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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冽的北风确乎在一夜之间忽然带上了一丝暖意,檐下空了的鸟巢里又住回了去年聒噪的燕子。冬去春来,又是一季。
  黄昏的蒙蒙细雨中,沈识与南风拎了花束和红酒爬上了栽满杜鹃花的山坡,穿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在一处停下。而后将酒倒入高脚杯,同花一起摆在了墓碑前。
  照片中的美丽女人笑颜如花,再不恐惧岁月会在她的脸上留下沧桑。南风点燃一支烟放在墓碑上,烟便随着风越变越短,留下一截烟灰。
  “妈,我把沈识带来了。”南风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并未打伞。他缓缓屈膝跪在墓碑前,看向照片中的女人时,目光温柔:“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讲么?借着一草一木也好,借着风雨也罢,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们吧。”
  沈识也在南风身边跪了下来,身上还穿着刚参加完“迎客来”酬宾活动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西服,身型笔直挺拔。
  “我来了,妈。”沈识顿了顿,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放心吧,余生我会替你照顾好南风,绝不让他受半点儿委屈。”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个精致小巧的天鹅绒盒子,将其在南风面前打开,里头装的是一对男士戒指。
  南风看到戒指后感到有些意外。先前在去往川西的路上,他记得沈识有跟他提过这么一嘴。但如今见到他真的在谢晚云的墓前捧着对戒,真挚且笃定地看向自己,心里还是涌上了种说不出的动容。
  “能给你戴上么?”
  沈识的目光在初春的黄昏里显得十分深邃,与之对视时,竟让南风忍不住有些害羞。他低着头,轻笑了声:“也太温柔了吧?”
  沈识握过对方的手,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南风的无名指上:“以后你可真就要被我套牢了。”说着,他低头在戒指上轻轻落了一吻。
  太阳就在此时落山了,漫天红霞笼罩在两个相互依偎的剪影四周。
  今年的花期比往年更早,杜鹃花已悄悄地起了花苞……
  ……
  离开墓园的时候,沈识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要和南风共度二人世界的计划,是遨游旅行的江总。
  “接吧。”南风看向来电显示,冲沈识扬扬下巴。
  沈识懊恼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江总你好!”通话瞬间,沈识就又切换回了平日里那种从容热络的社交态度。
  电话里传来江总洪亮的声音:“喂,阿识啊!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就在‘迎客来’呢!你快过来,晚上我约了‘香奢里’的老板见面,一起吃个饭!”
  香奢里是安城开春新起的一家概念型酒店,只用了短短数月就在安城的酒店业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区别于传统酒店的,香奢里的定位在于高端轻奢,既不像星级酒店那样价格昂贵,也不像普通宾馆那么简单普通。
  据说香奢里的老板在最初进行酒店设计装潢时,就从国外请了位知名设计师来亲自操刀,而酒店服务人员也都是由他亲自进行培训的。
  对于安城人来说,“轻奢”这个词在此前之前简直是闻所未闻。因而酒店刚一营业,便有许多年轻人慕名而来,口碑一经发酵便瞬间火爆了起来。
  沈识对这家概念酒店背后的老板也很好奇,但此人平日里极为低调,参加一些露出活动时也都是由专人代为出席。眼下听说江总约了他,倒也想要认识一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成,我这会儿回去。晚上就在咱迎客来吧,你请客、我买单。”
  “好嘞好嘞,等你啊!”
  挂了电话,沈识有些抱歉地看向南风:“咳,我……”
  “去吧,正事要紧。晚上我替你去接小兔。”南风拍拍沈识的肩膀嘱咐道:“少喝点儿酒,该耍滑的直接耍就完了。”
  沈识忍不住用鼻子蹭了蹭南风的脖子:“宝贝儿,你怎么这么懂事?”
  南风一拉车门钻了进去:“别恶心了,上车。”
  ……
  华灯初上。
  抵达迎客来后,沈识先到后厨吩咐主厨备了些经典菜色,又从柜台挂账拎了两瓶好酒,这才转身朝二楼的包厢走去。
  江总此时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他边上还坐着个妆容精致,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见沈识进门后,两人同时间站了起来。
  “哎哟,你可来了兄弟!”江总说着就朝沈识大步走来,握手的同时还相互拥抱了一下:“来来,跟你介绍一下。”
  江总说着,回头看向旁边挂着职业笑容的女人:“小梅,梅妍!香奢里的业务主管,海归女强人!”
