袄的剧照吧, 崇义的头发还被造型师辣手摧花, 弄了一个十多天没洗的狗啃造型,脸上也满是伤痕和污垢,然而那双眼睛却依旧亮的吓人,仿佛黑夜中最闪耀的两颗星子,仿佛能直直的看到你的心底!
  还有那个扮演街头混混的剧照,崇义穿着一件撑死了十块钱不能更多的肥大t恤,推着平头,岣嵝着身子蜷缩在墙角,一双满是茫然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过往行人,充满了对于人生的无措和恐惧……
  黑粉管理员盯着几张照片半晌无言,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方内部可能混入了敌军叛徒,不然这ps照怎么可能让崇义看上去孤独、脆弱且需要人呵护?!
  说好的猥琐屌丝气息呢?
  这他娘的不是给对方招黑,是要给人家涨粉啊!
  这届辣鸡队友不行,统统战五渣,根本带不动!
  本来还打算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的其他几方人马眼见着江敏一方渐渐被打压的连连后退,马上就要落败,不得不暗中出手援助。
  到底都是娱乐圈混的,掌握的资料毕竟全面一些,很快的,网上就有人匿名分享了早年崇义还没这么火的时候的几张所谓“不雅照”:
  脸上嫩的能掐出水的崇义帮人打杂的、给人敬酒的、替人开门的,晒得黑如锅底的,还有第一次上综艺被主持人和嘉宾联合挤兑的手足无措出洋相的……
  尚未进入低潮的网络论战再一次迎来高/潮,黑子一方压根儿来不及分辨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相助,再一次趾高气昂,对着崇义大肆攻击:
  “笑死人了,装什么高冷,还不是奴颜婢膝?”
  “我觉得他肯定整容了,那会儿脸多圆啊,亏他的工作室还一直厚颜无耻的宣称纯天然,真不要脸!”
  “卧槽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看看这幅谄媚的嘴脸!”
  “第三张帮人开车门的照片,那个男的是不是现在星光的老总?出了名的好色啊,说不定俩人私底下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同意!”
  “不能更同意,你们看看他这个演技啊,尴尬死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还吹嘘他是什么男神,分明一把年纪了,不管是颜值还是演技,我们董博都秒杀他好吗?”
  崇义的粉丝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根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污水往自家男神头上泼,当即反唇相讥:
  “视力不好就去配眼镜!你小时候瘦的像个骷髅?!那会儿崇义才十七,知不知道什么叫婴儿肥!”
  “整个屁容哦,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崇义还是方下巴,棱角分明,不像谁谁谁说拔个牙连骨头都神奇消失了。”
  “跟这些自我高/潮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还是自我陶醉吧,这样最适合你们……”
  还有人干脆就杀到董博talk下,排起队形开启阴阳怪气模式道:
  “呦,这不是颜值和演技都秒杀崇义的新晋男神吗?”
  “男神你好,男神再见!”
  “男神,听说你演技已经冲出世界走向宇宙,不过恕我见识短浅,您有什么正经作品吗?”
  躺枪的董博:“……”
  董博都快哭了好吗?!
  这才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不过是去年选秀出身的新人,今年才大二,人生中的首部作品——一部穿越网剧刚刚上映,因为人设讨喜、扮相惊艳,所以这几个月涨了不少“女友粉”和“妈妈粉”。公司给他包装宣传的时候,难免也跟风随大溜,大量运用了诸如“新晋男神”“年对最值得期待新人之一”“当红小生”之类的词汇。
  但那都是宣传啊,水分很大的好么。大家都这么说,谁不吹谁吃亏,可实际上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们都清楚得很,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哪知道那些粉丝竟然当真了……
  董博是真的要疯,觉得这些粉丝可能是对手公司派来找机会害他的。你们圈内商业互吹就罢了,可干嘛要去杠崇义啊?!
  说的好听点,假如人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拿着当回事儿也就罢了;可一旦真的惹恼了,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多的是人想代劳弄死自己!
