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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识见到罗郇时,他刚从审讯室里出来。正烦躁地搅着手里的浓缩咖啡。
  “罗队。”
  从方才警员的口中,沈识已经知道了罗郇队长的身份。
  罗郇迅速打量了沈识一番,冲他点点头:“沈识。”
  “是。”
  “跟我来。”
  罗郇带着沈识一路穿过走廊,先到办公室里跟同事交待了几句,又带着他离开大楼去到警局后头的小树林。
  这人看着有三十来岁,长了双凌厉的鹰眼睛。眉间总在皱着,给人种强烈的压迫感。
  “灰耗子最近怎么样?”
  “挺好。”
  罗郇冷哼一声:“老东西真把自己当角儿了。丢猫丢狗的事儿也找到我这儿来,真当我成天闲着没事做?”
  沈识听后也不恼,低声笑了下。
  “你笑什么?”罗郇眼睛一眯。
  “原以为罗队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还挺幽默。”
  “你看我哪句话像在开玩笑。”罗郇紧盯着沈识,周身的低气压聚集在一处。
  “罗队若是对我的事不感兴趣,何必还在电话里叫我今天过来。”
  “呵,误会了。”罗郇喝了口咖啡道:“我不过就是想看看能让盛清风出面帮忙的到底是号什么人物。”
  “罗队有个女儿吧,附小三年级。”
  “你小子调查我?”
  沈识摆摆手:“误会了,我妹妹恰巧也在附小读三年级。”
  见罗郇示意他往下说,沈识方才继续道:“刚刚经过罗队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您的工位上摆着一只玻璃纸贴的小猫。那是附小三年级小朋友最近一次美劳课的作业,我妹妹也在做。我看那些做手工用的玻璃纸挺别致的,怪不得罗队连作业都没舍得让你女儿交。”
  罗郇饶有兴致地听着,没再顾上手中渐凉的咖啡。
  “接着说。”
  “乐无忧的啤酒都是固定由啤酒三厂定点供应的。为了区别于其他家,三厂每个月都会专门为乐无忧这批酒更换玻璃纸包装,不仅颜色不同,还有固定编号。”
  沈识抬眼看向罗郇:“罗队总不会是为了些丢猫丢狗的事,才老往乐无忧跑吧?”
  罗郇端咖啡的手在杯上一下下轻叩着,沈识收了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罗队,我求你应才叫帮忙。既然是你我都在意的事,那便要求合作了。”
  罗郇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盒烟递给沈识。
  “抽烟不?”
  沈识也不客气,从中挑出一支。罗郇收了低气压,主动上前帮沈识点火。
  “你不来我们刑警队可惜了。”罗郇吐出口烟雾,拍了拍沈识的肩膀。
  沈识笑了下,挥手道:“您高看了。我就是一自私自利的小市民,压根没有舍己为人、为人民服务的高尚觉悟。”
  “成,盛清风没看走眼。说说吧,那张照片的事……”
  两人在小树林里待了整一下午,沈识没把自己与老蛇的恩怨纠葛都告诉罗郇,只挑了部分关于胡爷之死和照片间的联系,说了说自己的猜测。
  毕竟,罗郇也没打算告诉沈识,他暗中调查乐无忧的原因。
  “仅凭这些猜测,暂时应该无法立案调查。毕竟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需要近一步核实。”
  沈识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想借罗队的力量,找到关键人蓝哨子。”
  “不能立案就意味着不能通过常规手段调查……”罗郇按灭了烟头,清清喉咙:“行了,我想办法搞定,你等我消息。”
  “谢了。”
  “一起吃个饭?”
  “今天不了,得去接妹妹。改日吧,我请你。”
  “成,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也得赶回去给女儿做饭,保持联络。”
  ……
  沈识来到小兔学校时,南风已经拉着她的手在校门外等着了。
  自从黄毛的事发生后,小兔变得没以前爱说话。虽然懂事的极力维持正常,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郁。
  “你怎么来了?”沈识快走了几步,来到他们跟前。
  “平丘洼新开了家火锅,今晚一起去吧。”南风淡笑道。
  沈识心知南风是想找机会帮自己跟小兔换换心情,就点头答应了。
  三人穿过几道巷子,来到平丘洼边。
  夏夜的水边不凉却有风,吹散了暑气让人的身子从粘腻变得干爽,只可惜蚊子有点多。青蛙跳进水里发出“扑通”一声,沈识看到水上泛起波纹,不知怎的就又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来。
  “看到了,在那边。”
  南风的声音唤回了沈识飘走的意识,他顺着南风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一个挂了红灯笼的高门台。
  三人要了鸳鸯锅,小兔不能吃辣。火锅味道算是不错的,老板是地道的重庆人。南风点了一盘手切羊肉、一盘九尺鹅肠和一盘蔬菜,还给小兔点了个红糖糍粑。沈识怕不够又七七八八加了不少鸭血、腰花、贡菜之类的。
  “别点多了,浪费。”南风皱皱眉。
  “没事,吃不完打包回去给黄毛……”沈识笑着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在那里。
  末了,他尴尬地讪笑了下,低头看向手里的菜单:“妈的,又搞忘了。”
  南风向来不太会用言语安慰人。他起身走到柜台边要了瓶酒,又给小兔拿了盒酸奶,反身回来。
  “别喝多了,明天还有事。”南风把酒瓶打开,给自己和沈识都添了半杯。
  沈识举起酒杯,跟南风碰了下,真就只抿了一口。
  “我见到罗郇了,他答应帮忙调查蓝哨子。”
  “那不是很好么,是个怎样的人?”
