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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嗝!……城隍庙边上的熊婆子给咱算过,爷爷我上辈子乃岳王爷手下一员猛将,忠义刚猛,被小人害了才死的……都他妈别扶我!”
  沈识老远就听到黄毛在屋子外头嚷嚷,正准备开门,就听“咚”一声闷响,他竟直接躺在了大街上。
  “喝了咱的酒啊/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啊/见了皇帝不磕头……”黄毛指挥家似的挥着手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喊。
  沈识一把将他挎在肩上,拎进屋去,笑骂道:“你这孙子还唱上了。”
  “识哥,识哥,我给你说个谜语……有只蝴蝶它只有半边翅膀,为啥还能飞?”
  “不知道。”
  “因为它坚强!哈哈哈哈哈……”
  “……”
  听到黄毛嚷嚷的小兔和南风都从里屋走出来,小兔凑近黄毛闻了下,赶忙捂着鼻子退后两步。
  “哎呀,臭死我了!”
  黄毛佯装大老虎似得猛地扑向小兔:“让我看看谁说我臭了——!”,惹得小兔一声尖叫:“黄毛你真幼稚!”
  南风自知黄毛是为了谢晚云才会陪老蛇那两个手下喝酒的,加之先前他的相助,心里很是过不去。
  “你还好吧?”南风协助沈识一起把黄毛撂到了沙发上。
  黄毛眯着眼打量了南风半天才认出是谁,马上收起了先前的笑意:“你小子怎么也在?”
  “识哥告诉我,你们救了我妈。”
  “识哥?”黄毛看看南风,又看看沈识,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开始管他叫识哥了?!”
  “你不也叫我识哥。”沈识没好气地摆了条湿毛巾扔在黄毛身上。黄毛任由毛巾搭在肚子上,用手指着南风问沈识:“那你叫他啥?风妹?!……哎呀,啧啧,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识哥呀坐在河边~”黄毛又忘情地唱了起来。
  “我看这小子是彻底喝麻了,你想跟他道谢估计得改天了。”沈识叹了口气,拿过毛巾在黄毛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趁机堵住了他的嘴。
  南风点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谢晚云。
  “走吧,别让六叔和温老师等急了。”
  “对对,赶紧走!”
  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人早就想溜的谢晚云赶忙挎好了包。
  “老师,我后天过生日,你会来么?!”小兔拽着南风的衣角,一脸期待的问。
  南风看了沈识一眼,沈识冲他点点头。
  “好啊,我会准备好礼物的。后天见!”
  得知南风会来,小兔欢呼雀跃起来,一不小心踩住了瘫倒在一旁的黄毛的脚。他“嗷”地叫了一声,嘴里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又不知疲倦地开始唱:“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识哥呀坐在河边~”
  沈识闷不吭声地又给黄毛狠狠补了一脚。
  ……
  得知谢晚云已经跟南风安全回家了的六爷,长出了一口气。
  他给温阮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便锁上店门,拎着热好的中药朝师院走去。
  温阮最近总在加班,每天都要很晚才回家。看着他越发清瘦的身子,六爷心里着实着急。
  路过十字路口时,他突然闻到了一阵清香。
  在这潮湿的夜晚,香气若隐若现,十分清幽,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温阮身上的味道。
  顺着香气,他看到了路边那个正准备收摊的卖白兰花的老太太。
  “这是白兰吧?”六爷问道。
  “是啊,买一串吧?”老太太停下推车,冲六爷一笑。
  借着路灯,六爷看清了她的脸上有很大面积的烧伤,半夜里这么一笑,着实阴森恐怖。
  “哦、哦,给我一串!要最香的那个!”
  老太太点点头,从摆放好白兰花的小推车里挑拣出两小朵来,用细线将它们小心地串起来,递给六爷。
  “这么冷的天,你这白兰还开啊?”
  “呵呵呵,只要它想开,就能开。”老太太又笑起来。
  “老婆子——!”
  远处传来声沙哑的喊叫,只见一个穿着蓝围裙的佝偻身影正朝这边快速跑来。
  “你这老家伙,咋又跑来我这边了,慢点跑!”老太太看到那老头,有些生气地撇撇嘴。
  “还剩下俩烤红薯,有个小伙想买,我愣是没卖给他!”
  老头边说边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拎出个塑料袋来,颇为得意地将红薯剥了皮,递给老太太:“给你吃!”