  可这么一想,简直更心酸了。
  他现在就想抓过那些所谓的粉丝过来问问:“老实交代,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那可是崇义啊,华国现在硕果仅存的少数几个已经在国际电影圈子站稳脚跟的男神,多少知名导演、编剧、制片人排队都不一定请的来的大咖。而且他才三十八,职业生涯刚开启不久,未来必然步入神坛的存在,像自己这种一网下去成百上千的新人想抱人家的大腿都嫌没资格,你们可倒好,竟然说我“秒杀人家”?!
  我是死的速度秒杀人家吧!
  董博真的要哭了,回过神来之后就哆哆嗦嗦的给自家经纪人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带了哭腔:“王姐,我可能药丸!”
  董博的经纪人手下同时还带着其他六七个人,不过这两年就数董博最火,所以跟他联系也最频繁,关系也最好,接了电话也是愁得慌,“你先别急,公司已经拨人了,让我最近就单独带你,我马上去你那边,大家一起商量下对策。”
  短短半个小时,一个瞬间拼凑起来的应急小分队就在董博租的公寓里碰头,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其中一个很大的议题就是:
  这次董博被拉入战场到底是误伤还是有心。
  这事儿发生的时机和方式都有些奇葩,倒不是说以前没有过先例,可怎么就偏偏落到他们家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下就没有无因之果,没准儿就是有人看董博红起来了,想要借刀杀人,借崇义之手提前把他拉下马。
  远的不说,跟他同期选秀的几个新人就非常可疑。
  这年头的选秀也不单纯了,第一步就是得卖惨,好像谁家庭幸福、父母双全就没脸登台似的;第二步就得机灵会来事儿,懂的拉拢粉丝,比如说自己生活的特别艰辛,多么热爱艺术却苦于没有展示的平台之类之类的。
  然而董博这小伙儿……偏偏就是个家庭幸福的孩子,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条件很好,养的人都有些天真的纯洁,所以当初从比赛海选的时候就特别招人恨……
  董博完全没想的那么远,张了张嘴,眼圈都急红了,一头被染成奶奶灰的小卷毛也跟着颤巍巍的,“都到了这份儿上,谁还在乎这个啊,哥哥姐姐们,我的演艺生涯才刚开始,我不想死,你们救救我!”
  说完,他又眼泪汪汪的看向自家经纪人,试探着说:“那什么,要不我先跟崇老师解释一下?你们谁有他联系方式吗?”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看他。最后还是经纪人王姐硬着头皮解释道:“咱们就是个小团队,哪儿能联系上崇老师啊。再说了,这会儿你要开口的话,反而显得心虚,来来来,咱们从长计议……”
  不怕说句没出息的话,咱是什么段位,人家崇义又是什么段位?你想解释,人家还懒得听呢!真要冒冒失失的跳出去解释,没准儿广大网民反而厌恶,要说你用心险恶,想借机蹭热度。
  董博哦了声,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硬是把一双大长腿折起来,就这么抱着缩在墙角,泪流满面的缅怀自己可能尚未来得及绽放就迅速枯萎的演员生涯。
  呜呜,他还年轻,他还想通过努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跟偶像崇老师合作一次呢,可是现在……
  很快的,董博所属公司和他个人的talk就都发表了一篇官方声明:
  “近日网上发生的关于我公司旗下艺人董博怂恿粉丝挑衅崇义的言论并不属实,经多方核实是网民个人行为,与我方无关,希望大家客观分析,理智对待……”
  至于董博的个人talk公告,语气则更活泼一些,也更符合他平时欢脱小奶狗的形象:“求放过,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周围的人都知道崇老师就是我的偶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跟他合作一部戏……”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转折一个接着一个,不光董博这个被第一个点名对比的,就是其他几个不幸被牵扯进去的艺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跳出来发布声明,极尽夸张之能事的诉说自己和崇义的私交是多么多么的铁,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绝对不能姑息。
  现在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
  开什么玩笑,平时大家背地里互捅刀子也就算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看破不说破,都挂着遮羞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这个胆量和勇气跟崇义正面杠!锦上添花也比落井下石的好啊。
  这回的事情谁是谁非一目了然,恐怕崇义还真未必会伤筋动骨。
  他是出了名的低调君子不假,不爱跟人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但君子也是会记仇的,更有甚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量变引发质变的威力可比真小人来的更可怕!
