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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在天空依稀有光的时候到达琉县汽车站。沈识与南风下车后便直接去了医院。
  病房中并未见到谢晚云,他们就又朝着医院后那扇灰色大门里的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外,谢晚云头发凌乱的站在门口抽烟。不施粉黛的脸色隐隐有了黄气,背也因身体不适有些佝偻。
  南风瞬间觉得,谢晚云老了。
  “去看他一眼吧。”谢晚云朝铁门后看了一眼。
  沈识冲南风轻轻点了下头:“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南风转身进了太平间。
  谢晚云的目光透过南风看向他身后的沈识,脸上不动声色。待南风进去后,方才开口问道:“我儿子常受你照顾?”
  沈识点燃支烟,并不打算作答。
  “为什么帮我们?”
  “放心,我已经从乐无忧脱离出来了,没那么多阴谋。单纯就是挺喜欢南风的。”
  “喜欢?”谢晚云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猜测。
  沈识懒得跟她说那么多,走远了几步兀自抽烟去了。
  琉县比安城温暖些,一树杏花攀过医院的围墙盛放着。风一吹,花瓣便飘落下来,带着清晨潮湿的芳香。
  冒着寒气的屋子里,南风与南译见面了。先前便已有化妆师为南译修整过遗容,可不知是不是小城市这方面的技术不行,死后的南译长得跟活着的时候不太像。南风甚至还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敢确认。
  前些日子见到他时,南风便已经心知他八成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医生说,南译治疗时挺配合的,无奈病情发现的太晚,医生也没什么办法。
  从管床的小护士那儿,南风听说南译在陷入昏迷前的一晚,拉着谢晚云的手大哭了一通。谢晚云像哄孩子似的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哼了一宿的歌儿。
  南译死前没受什么罪,甚至还在最后吃了顿包饭,谢晚云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小护士感慨地问南风,他的父母是不是感情特别好。
  南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下头。
  记忆里,南译总喜欢安静地坐在阳光下的写字台前研究那些艺术文献,一坐就是一天。谢晚云就会边站在阳台上晾衣服,边哼着歌。南译听到她唱,就会抬起头来跟着唱上两句,他们最喜欢唱的就是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苏芮的《请跟我来》。
  空气里荡涤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南……爸……”南风的喉结上下动了几次,最后还是轻叹了句:“这辈子就都算了,下辈子见吧。”
  太平间内,一生一死,冰释前嫌。
  ……
  小兔在掌声雷动中收获了市小主持人大赛的第一名,台下的黄毛激动地泪流满面。按照要求,获胜者将要特别准备一个才艺展示,小兔表演的是独唱《捉泥鳅》。
  甜甜的嗓音随着伴奏轻快地唱着:“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小兔跑下台,来到黄毛坐的第二排拉起了他的手,将他牵了起来:“小牛的哥哥带着他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观众席再次传来热烈的掌声。黄毛看到不少家长都对他投来了羡慕的神情,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多年来练就的厚脸皮顷刻间化作火烧云,傻笑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抱起小兔转起圈来,小兔开心地朝大家挥着手。黄毛是真的高兴,就跟自己被夸奖了似的。这辈子,他都没怎么被人认可过。
  比赛结束后,小兔跟沈识通了个电话汇报好消息。沈识夸了几句,就让她把电话给黄毛,叮嘱他尽快把小兔送来琉县。
  “放心吧,我们这会儿就往车站走。”
  “成,我先去帮南风忙了。到地方了联系,我去接你们。”
  “去吧去吧!”
  挂了电话,黄毛看向一旁气鼓鼓地小兔,拉了拉她的小辫子:“怎么了祖宗,咋又生气了?”
  “沈识太过分了!他敷衍我!”小兔不满地大叫。
  “就是!走,咱吃好吃的去,不理他!黄毛哥稀罕你!”黄毛牵着小兔的手,带她庆祝去了。
  ……
  晌午,长途车站外人头涌动。
  黄毛和小兔吃饱喝足后便来到这里,准备买票上车。
  “小兔,跟好我别走丢了!”黄毛拨开人群,紧紧牵着小兔的手。
  “恩!”
  售票处也是大排长龙。也不知今天是不是赶上周末,都是周边城市的人赶着坐车回家。
  “借过借过!”
  远处突然有个穿军绿色衣服,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朝黄毛这边撞过来,恰巧撞开了黄毛和小兔拉着的手。
  小兔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黄毛二话不说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破口大骂:“操,你眼呢?!”
