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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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突然之间昏过去, 谢思思猝不及防。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群人就冲进来, 一时间兵荒马乱, 当下便惊呼一片。
  紧接着一切变故就如脱了缰绳的马儿, 完全失控。不期然冲进来的下人, 尖叫着跑出去喊人的婆子, 随着人越来越多地聚过来, 一双双惊恐又暗藏鄙夷的眼睛盯着她。相似的情景,相似的话,唯一不同的, 是地点从上辈子的竹林变成这辈子的水榭。谢思思捂着赤裸的身子,看着匆匆跑出去通知周谢两家主母的周家下人,不知所措。
  不久后, 周家的主母扶着大公主匆匆赶过来。
  落后一步的是谢家人, 谢国公夫人不过在听了半个时辰的戏,迎头就劈下来一道闷雷, 劈得她几欲昏迷。
  锦瑟琴音已经从苏婆子的屋里跑过来, 头垂得低低的。而谢思思在看到王氏的一瞬, 眼神闪闪烁烁, 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知女莫若母, 王氏一看这她这反应心里就猛地一咯噔。再一看旁边昏厥的太子,扶着下人胳膊的王氏只觉得天旋地转。
  思思往日胡闹, 她只当女儿年纪还小。想着往后再好好教,总能把人搬回来的一天。谁知道这才放松了片刻, 这丫头一转头就闹出这么大的祸事!
  心思一转, 旁边的大公主已经当机立断,带着女眷全退了出去。
  东宫的内侍涌进来,七手八脚地就替昏迷的赵宥鸣穿好衣裳。刘展脑中电闪雷鸣,面上方才多饮几杯而染上的薄红一瞬间就全退了干净。顾不得谢思思还赤身/裸/体,冲上去背起太子便往外跑。
  刘展是武官,脚步飞快,落后一步的东宫内侍腿软脚软的哪里追得上?于是一个个扯着脖子就在水榭里大声叫嚷着传太医。
  宁静的水榭此时闹腾得跟菜市口似的,周家整个儿都被惊动了。
  花园那边看戏的夫人们听到了风声,当下连戏都不听了。其中耐不住性子的几位更是扶着下人的胳膊,匆匆赶来水榭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谢思思原本计划暗中与周博雅冰释前嫌的欢爱,此时彻底泡了汤。
  迷茫地由着锦瑟琴音拢好衣衫,万千委屈不曾说出口。
  王氏出手也实在仓促,突然之间,帮她穿衣的锦瑟就被王氏猛地一巴掌扇得撞到了柱子上,当场就扇掉两颗牙:“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四姑娘的!四姑娘醉了酒,明明在客房歇下了,怎么被贼人掳到这儿来?还出了这档子事!”
  王氏不愧是国公府主母,稍息之间便做出权衡,将损害将至最小。不过她此时是真的怒极,这一巴掌下去,丝毫没有留余力,虎口震得发麻。
  锦瑟哪里愿意承担这样大的罪名,当下便哭喊着冤枉。王氏半点不给她申辩的机会,身边嬷嬷二话不说堵住嘴便往外拖。
  “周大夫人,大公主殿下,”王氏知今日这事儿不是周家承担恶名,就是谢家的名声再毁一次。女儿被这么多人看了身子,不管是不是周家的错,她此时也不想跟周家攀关系了。今日一过,周谢两家就是有心重修旧好也不能了。于是她张口就把错全往周家头上扣,“思思今日在周家遭此陷害,清誉全毁,你们不给一个交代?”
  锦瑟被拖出去,也就是一夕之间。琴音看锦瑟遭此厄运,立即吓到了,跪在地上就砰砰地给谢思思磕头:“姑娘,姑娘,姑娘求求您!”
  “住嘴!”王氏一听这话不对,看了眼身边下人便不准她坏事,“拖出去!”