  况且这次还牵扯到他那个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儿,水分大小不说,反正看架势他是真想认,万一真给触到逆鳞,秋后算账可不是谁都经得起的。
  于是一时间,原本习惯独来独往的崇义好像成了交友遍天下的典范,朋友多到数不清!
  连经纪人庞冲都忍不住打来视频电话揶揄,“没想到你这社交做的不错啊,没准儿还能入围个年度交际达人啥的。”
  崇义哪儿有工夫搭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真是像董博的经纪人想的那样,根本就懒得看别人的评论,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剧本,然后给依旧跟自己不亲近的闺女发短信,汇报自己的日程。
  庞冲挺满意,“你这心态就挺好,对了,我刚给你邮箱里发了几个商业合同,你看看,没意见的话就签了给我发过来。”
  真是错有错着。
  跟外面普通大众的跟风随大溜、人云亦云不同,绝大多数厂商却是敏锐的意识到里面可能蕴含的商机,于是竟迎头赶上,争先恐后的向正处于舆论漩涡的崇义递上橄榄枝,其中不乏国际知名的一线品牌。
  短时间看来,崇义确实是陷入了“私生活混乱”的漩涡无法自拔,可细细追究起来就会发现那些“证据”根本站不住脚,现有的结论也是牵强附会,基本都是有心人落井下石硬掰出来的。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甚至崇义那边都不用特别用心的给自己洗清,只要等网民大众的新鲜劲儿过了,他们略施手腕就可四两拨千斤,然后顺便给他赚一把同情分!
  明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崇义爱的时候很爱,分开之后也做到了不打扰对方的生活,然后现在又在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弥补也许并不属于他的过错……
  这难道不是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现代典范吗?
  而且他有了女儿,更有利于塑造一种沉稳成熟优质男性的形象,人设也好像瞬间丰满,比以前那种高高在上更接地气了。
  当然,不少广告商还暗搓搓得想,要是以后他能大大方方带着自家女儿一起出广告就更美了……
  假如崇义真的将这些合同都签了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中,他少说也能轻松入账一点六个亿,这还是税后!
  崇义皱了皱眉头,“眼下我就想专心拍完这部戏,然后处理一点家事,这些商业活动能推就推了吧。”
  “我知道,”庞冲点点头,笑道,“所以并不是让你都签了,你可以抽空看一下,其中有两个是真不错,对你讲来的定位和进一步转型也很有帮助。时间方面很宽裕,毕竟代言方现在的代言人还在合同期呢,最早也得明年了。”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道:“老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里有点儿心里话,不知你想不想听。”
  两人合作这么多年了,他这种郑重和欲言又止是真稀罕,饶是忙的焦头烂额的崇义也不免被引起一点兴趣,当即顺势点头,“你讲。”
  “我知道你想专注精力认闺女,可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姑娘的心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开的,也许整个过程会非常漫长,难道你真就要一直将自己强行空白期?你得分清主次,得明白,你的事业不是你们父女关系上的障碍,反而很有可能是一种催化剂。”
  崇义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得了鼓励的庞冲心下大定,继续道:“我觉得你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相互了解,不然就算是把你们关到一个屋檐底下朝夕相处,最终很有可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亲热的父女。”
  “你需要想办法走进你女儿的生活,同样的,也需要给她一个走进你的工作和生活的机会。鉴于你的生活乏善可陈,丝毫无愧人民群众送给你的【寡淡】【隐形】称号,对一个可能还处在青春期的女孩儿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剩下最具有可操作空间的就是工作,说句大白话,全天下有几个人对近距离观察和体验娱乐圈没有兴趣呢?你完全可以邀请她同行、旁观,观察你最真实的一面,这难道不比什么花言巧语的讨好都更具说服力吗?”
  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一通长篇大论,崇义并没像预料中那样感激涕零,然后爽快的签下新的广告合约。相反的,他眼神古怪的盯着庞冲看了会儿,“老实说,我不得不怀疑你背后还隐藏着其他动机。”
  哪怕隔着屏幕,庞冲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家搭档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他难掩尴尬的干咳几声,眼神游移,最终还是第无数次的败下阵来。
  “不错,我是有别的动机,不过很单纯!”