  南风帮小兔加了块糍粑放在碗里,眼睛看向沈识。
  “三十多岁,看着挺严肃的。眼里像藏了事儿。”
  “第一次见面,肯定多少都会藏着点儿。你觉得他信得过么?”
  “应该可以。”
  沈识顺手将小兔偷偷放进他碗里的青菜又捞还给了她,继续道:“他想弄老蛇的心不比我少。”
  “识哥,我多说一句。人在越想办成一件事的时候反而越容易出错,你万事都要留神。”
  沈识给南风又倒了杯酒,抬眼看向他笑道:“怎么,让南老师担心了?”
  南风见沈识还有心调侃自己,颇为无奈地跟着笑了下:“你说是就是吧。”
  ……
  菜真就是剩下不少,被南风打了包准备带回去给谢晚云煮面吃。三人都吃撑了,散着步往家的方向走。
  盛夏夜的鼓楼广场比往日烟火气更重。臭豆腐边上挨着套圈儿的,丸子汤后面跟着卖膏药的,城里城外的人全赶在这时候跑来这儿凑热闹。
  人群中不乏混有些“三只手”,有的三五成群彼此照应,有的无门无派被叫到暗处盘道威胁。
  沈识眼瞅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孩儿迈着八字步跟在一个瘸了腿的老太太后面,把手伸进了她的腰包。心想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不知盛清风看后又会作何感想。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绽放他留给我的情怀,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
  不远处烧烤摊边的露天ktv传来甜美婉转的歌声,南风皱眉低骂了一句。
  沈识寻声望去,就见谢晚云正着穿件白色带纱连衣裙站在音箱前面,手拿话筒地边摇边唱。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看样子像是喝了酒。脚下穿的高跟鞋不小心崴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跌进了赶来扶她的男人怀里。
  在场围观的小青年们见状疯狂起哄:“张然,美人入怀,你他妈的倒是上啊!”
  张然脸“腾”地一红,连连摆手:“瞎说什么!”
  谢晚云在张然胸口推了一下挣开他的怀抱,拿水葱似的手指着起哄的小青年,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怎么跟你阿姨开玩笑的!”
  小青年假模假式的朝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哎哟瞧我这嘴,主要是阿姨你看着也太年轻了!跟我妹妹似的!”
  “就是就是!我妈跟我说晚云姨当年可是老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这话我绝对信!”
  谢晚云此生最爱听别人夸她美,闻言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唇角的小酒窝更透得人娇俏。
  她回头看向张然,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调戏道:“怎么样小然子,你也夸两句?”
  张然被她惹的话都不会说了,吞了口唾沫傻着脸一个劲儿地感慨着:“美,是真美。”
  谢晚云抢过张然手里的啤酒,又给自己灌了半瓶下去。与年轻人们笑闹在一处,该开的不该开的玩笑都笑了个遍。
  “张然,你不是要给晚云姨唱歌么!唱啊!”有人喊道。
  张然拍了下脑袋,将肩上挎着的吉他卸下,随地坐在了台阶上。谢晚云回头看向调音的张然,也跟着坐在了小马扎上。
  张然清了两下喉咙,冲谢晚云腼腆地一笑:“我唱啦?”
  谢晚云带头鼓起了掌。
  ……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
  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伴随着张然略带沙哑的温柔嗓音,谢晚云的思绪也跟着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她的眼里依稀氤氲了水光,无数回忆都像走马灯似的飞速闪过。
  一曲唱毕,谢晚云举起酒瓶朝张然示意了下,仰头喝完。
  “好听……”
  谢晚云擦擦嘴,笑了下。张然又看呆了。
  站在不远处目睹一切的南风,濒临嗓子眼的怒气被张然的歌消去不少。他深吸口气缓了下情绪,才朝谢晚云走去。
  “谢晚云,跟我回去了。”
  谢晚云一回头看见是南风,兴奋地赶忙起身挽住了南风的手臂,将他带到人群里。
  “怎么样,我儿子!帅吧?”谢晚云得意地扬扬头:“再看你们一个二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也就张然还算模样周正的了,就是眼睛小!还是我会生吧……”
  “我靠,晚云姨!真的假的啊?!你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哥们儿,你自己说,这是你亲妈么?”
  “就是啊哥们儿,是她雇你来的吧?”
  小年轻们倒也不生气,搭着南风的肩膀就跟他开玩笑。
  南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实在看不了谢晚云再在这边丢人现眼。
  他侧侧身躲开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看向谢晚云的目光里已经升起了怒气。
  “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南风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令在场的人都默契地收了声,沈识意识到情况不对,拉着小兔避开人群默默站在一边。
  谢晚云一下挣开了南风拉她的手,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你凶什么凶!老娘心里不痛快,还不能出来跟朋友们一起散散心了?!”
  南风冷笑一声:“你这是在散心?别再丢人现眼了行么,谢女士。”
  “我丢人现眼?!你说说我怎么丢人现眼了?!”谢晚云气得恨不得蹦起来。
  南风彻底没了耐心,一把扛起谢晚云转身就走。
  “小兔崽子,放我下来!”谢晚云在南风背上挥拳使劲砸向他,只觉得自己的面子今天算是丢尽了。
  “你等等!”
  南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叫他的人。
  “南风,你太过分了!”
  张然将吉他往边上一撂,怒气冲冲地站在他身后:“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滚。”南风短促地甩了个字,扛着谢晚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兔抬头看了沈识一眼,咬着手问:“老师刚刚好像骂人了?”
  沈识拍掉了小兔放在嘴里的手道:“可别学。”
  他看着南风消失在巷道中的背影,还是决定今晚不要去打扰。
  他们母子俩怕是有许多话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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