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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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亦客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的话是不是可靠,但是和亲之事已定,出发之日也渐渐接近,就算是有异议,他这个时候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临行前前一天,刚刚过了上元三天,覃亦歌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坐在榻上,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红豆白糯元宵,正在冒着热气,她一只手拿着勺子,目光却从不曾离开过手上的书。
  宣娘走进来挑了挑炉子里的火,扭头不解地问道:“以往公主都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怎么现在看起书来,已经废寝忘食了?”
  覃亦歌抬头,调整了一下坐姿,摇头笑了笑说道:“长靖王虽然为人风流,吊儿郎当,但是治军领兵却是无人能及,我若是不多学一下,如何在那边站得住脚?”
  “可是公主是嫁过去当王妃的,又不是过去当长靖王爷的副将的,为何要学习这些?”宣娘不解。
  “若是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在意,自然是不需要这些,可是南梁遥远,此途凶险,怎能真的活成闺中妇人?”
  “可哪那里算得上是夫妻,岂不是成了军中之友的关系?”
  覃亦歌微微正了正脸色说道:“宣娘,此行过去,你便是最亲近我的人,便最应该清楚,我们不是过去享福的,这种话,私下说说就罢了,不可表现在徽奴她们的面前。”
  宣娘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教训,立刻低眉俯身应了声是,但是心中不免有些难言,以前公主也是经常教训她们的,但是那种张扬在脸上的怒气,和现在沉在心里的镇静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可能是即将嫁人,便长大了吧,女子总会有这一天的,宣娘看了看桌子上的玉碗,柔声道:“这元宵已经要凉了,要不要再热热?”
  她是从小看着这个公主的,虽然自己做的元宵很得她的口味,但是她不喜冷食,不喜甜腻,再好的事物,若是放凉了,失了原味,她也不会喜欢的,她伸手就要去拿那个白玉小碗。
  但是只听到“啪”的一声,折了页的书被扔到了案几上,一只细嫩的手比她更快地将那碗元宵端了起来,她惊愕地抬头看去,覃亦歌已经用勺子盛起来一个已经有些瘪下去的团子喂到了嘴里。
  这样的场景太过少见,也太过不明所以,就算是一只自认是了解公主的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伸出去的手呆呆地停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覃亦歌仿佛没有看到宣娘的样子,敛眉将嘴里的元宵咬破,细滑的红豆流馅立马滑到了喉间,一颗汤圆咽下去,香气还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她没有抬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四颗元宵,缓缓开口道:“燕北的药红豆是别处都没有的,你去备些,过几日一块带走吧。”
  宣娘怔了一下,顺势将空中的手收到了腰间,低头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
  覃亦歌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伸手揉了揉鼻尖,轻轻呼了一口气,将适才翻涌出来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手中的勺子搅了搅,又咽下去一颗元宵,才幽幽地道了句:“确实不如刚出锅的好吃。”
  但是比起来那牲口院中冰冷或者馊臭的饭菜,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她在冷宫待着的第一场雪的时候,便很想吃一次这红豆元宵了,想象着糯米面的团子在被咬破,里面的红豆在嘴里溢出来,再喝一口微甜的热汤,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从来从没有注意过,但是在那一场雪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在大燕的每一年初雪,宣娘都会亲手做一些红豆元宵,配着雪景的时候,在亭子里捧着热碗,能听到她在身后含笑道:“心之谷1入肠,来年都不伤,况且燕北的药红豆是别处尝不到的。”
  心之谷入肠,来年不伤……多好的祝愿,多好的话语,就像是老人劝慰孩子多吃几口饭的时候顺口说出来的俗语。
  曾经也有这样的人,在冬至的时候提溜着她的耳朵,将羊肉饺子往她的嘴里塞,说着“冬至不吃扁,冻掉半边脸”这样子哄小孩子的话,只是那种场景过于遥远,她甚至连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起来的。
  因为那个时候太小了,但凡长大一些,她哪里还是那样服管教的人。
  覃亦歌看着面前已经空了白玉小碗,将它放到了一边,动作也不温柔,像是将情绪都一起扔了出去一样,又拿起来一边的兵书,时不时用笔在旁白的纸上画些图形。
  她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去怀念以前,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去计算,去推演,去学习,和她做过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又和所有远嫁的女子都一样。
  跨过大燕与南梁之间的祁山一脉,她就将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没有兄长的庇佑,没有父王的宠溺,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应对了。
  她知道跟很多人比起来,自己已经是博学的,但是还不够,这些,还不够她在那个虎狼之地立足,她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万无一失。
  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大燕的数十万,数百万的子民,是已经满目疮痍却还在没有放弃生机的大燕的土地,是自己血脉至亲的人,所以她决不能倒下,决不能再死在那个距离故国万八千里的冰冷地方。
  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大阵仗喧哗,没有一个公主嫁娶时候应该有的十里红妆,张灯结彩,满城同贺,众生共喜,因为这不是嫁娶,这是求和,是和亲,是将大燕的脸面生生撕掉,然后躲在一个女子身后苟活。
  燕帝依旧不能起身,似乎病得更重了,覃亦歌在门外叩了三扣,转身走到了早就转备好的轿子前,上轿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宫城之内,不得骑马,能够如此嚣张又理所当然地人,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但是她并没有立刻转身,直到周围的人行礼道了一声:“见过三皇子。”
  覃亦肃从马上下来,也不介意覃亦歌是背对着自己的,走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可是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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