  崇义的眼中充满了赤果果的怀疑。
  庞冲老脸微红,这才实话实说,“老实讲,我觉得这次的危机对你而言很可能是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一直都想着二次转型吗?”
  转型?听了这个词之后,崇义才重新陷入沉思,认认真真的考虑起可行性来。
  不错,他从来不缺乏胆量和清醒的认识。
  当年他以偶像剧演员的身份出道,一部戏就红透半边天,三年后急流勇退,辗转几大戏剧学院潜修两年,然后以一部中外合作文艺片的男二号迎来事业的第二个高峰,一发而不可收。
  几年下来,他已经站稳脚跟,可以不必担心基本生计和圈内外地位,然而他并不满足,并开始耐心寻找第二次转型的机会。
  以前的崇义不好吗?不,他很好,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好了,一直以来他呈献给大众的形象太过完美,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而更贴近于一位高高在上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
  大众敬他爱他,可无形中却也难免敬而远之,中间有种无法逾越的鸿沟和隔膜,不少角色演绎起来仍有些细微的违和感。
  崇义这几年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外界评价很高,可他却觉得自己处于一个瓶颈期,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达到理想中的状态。
  他想当个真正的演员,那种为了表演事业而生,可塑性超强的演员,而非高高在上的偶像和神,然后现在,身为旁观者的庞冲第一个看到了契机。
  个人专业素质跟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因为你的眼神和思维以及表达方式骗不了人。
  长久以来,崇义的敬业精神无可挑剔,对自己的要求也堪称苛刻,但庞冲总觉得他的人生有些空洞和乏味。不是贬义,而是太过单一,已经将表演视为毕生事业的崇义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和消遣方式!
  他太过孤独,就好像是神话和小说中那些只专注于一件事的悲剧人物,看似什么都有,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太过执着于钻研技巧和提高技艺,反而忽视了最本质的东西:全方位体验生活,领悟人生。
  毫无疑问,崇义正如外界给他的评价:“天生的演员”,是个天赋型选手,额后期的勤奋和刻苦更是功不可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闭门造车。
  诚然,过去几年中他也尝试过进行各种技能的演练,现在书法、国画甚至是古琴和琵琶都颇有涉猎,国际一点的枪法、马术、皮划艇、钢琴等更是无需多提,但唯独一点,他的内心依旧空虚。
  他就好像是一个缺了一块挡板的木桶,饶是再努力,周围挡板再高再坚实,水装得再多,也是种不满,因为不完整!
  庞冲想了很久,觉得这就是崇义现在的状态:
  依旧刻苦和时刻追求上进的饱满精神,无可挑剔的职业素养,纯熟的生活技能,以及明显缺失的情感世界和内心。
  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家艺人去恋爱,可一来现代社会的女孩儿,尤其是娱乐圈的女孩儿都生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儿,崇义在她们眼中可能首先是一块巨大的馅儿饼,鲜美多汁……感情反而靠后,庞冲非常担心会影响自家艺人的状态,反而得不偿失。
  当然,最关键的是,或许崇义本身就是那种对爱情没什么诉求的类型,跟江敏分手之后就一直保持在空窗期,并且适应良好。
  久而久之,庞冲也就放弃了。
  单身就单身吧,这样也挺好。
  但是现在,一个空前的转机就摆在他们面前:
  没有女朋友,没有老婆,可是他有女儿啊!
  既然崇义本人想要承担责任,那何不想办法让这件事的辐射效果最大化?