  琴音心知今日被拖出去,就是一个死字。她思思死抱着柱子,希冀地看着谢思思。祈求她看在她们从小伺候她的份上帮她们说句话。然而谢思思根本看都不看两人,只低着头呜呜地哭,肝肠寸断地哭。不管琴音如何求,都无动于衷。
  方氏看出这丫头话里有话,有心留下琴音,谢家下人却比她嘴更快地把人拖下去。闲杂人等都清干净,在场除了当事人谢思思,就只剩周谢两家的女眷在场。
  方氏眉头皱起来,软和的脸此时也冷肃下来。
  谢家人面上个个青黑一片,未出阁的几个谢家姑娘快恨死谢思思了。
  这么些年,因着谢思思一个人放诞任性的各种行径,谢家姑娘的名声早就岌岌可危。原就亲事艰难的她们,心知经此一次,往后怕是更难觅到好人家。其中谢五姑娘正在跟御史大夫家三公子议亲,过了三月就要定。
  谢五姑娘当下就昏过去,过了年她已经十八了,这好不容易得的好亲事怕是要黄。
  且不提谢家如何惊恐,大公主心中的震怒不必王氏少。在今日之前,她心里还拿谢思思当周家人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就是怀恩大师断定了谢思思是周家人,她也不会再允许被旁人占了身子的女人辱没自己的金孙。
  可即便如此,但今日这事儿乱了她的预想,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今儿这事儿明摆着谢思思是被人算计了。谢思思再荒诞也做不出这等违背人伦的丑事。一想到有人胆敢在周家使不堪的手段害人,大公主就怒不可遏。手里的玉佛珠当下就砸到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大公主一双凤目里仿佛射出了冰凌。
  她森然的嗓音不疾不徐,叫这水榭里瞬间冰天雪地:“查!必须彻查到底!本宫倒是要瞧瞧,是哪个鬼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儿!”
  谢思思当下被人点醒了似的尖叫:“是周家府上的表姑娘,是她害我!”
  计划全被打乱,谢思思此时已经分不清利弊好赖了,张嘴就要把赵琳芳给抖出来。等她话一说出口,混乱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起来。谢思思叫嚷着周家表姑娘害她,谢家人面面相窥,实在不懂这之中什么曲折。
  周家府上表姑娘是谁,谢家人不知,周家人却清清楚楚。周家人面面相窥之中脸色剧变,连持重的大公主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胡说什么?”大公主闻言顿时冷下脸来。她当然不信,芳姐儿那般温婉知礼之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原本还怜惜谢思思遭此祸事,此时只觉得她无可救药,“芳姐儿与你无冤无仇,如何要害你?”
  谢思思却不怕她冷脸,尖声哭道:“就是她!”
  她口齿清晰道,“我是听到她跟一个婆子商议要给博雅下药,好生米煮成熟饭,叫博雅不得不收了她才跟着她来这个水榭的!若非她,我怎会到这个破地方来!”
  事关自己,谢思思自然不会犯蠢,一股脑儿地将所有错全堆到赵琳芳头上:“是她不知羞耻地妄图借今日人多算计博雅,她要给博雅下腌臜的药。我如何能叫她得逞?自然是追过来,提醒博雅切莫中计……”
  她虚软无力地靠在谢家下人身上,声泪俱下:“哪成想会阴差阳错中了招!”
  谢思思哭得直打嗝,那模样别提多可怜:“都是那个贱人害我!”
  谢家人立即抓到了把柄,此时恨不得吃了人。
  大公主面色已经铁青。谢思思话说得有理有据,根本不是往日糊涂做派,当下她便觉得不好。若是再一味地维护赵琳芳,倒显得周家心虚了。大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紧紧得发疼,她自从嫁来周家,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
  于是凌厉地一眼甩到谢家人身上,吓得谢家几个姑娘怯怯地退后一步。顿了半天,她才冷冷地吩咐身边之人把赵琳芳找来。
  是真是假,当面对质了再说。
  “不必找,”谢思思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自觉人生都晦暗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表哥身边,谢思思心如死灰,反正她这辈子又要回到老路上,今儿不扯下赵琳芳那贱人一块肉她就不姓谢,“她就在那苏婆子的屋里,我绑起来了!”