  “兄弟兄弟、对不住啊!”那人连连摆手道歉。
  此时,先前在队尾挨个收钱的瞎子恰巧走到了黄毛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他随身带着的喇叭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歌曲,那瞎子边点头哈腰,边随着喇叭里的音乐跟着唱。手里的盲杖敲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迅速而清脆的响声。
  “都他妈起开!”黄毛推开挡路的男人和瞎子,找后面方才被撞倒的小兔,却发现此刻眼前只剩下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人群……
  黄毛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他在人群中慌忙穿梭,眼前阵阵发黑。
  瞎子的盲杖、刺耳的歌曲、穿绿色衣裤趁他不备就不知所踪的身影,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快速倒带,最后都汇成了一个事实——被人下套了!
  时间推移,车站的人不减反增。
  在挨个抓着行人询问却一无所获后,黄毛站在车站的广场中央拨通了电话。
  “喂,识哥……”
  话未说完,这个大男人便在众目睽睽下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
  沈识沉着脸看向“本日无班次”的车站公告,眼睛通红。虎口被自己生生掐出了血。
  这期间,他还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的人表示小兔现在在他手上,沈识胆敢报警的话就立马撕票。他让沈识即刻交出账本,并威胁其自我了断、以绝后患。
  眼前的牌根本就是明着打,一直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束手无策之际,沈识只听身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响。
  “识哥,上车!”
  沈识应声回头,就见左小刀从一辆破夏利上探出了头。
  沈识二话不说拉开后座,坐了上去。
  开车的是凤小军,冲沈识点了个头后便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是南风哥打电话给我们的,他说他随后就到。”坐在副驾驶的左小刀快速解释道。
  “放心吧老大,我开车可比那破中巴快多了!”
  “凤小军,闭嘴。”
  左小刀从后视镜里看到沈识凝重的神情,示意凤小军少说话。他不禁担忧起周末从琉县到安城的路况来,方才出发前还看电视里说,国道上正在堵车。
  虽然心急,但左小刀嘴上还是安慰道:“没事的,识哥。”
  “就是就是!还有我跟小刀呢!”凤小军在一旁插嘴道,继而将车开的更快了。
  ……
  黄毛哭了一通,脑子清醒了不少。
  纵然刚刚沈识在电话里一再吩咐他不要冲动等自己回来,黄毛也还是觉得眼下这情况他是绝不能坐以待毙的。
  他抬起胳膊抹了把额上的汗,随手抢过一个老头没来得及停好的自行车,咬牙朝着老城方向飞速骑去。
  暂未营业的乐无忧内并未见到老蛇的身影,在前厅拦住黄毛的是他自认为好兄弟的红毛和绿毛。
  “黄毛,你冷静!”
  “闪开,我要见蛇爷!”
  红毛和绿毛交汇了个眼神,并未给黄毛让出道路,反而并排堵在了他面前。
  “几个意思?”黄毛阴沉着脸道。
  “哥们儿,是蛇爷让我们在这儿等你。他说……”红毛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说什么?”
  “蛇爷让你少管闲事,小心引火上身。”绿毛出声劝道:“黄毛,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不管,咱以后还能当兄弟!”
  黄毛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我要是管了,你们就要跟我恩断义绝?”
  “黄毛,你体谅体谅我俩,大家还都想在乐无忧继续混饭吃呢。”
  “是啊,跟蛇爷对着干可没好处啊。”
  “我他妈要是不呢?”
  “那你、你就别怪我们了……”
  黄毛咧嘴笑了,因焦虑而揪着自己头发的手露出青筋,显然已濒临爆发边缘。
  “当初大家都是一起混的。我以为咱们是兄弟,你们的心就跟我一般齐。成吧!今儿大家也算都明白各自心里是咋想的了,红绿灯就此解散,祝二位日后大有作为!”
  黄毛话落之际,一拳挥向红毛的脸。红毛重心不稳撞倒了身后存放空啤酒瓶的筐子。酒瓶发出粉碎的响声,绿色的玻璃碴洒了满地。
  “操!”
  绿毛见状,抄起一旁的啤酒瓶就朝黄毛头上砸。
  黄毛一个闪避,躲过了绿毛的攻击。随即顺着绿毛的劲儿拽着他的头发直接荡了出去。绿毛被自己来不及收的力道带着撞向墙边,发出“咚”地闷响。
  眼见黄毛是铁了心了,红绿毛也不再多加劝说,脸上尽显凶狠之意,将黄毛双面夹击,招招朝人要害。
  “黄毛这小子疯了,直接抓了交给蛇爷处置吧!”
  “黄毛,是你先要跟咱们翻脸的!大家都为了生活,别怪兄弟了!”
  “废他妈什么话!”
  不知冲突之间是谁触碰了灯球的开关,炫目的灯光开始拼了命的狂闪。
  明灭之间,红、黄、绿三个颜色的头发在舞池中肆意跳动,而黄毛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历历在目的兄弟情深。
  曾几何时,年轻的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在舞池中央随着动感的音乐大笑出声,肆意挥洒着汗水与激情。那才是他以为的快意恩仇、热血江湖。
  却原来,只有他一人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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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别忘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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