  听庞冲说完之后,崇义半晌没开口,前者就这么屏气凝神的等着。
  差不多是等到庞冲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很可能因为窒息而亡的时候,崇义终于抖了抖那两排被无数粉丝称为“鸦羽”似的睫毛,“我想想。”
  庞冲说的话对他触动很大。
  崇义不想否认,最初在得知自己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时,他确实非常惊讶,但瞬间就决定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她,因为那是一种责任,哪怕无心和意外也无法推脱,更不能推卸的责任。
  可渐渐地,等消息最终被一点点确认,线索一点点变得清晰和明朗起来,他的心态不自觉发生了转变:
  他开始变的欢喜,变得充满期待,好像突然就觉得人生完满了。
  本来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中突然多了几个意外的音符,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就如同白纸上肆意挥洒的彩色墨点,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呈现出怎样的效果。
  但是很奇怪,这种感觉并不坏,崇义甚至非常喜欢……
  崇义一个人想了好久,也想了很多,有些事依旧没有头绪,可有的事却逐渐清晰。
  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因为久坐而略感麻木的四肢,拿过手机,很认真地编写了一条短信,并设定了定时发送:
  “城城,你好,我是爸爸,当然,你也可以喊我崇先生。我今天过得比较忙,事情有些多,也有些杂乱,但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希望你相信,昨天见到你可能是我迄今为止短暂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最华美的语言也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激动和欢愉,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非常抱歉。
  昨天影响到你的心情,我非常难过,也很失望,并非对你,而是对自己,因为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会面,更没有一个哪怕是普通的童年……希望你不要被任何烦心事影响,好好吃饭,按时作息。”
  落款是:迟来却爱你的爸爸。
  顾陌城是晚饭时候接到这条短信的,刚开始看到是陌生号码她还不想看,不过因为心情实在烦闷,竟又难得有些好奇,到底是开了。
  刚看到开头第一句,她就有种摔手机的冲动,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看完了。
  对面的井溶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隐约猜到几分,一直等她看完了才若无其事的问了句,“骚扰短信吗?”
  顾陌城还沉浸在短信带来的余韵中,过了几秒钟才回身,“啊?嗯,对。”
  可不就是骚扰短信吗?谁稀罕看这个!真是闲的!
  井溶了然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两人吃完了饭,井溶见顾陌城连例行的出门遛弯都没了兴趣,略一沉吟,难得主动向她发出邀请,“赶明儿我有个活儿,你在酒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跟我逛逛。”
  老这么憋着不是个事儿,单纯的言语开导又太过苍白无力,还不如弄点事情来做,分散一下精力,调节一下心情。
  若放在往常,就算他不邀请顾陌城还要巴巴儿的跟着呢,可这会儿小姑娘竟先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心不在焉的点了头,“好呀。”
  转眼时钟指向十点,井溶催着顾陌城去休息,“明天要早起呢,赶紧去泡个澡就睡觉去。”
  即便听了要出门的话,顾陌城也还是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晃晃悠悠的去了。
  看着她似乎更加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井溶不禁又叹了口气,然后才发了一条短信,说那活儿自己接了,明天就去,要是对方没工夫的话也甭改期,直接没有下回。
  消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对方就迅速回了短信,干脆利落的说好,又说明天一早就亲自过来接。
  这一晚上,顾陌城还是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乱七八糟的梦,直到东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会儿,次日早上起来时两只眼睛里都布满血丝,眼底下也隐隐发青。
  井溶看了很是心疼,又见她依旧十分困倦,便主动过去替她梳头发,顾陌城也格外老实,乖乖低头给他摆弄。
  井溶今儿先给她松松编了一条麻花辫,斜着越过肩膀摆到右侧身前,然后又觉得脑袋左边有些空落落的,就顺手拿起昨儿崇义留下的向日葵发卡要往上戴。
  “我不要那个!”哪知顾陌城先一步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动作,当即皱眉抗议,“我不要你梳头了!”
  井溶无奈叹气,又戳了戳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瞧瞧,自己白费了功夫了,出力了还不讨好,反而叫人嫌弃!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终究还是麻利的收了尾。
  年轻姑娘么,到底爱美的,顾陌城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几下,又调整一下松散度,看着镜子里漂亮的小姑娘,心情似乎也微妙的好转了。
  发邀请的是苏子市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姓姜,今年不到五十岁,身家巨富,小有名气。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本地人,却在本地发家,也算一段传奇。
  姜老板前年盘下来一块地皮,已经起了别墅群,可是……竟然卖不出去!
  真是奇了怪了,他前几个盘都卖得特别火爆,不等正式开就所剩无几。按理说有前几回的基础,这一个更火爆才对,可偏偏广告也做了,宣传也发了,看房的人也一拨儿一拨儿的来了,最终敲定的竟然寥寥无几!