  方氏立即给苏嬷嬷一个眼色。
  苏嬷嬷点点头,带着人便去了苏婆子的屋。大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浑身那股子气势放下来,吓得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等了一会儿,苏嬷嬷竟真带来了赵琳芳主仆。
  大公主当下身子晃了两晃,吓得周家人赶紧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就见赵琳芳主仆被人推搡着进来,嘴上还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这幅模样,周家上下其实都信了。大公主一口气噎在了胸口,心里信了一半,却还想着给赵琳芳一次辩解的机会。
  “芳姐儿,谢四姑娘指控你下了腌臜之药,你可认?”
  赵琳芳自从清醒,就知道今日这事儿必然败露。早在醒来之后她便琢磨了应对之法。原本想借着今日被大公主察觉,正好表露了对表哥的心意。而后再装一装可怜,道一道真心,求得大公主的怜悯,兴许就因祸得福破了周家不准纳妾的规矩,允她进表哥的后院。
  她都想好了,连何时落泪何时哀求都想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撑了半天不慌的心都乱了一乱,憋得脸都青了。
  “姑祖母……”
  赵琳芳脑子飞快地转着,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慌。哪怕四周嘲讽的目光快把她淹没,她必须撑住了。这般想着,她泪水哗啦啦就流下来。
  “四姑娘说得不错,”她哀哀地哭着,此时仿佛终于被发现了有释然也有悲苦道,“表哥文韬武略,英武不凡,试问哪个女子能撑住不动心?可芳儿心里苦啊……”
  她半真半假地哭着,“芳儿年幼丧父丧母,一日得姑祖母怜爱带回了周家,便不想离了姑祖母身边……芳儿这半年来总是想,若能永远留在姑祖母身边就好了。小枫劝芳儿,说是若芳儿能入表哥的房里,往后就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芳儿糊涂,被人蛊惑就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芳儿知错,请姑祖母惩戒!”
  不得不说,赵琳芳这话戳到了大公主的软肋。
  大公主对赵琳芳所有的怜爱,俱是来自于对她那早逝的妹妹。赵琳芳此时声泪俱下,虽说对于祖母只字未提。但提起赵琳芳的爹,一样能教大公主心软。毕竟她爹是祖母唯一的骨血,爱屋及乌。
  “你,”大公主果然被戳中了,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你糊涂啊!”
  “是,是芳儿糊涂,”赵琳芳柔弱却态度坦然,反倒叫人看着舒坦了许多,“芳儿笨,想不出别的法子。这本是芳儿自己的错,可谢家姐姐今日却因芳儿一时糊涂误伤至此,芳儿,心中着实愧疚……”
  她虽未直言,但这话就明摆着说谢思思活该,自作自受。
  谢思思脑子哪有她转得快,好半天没听明白赵琳芳这话什么意思。一旁她娘王氏气得浑身都在抖,这什么狗屁的周家表姑娘,这是不想担责任?
  “赵姑娘此话何意?难不成你一个大家姑娘,给已成婚的世家公子下药,上赶着做妾还有理了?”事关女儿,王氏可顾不得此话刻薄,“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手下做的,口中说的,都是如此强词夺理之事,难不成以为哭一哭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姑娘,你可看好了!”
  王氏才不允许旁人这么害她女儿,“你这一时糊涂害得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如今你在大公主殿下面前落点儿泪混过去。就不知这话到了皇后娘娘耳中,当今太子妃的耳中,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地以一时糊涂解释。”
  大公主本有些动容的神色僵硬了,王氏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她是非不分了。
  “情有可原是确实,但兹事体大。”
  大公主脸色难看道,“殿下如今正在客房由太医诊治。芳儿啊,你这一时糊涂可闹得太过火。若是太子的身子有个闪失,圣上追究下来,本宫也保不了你。”
  “太子?”赵琳芳梨花带雨的脸孔僵硬了,“太子怎会在?”
  谢思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赵琳芳的意思,气得脸涨红。她张口就要说什么,却被谢家下人死死堵住了嘴。其实她心里也没想明白。就是啊,明明这贱人下药是下给博雅的,为何太子表哥会出现在哪里?
  想了半天,她突然觉得,难不成是命中注定了如此?
  ‘命中注定’四个字猝不及防冒出来,谢思思想起上辈子她在东宫的种种,脸就刷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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