  老太太轻推了老头一把,责怪道:“竟让人家看笑话!”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这么推着小车,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颤颤巍巍向前走去。
  见这对老夫妻走远后,六爷摸摸鼻子,将那串白兰小心地装进胸前的口袋。犹记得初见温阮时,恰是白兰花开的时节,他要将这花悄悄放进他的换洗衣服里。六爷不由得窃喜着加快了脚步。
  如果可以,他也多希望能和温阮一起走向迟暮。
  此生若有至爱相伴,又何惧风烛残年?
  ……
  远远地,六爷便看到了温阮站在校门口那清瘦高挑的身影。
  “喂,阿阮——!”
  温阮应声回头,就见六爷正朝他跑过来。明明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跑起来的样子就像只泼猴。
  “什么味儿?”温阮凑近六爷嗅着。
  “汗吧!”六爷赶忙向后撤了一步。
  “白兰花?”
  “阿阮,你属狗的吧。”见温阮闻出了白兰花的气味,六爷有些沮丧地从胸前口袋里将那串白兰捏了出来:“过来路上买的,本来想偷偷放你衣服里。”
  “陈文武,你还挺风雅的嘛。”温阮嘴上硬,眼睛却已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温阮的眼角有颗泪痣,一笑就褪去了原先那股清冷气质,倒添出几分妩媚来。
  他将白兰接过,别在了衬衣纽扣上。六爷看着温阮慢条斯理地动作,吞了吞口水。不论过了多久,这个人于他而言依然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阿阮,七年了。”
  “嗯……”
  六爷将装了中药的保温杯拧开,递给温阮,又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
  温阮皱眉将中药一口气喝了,赶忙接过糖块放进嘴里。温阮这人看着儒雅成熟,实际上一怕苦,二怕疼,可偏就没个好身体。
  夜深了,白兰花的香气似有若无。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两人竟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打车,就这么并肩走在无人的巷道里。
  路过师院后门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这里是一家已经废弃了许久的老电影院。也不知是资金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电影院在被拆了一面墙后便再也没人去管了,如今落漆的墙体上爬满了爬山虎。
  七年前,陈文武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温阮。
  那时,他还不会被人亲切地唤作“六爷”,而是老城里江湖地位仅次于胡爷的黄皮子,黄二爷。
  隔开师院与红星电影院的这条街叫鱼市街,顾名思义,是一条专门卖鱼的街市。
  陈文武自小就生活在这儿。文武他爸是个文化人,电影院还是国营的时候,专门在里面卖票。文武沾了他爸的光,总能看上免费电影。
  有一天,他看了部名叫《蝴蝶君》的片子,被里面的蝴蝶夫人宋丽玲迷得七荤八素。那时的陈文武就在想,即便蝴蝶夫人真是男人,自己也还是喜欢。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不分男女。
  陈文武他妈死得早,他爸望子成龙,就给他取了个文武双全的名字。可惜他天生就不是学习那块料,从小心思就全放在了打架斗狠上。用隔壁邻居的话讲,这小子就是个天生的流氓。
  于是,勉强读完了个技校,就开始带着几个小弟兄混江湖,也就是在这时,认识了胡爷。
  那时,胡爷在鱼市街附近开了家麻将馆,面上说是供人消闲解闷儿,实际就是聚众赌博。陈文武他爹生性好赌,但凡有俩钱必要往麻将馆去。
  这日,陈文武他爸输光了钱,一口咬定是桌上有人出老千。一向唯唯喏陪的老陈也不知是不是撞了邪,竟与那人撕扯起来。那人是胡子的手下,整个麻将馆里全是自己人。见状将老陈团团围住,一顿胖揍,将人直接打进了医院。
  陈文武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自己老爹让人打进了医院,直接拎刀跑到麻将馆大闹。陈文武学习不咋地,打架却是一把好手。一挑八愣是没怂,打出了一段佳话。这佳话随后传到了胡爷耳朵里,他闻讯而来。两人一番勾兑,竟发现居然志趣相投。几杯黄汤下肚,当即化敌为友,连夜跑去关公庙拜了把子。
  胡爷本不姓胡,老家东北。他告诉陈文武,他们那地方是认五仙的。自己便以“狐”为名号,久了大家就都喊他一声胡爷。陈文武当即决定,他要做了那“黄皮子”,日后的兄弟,就依次排开,分别称“白”、“柳”、“灰”。