  甚至本来有好多跟方面看着都挺满意的客户,说是回去考虑一下,结果就没了下文。销售员打电话追踪询问,理由竟然十分千奇百怪,基本上都是很偶然的小变动,然后就影响了他们买房的实力和决定。
  姜老板什么法子都试了,然而均收效甚微,眼见着投入的成本迟迟不能回笼,他也急了,请了好多风水师来看,然而都不管用。
  半月前姜老板出去应酬,偶然间听到酒桌上有人提到井溶,说他前段时间来苏子市了,姜老板如获至宝,赶紧跟人套近乎,又千方百计的弄了名片,托了中间人,这才好歹搭上线。
  像井溶这种级别的,压根儿不必刻意宣传,等闲单子根本不接,绝大多数都是圈里人口口相传,相互介绍着来的。就这么着,还得看心情。
  得到井溶肯定的答复之后,姜老板欣喜若狂,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过来接。
  甚至为了更符合对方的口味,打听到井溶偏爱传统文化之后,他还特意花大价钱请人加急做了一套唐装,今儿就上身了。
  衣服是很好的,布料细腻密实,做工无可挑剔,哪怕不识货的人一看也知道很值钱。可偏偏他那高耸的啤酒肚十分显眼,非但穿不出唐装本该有的宽松圆融和洒脱写意,反而多了几分滑稽……
  见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肤黑发的漂亮姑娘,立刻就在心里对号入座,满脸是笑的问候道:“井大师您请,顾大师您请!您瞧我这是哪儿来的福气,竟能劳累您二位一块儿出马,那必然是马到功成、手到擒来啊!”
  顾陌城没听进去,只是多往他肚皮上瞅了几眼,挺担忧。
  瞧这肚子,堪称她见过的之最!连当初的王老板都不能望其项背,再这么下去,这人危险了。
  生意场上混的人一般都对身边人的细微情绪非常敏感,觉察到她视线的姜老板难免有点尴尬,本能的提气,用力将那圆滚滚的肚子往里缩了缩,脸都微微憋红了,顾陌城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上了车之后,姜老板又非常体贴的问:“不知两位用过早饭了没有?要是没的话,咱们顺道去卿和楼吃早茶,那儿的早茶可是一绝,很顺心。”
  井溶上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也不抬眼,只是淡淡道:“已经用过了,直接去楼盘那儿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又悄声问了顾陌城的喜好,叫人替她买了杯鲜榨芒果汁上来。又很细心的放了一杯清水,好方便喝完果汁清口。
  他们出发的比较早,成功的避开了堵车,约莫四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刚一下车,顾陌城就对着扑面而来的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做了个深呼吸,由衷赞叹道:“真不错呀。”
  果然正如井溶所料,她的心思比较单纯,脑子想事儿也挺简单,一旦身处外面的大环境下,很容易就会被吸引注意力,自然也没工夫伤春悲秋了。
  姜老板闻言难掩得意的指着前方那一大片在满山苍翠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说:“那是,不瞒您说,这大半辈子我也算跑遍了天南海北,唯独相中了这块地皮!您瞧这山,这水,这环境,这空气!都杠杠的,在这儿住着,美容院的钱都省了!”
  也不怪他这样嘚瑟,实在是这个地方真不错。
  这片别墅群就坐落在苏子市湿地公园旁的山上,空气湿润,植被覆盖率极高。而山上又种满了竹子,景色比起许多华国知名景点也不遑多让。
  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的挺拔竹林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偶然有风吹来,便发出刷刷的声响,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依山傍水,又呈合抱上升之势,按理说合该是对事业家庭都颇有裨益的风水宝地,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一行人换了别墅区的小电瓶车往里走,沿途一步一景,叫人流连忘返。
  见顾陌城看的入神,姜老板适时道:“您若觉得好了,不用见外,就在这儿住着!看中了那套咱就住那套,甭客气!”
  顾陌城一听,瞬间警惕起来:该不会不想给钱吧?!
  顾陌城一时没言语,姜老板也才不大透她的想法,不过俨然已经将这个看上去更软乎的小姑娘当做突破口。
  他正打算再说点儿什么套近乎,却听井溶忽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必,这房子我们可消受不起。”
  这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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