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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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座偏殿的里间,一向脾气和软胆小的小德子都忍不住轻拭眼角,替方明珏不忿。
  徐慕怀摇头道:“陛下这是安排了事,但却一时无法奏效,只得拖延时间。从京城启程去大晋,銮驾浩荡千人有余,行进必是缓慢,到得边境恐怕便得有一两个月。而且大晋皇帝的千秋节是在盛夏,远着呢。”
  小德子哽咽道:“陛下都及冠了,一国之主的尊崇,也就皇后还在时过过几天好日子……”
  萧乾还活着此等密事自然不敢告诉小德子,小德子一想到当初颂阳殿的和乐融融,皇后逗着陛下抢一块糕点,霖铃和自己在外侍候,再看今日,皇后霖铃都去了,陛下也要一去不返……
  思及此,小德子就差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小德子那止都止不住的泪水看得徐慕怀都烦了,斥道:“哭什么哭,还是不是个男人?!”
  小德子抹着眼泪,理直气壮:“不是!我是太监!”
  徐慕怀气得差点哭给他看,没得说,不再搭理小德子,径自掏了本书看。等到入夜时分,他便带着小德子,七拐八拐地从两个偏殿隐形人,退化成了冷宫隐形人。
  这便是方明珏吩咐的。
  大晋来使带的人毕竟不多,又与杨晋余党纠缠一处,正是机会。徐慕怀与小德子都属他亲信,若等大晋来使反应过来,恐怕都少不了一个随同前往的名额。到时若有一人挨不住开了口,恐怕他和萧乾便是真要被一锅端了。
  方明珏多疑,徐慕怀和小德子,他的信任有限。
  徐慕怀照旧将方明珏的信递了出去,来接的是萧乾。萧乾当场拆信看了,没说什么。只是三日后,大晋来使并着羽林卫近两千人,随銮驾出京时,后面悄无声息地尾随了一小队人。
  人马太多,容易招人眼,萧乾让孙长逸和左蒙青等人各带几人,相距不远而行,前面再派一队轻骑,先往北去查探情况,而他自己,则是抄着份地图看了一宿,眼珠子都熬红了,推测出了方明珏一行的路线。
  他怕方明珏受委屈,怕他不安多疑,便决定独自先行一步。
  陆路颠簸,水路轻快。
  方明珏一行是先走三分之二的水路,再走三分之一的陆路。水路途中只歇三站,分别是东阳、田怀、符资,都是有名的水乡。
  水中行舟,快慢其实相差不大,尤其小船是很难快过大船的。所以萧乾决定来个八百里加急,直奔陆路,昼夜不歇。
  于是,在方明珏一行到达东阳的前两日,一个满脸碎胡子,蓬头垢发,形容憔悴的高大男子抄着袖子背着包袱,牵着一匹随时都能瘫倒在地口吐白沫的马儿,走进了东阳城。
  东阳城依山傍水,城东城南俱是码头,河流交错纵横,轻舟驶过坊间。
  萧乾随意把马往桥下一拴,蹲到岸边洗了把脸,稍微捋了下头发。然后垂着眼盯着水面上这位兄弟的尊容,抚了抚胸口,生怕自己吐出来。
  就算是北地千里追敌数夜,也未有如此形容不堪的时候,也不知小皇帝若见了还认不认得出来自己。但若要想在重重关卡之下见人一面,那是真不容易,尤其在他的轻功跌入二流之后。
  萧乾忧愁地拍了拍自己的胡子,“挣点气,见媳妇就靠你了。”
  找了间小客栈暂住下,萧乾也不收拾衣裳面貌,就跟个落魄闲汉一般晃悠到了东阳城大街上。耳听着当地方言,绕了没几圈,再对小摊贩开口,便是一口地道的东阳话了。
  他又找路边的真·闲汉换了身衣裳,打听了点事,便回去倒头就睡。
  次日一早天不亮,萧乾来到东阳城最大的城南码头。
  此时四更刚过,离天亮还远着,但码头上却早已热闹起来。送货的大船都泊进来,依次排着号,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打着赤膊搬运东西,远一点的地方停着马车和牛车,都是运往城内店铺的。
  萧乾左右看了看,瞄准一个人,径自过去:“大伯,您这忙着呢。”
  监工的转脸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哪来的闲人,走着走着!”
  萧乾立刻陪着笑,从袖内掏出几枚铜板,塞进监工手里,“大伯,混不开饭吃了,您体恤着,就三两日便可,多了不求。我还年轻,您看我这……一把的力气!”
  萧乾演二混子演得极为入戏,胳膊一伸,直接把旁边路过的一个汉子背着的麻袋拎了起来。
  那汉子吓了一跳,正要说什么,被监工一踹:“磨叽个什么!”
  萧乾嘿嘿笑,直接将手上拎的麻袋一背,跟着前面那汉子走。监工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心下对着几个铜板的孝敬也有点满意,便拿过一旁的簿子,多添了一横,意思是多一个帮工。
  这些帮工不止搬运货物,还负责牵引泊船。
  所以当方明珏站在船头,负手望着远处渐近的东阳南码头时,便见微亮的天光里一艘小船破雾而来,为首一人的身形越看越是眼熟,等那人一抬头,河面起风吹起满面大胡子和一头狂草,那人眼睛一亮,唇角的笑几要压不住。
  看清脸的方明珏:“……朕好像有点晕船。”
  第63章 千方百计
  皇帝出巡, 来到东阳,自然惊动了无数官员。
  东阳太守一边套官服系裤带一边往外跑,马车赶不及, 便纵马往码头去。
  大小官员闻风而动, 天还没亮全吓醒了,等到那船队在牵引下靠岸时, 方明珏便见一片黑压压的身影跪在码头上,远处还有不断到来的马嘶声。
  船靠岸, 众人下船。
  东阳太守弯着腰, 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大晋使臣身边, 苦着脸道:“还请大人恕罪!都是小的疏忽,本以为按算程,还有一两日功夫才到, 来候着的吏员不得力,全是小人的过错!”
  一府太守,对他国使臣自称“小人”。
  方明珏在旁,心底发寒。怪不得有人说, 南越有文人,而无风骨。想着又是自嘲一笑,何必怪这些人, 自己不也是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吗?
  大晋使臣淡淡扫了东阳太守一眼:“照你的意思,提前到了,反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东阳太守浑身一抖, 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又是一通声泪俱下的服软,还赶忙表示不仅备下了珍馐美酒,还有薄礼相赠。
  大晋使臣在大晋不过是个五品官,日日要看人脸色行事,一来南越却风光了,连南越皇帝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当初的谨小慎微全然不见,翘着尾巴便道:“皇帝一路奔波劳累,不如先行去驿馆歇息吧,本官先去乐呵乐呵。”
  方明珏学萧乾学了个十成十,早便把脸皮置之度外,当下就应了。
  视线再在人群中一扫,却见当初牵引泊船的汉子们早便被清场出去了。之前是不知来的是皇帝的船,眼下知道了,怎会再让几个苦力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大晋使臣被无数官员簇拥着走了,方明珏身边围着一圈大晋侍卫,上了马车,前往驿馆。
  皇帝出巡住穷酸的驿馆,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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