  自此,陈文武便有了黄二爷的名号。
  之后不久,麻将馆生意越发惨淡,经营不下去了。胡爷正为难要不要干脆把房子卖了,陈文武提议鱼市街上有家媳妇儿对老公公不好,总在打骂他。这老头有手削面手艺,陈文武有次跟他爸吃过,味道了得。不如干脆就把麻将馆改了,开家面馆,让那老头来削面得了。
  胡爷自知陈文武是个能办事的,便开口就交由他来处理。
  削面老头正愁找个容身之处,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工钱。得知陈文武来意后,二话不说收拾了一点细软,就跟他住进了面馆。没过多久,面馆便营业了。
  在陈文武的打理下,面馆生意相当火爆。老头的儿子媳妇见老头“出息了”,曾经还来闹过几次,得知这是黄二爷的地盘后便再不敢造次。一家人怕被找麻烦,最后连鱼也不卖了,灰溜溜地逃回了老家。
  老头因此对陈文武更加感恩戴德,将所有精力全放在了面馆上。随着感情增进,老头将一身削面绝活连同汤头的秘方尽数教给了陈文武,表示日后自己入了土,若他还想要这面馆,总也有个手艺。
  陈文武也不矫情,当即跪下“咚咚咚”给老头磕了仨头,全当是拜师。陈文武日后那身精湛的削面功夫便是从这儿来的。
  记得那是天刚刚回暖的时候,老城里突然来了帮外地人,就在鱼市街附近开了家酒楼,专门承接那些有钱人的私人聚会。这群人做事很不讲究,仗着有些家底儿和人脉,雇了些人专门到临近的餐馆里搞破坏,搅得别人没法做生意。
  因为黄二爷这名号在老城里多少有些震慑作用,恶性竞争一直也没波及到面馆。但陈文武这人历来好打抱不平,听闻后二话不说,带着一群人直接冲进酒楼把那儿全砸了。
  砸店这事儿在坊间可谓大快人心,但陈文武却因此惹上了官司。这家人要求陈文武尽数赔偿他们的损失,不然就把事儿闹大。
  陈文武自然是大丈夫赤条条一身无牵挂,心说闹大就闹大。但胡爷经过调查,得知这帮人来历不浅,他的意思是这钱他出了,事情能平则平。不然真要是把陈文武给“闹”进去,这大好的青春可就白白葬送了。
  这事儿最后到底是被胡爷出钱给平了,但陈文武吃了瘪,心里总也不甘。特别是那家酒楼老板的儿子还有事儿没事儿来他面前贱嗖嗖晃上两眼,根本就是□□裸的挑衅。
  于是,在摸清这小子的动向后,陈文武叫上了几个伙计,准备趁他周五晚上带女朋友看完电影出来时给他一闷棍。这伙人树敌太多,鬼知道是谁打的,到时也让他们尝尝吃瘪的滋味儿。
  ……
  周五当晚,陈文武从他爸那儿弄清了电影院的排片时间后,就带了人守在红星影院外头守株待兔。
  天一点点的暗下来,影院里传来骚动,那小子看的夜场电影结束了。
  “哎呀,这个电影一点也不好看,我都没看懂呢。”一个夹杂着方言味道的声音惺惺作态。陈文武暗骂一声,这小子的眼光真差,好歹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哪儿找了这么路神仙,打远一看还以为是茄子成精了。
  “天这么晚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家啊?遇到坏人怎么办?嘴上说着对人家好,心里还是怕你老婆。”那声音继续扭捏着。
  “胡说,那我咋不带她来看电影呢?再等我几天,一准儿跟她离婚!”
  陈文武暗地里冷哼一声,还真是意外收获。
  “二爷,上吧?”
  陈文武摆摆手,虽然那女人一看也不是啥好鸟儿,但冤有头债有主,今天的账他只跟酒楼小子算。
  这对男女又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终是分开了。见女人走后,酒楼小子大概是尿急,吹着口哨找了个墙角就尿起来。
  陈文武见四下无人,明白时机已到,找准机会将麻袋猛地往酒店小子头上一套,而后连人带麻袋地一并抬到了无人的夹道里。
  “啊!!!我□□们祖宗——!”麻袋里的酒店小子发出杀猪般地惨叫。
  陈文武冷笑一声,举起碗口大的粗木棍就朝麻袋猛夯下去。
  “啊——爹!我错了!爸爸!”
  深夜无人的夹道里一片昏暗,偶有路人经过,见状也是赶紧溜之大吉。
  声声嚎叫刺激的陈文武有些红了眼。这些人平日里仗着那点破钱和关系,耀武扬威,早就惹了众怒。如今新仇旧恨夹在一起,所有人都有些上头。
  “喂,再打可就出人命了。”一个温润而清亮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
  正当陈文武寻着那声音朝巷口看去时,恰巧起了一阵风。
  席卷着枝头间白兰花香的风拂过他滴汗的脸,过往着一股清幽的香气。有一瞬间,他竟以为是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
  ……蝴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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