  “幸会。”沈识朝梅妍伸出手,友好地轻握了下。
  梅妍得体地点头轻笑:“沈总你好。”
  “来、来!别一直站着,咱坐下聊!”江总边说边将二人引入席间。
  随着梅妍转身的动作,沈识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甜不腻,刚刚好。
  “我们老板下午到外地开会去了,刚来电话跟我说路上有些堵车,可能会稍晚点到。”梅妍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脸:“江总、沈总,实在抱歉呀!”
  “没关系,刚好我让后厨又加了几道特色菜,估计做好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咱们慢慢等就好。”沈识道。
  “没错儿、没错儿!香奢里现在发展的这么好,忙也是自然!来,咱先喝点儿茶。”
  江总说着就起身拿茶壶,被沈识先抢了去给两人的茶盏中添满,看向梅妍淡笑道:“这茶叫冷香,美容养颜的,很适合女性饮用。梅小姐可以试试。”
  梅妍莞尔一笑:“沈总可真是个体贴的人。”她说着凑近茶碗,轻啜了一口细细品着,随后点点头:“嗯,好香。”
  “喜欢的话,一会儿我让人装个礼盒,你带些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不用客气。”
  三人之后又随便攀谈了一阵,只见包厢的门把手动了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识心里当下一“咯噔”,只听梅妍起身热络地招呼道:“邝总,您可算是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沈识看向来者,只见他一如最初见面时那样,带着从容自信的笑容。他朝江总快步走去,主动伸出手将人紧紧握住:“江总,抱歉抱歉!待会儿我必须自罚三杯!”
  “嚯——!没想到香奢里的老板这么年轻!”江总感慨道:“哎呀啧啧,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可真是年轻有为,看来我真是老喽!”
  “哪里哪里,未来我们都还要仰仗江总您的栽培呢!对吧?……沈总。”邝游与张总握着手,目光却转过来看向一旁的沈识,眼睛里充斥着戏谑和挑衅。
  邝游勾起唇角,轻笑了下:“好久不见了,沈总。”
  江总看看沈识,又看看邝游,好奇道:“怎么,二位认识?”
  没等沈识开口,邝游抢先说道:“不瞒江总您说,我和这位沈总也算是旧相识了。包括与这‘迎客来’也还颇有些渊源呢。”
  “哦?那不是正巧么!来来,咱们边吃边聊!”江总也算是阅人无数,在觉察到邝游与沈识间的微妙气氛后,大概也猜出了一二。
  但生意面前,哪儿有那么多人情世故可讲,他当即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大笑道:“想来也是,安城统共就这么点儿大地方!像二位这样的青年才俊,认识也是自然!希望这次能够强强联合,一同发财!”
  这顿饭吃的沈识坐立难安,他怎么也没想到,邝游这小子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居然能够做到如此迅速的卷土重来。先前自己本以为对方看起来精明,实际不过就只会背地里搞些小伎俩。如此看来,此人仍是不敢小觑。
  江总给沈识与邝游各自倒了杯酒,举杯道:“我这次来,一是久了没跟阿识相聚,甚是想念。二来就是眼看着遨游在安城的旅游业务越做越大,除了餐饮这块,在住宿方面也得觅个合作伙伴,强强联合。我们公司计划今年开春专门搞个高端定制团,人数不多但是全程的服务都会比一般团更优质。说白了,就是轻奢!你们说赶不赶巧,刚好邝总在安城就有家这么好的概念酒店。”
  邝游笑笑,热情道:“看来是天意呀!承蒙江总您看得起,给我们香奢里这么好的发展机会。我这里先干为敬了!”
  邝游说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冲江总晾了晾。
  “好!邝总好气魄!”江总拍手叫好。
  邝游又给自己杯中添了酒,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的沈识,舔舔嘴唇:“沈总,正所谓山不转水转,这不,又把咱俩给转到一起了。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沈识从鼻子里发出声轻笑,点点头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与邝游轻轻一碰:“邝总果然是个有真本事的,佩服佩服。”
  两人干了一杯,在江总面前亲密地勾肩搭背了一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拥抱的瞬间彼此都使出了多大的力道。
  “好啊好啊,这下算是真齐全了!食在‘迎客来’,住在‘香奢里’,行在‘遨游’,二位老总,合作愉快呀!”
  “合作愉快。”沈识与邝游异口同声道。
  在聊完后续的一系列合作后,沈识也从江总与邝游的交谈中大致摸清了邝游这段时期的路子。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商务谈判的高手。从情怀梦想一直聊到未来前景,但凡对方的话里有一丝对自己有利的苗头,他便会抓住机会将其引到他擅长的领域,再用自己的专业与经验唬的人一愣一愣,直让人觉得他有能力有追求,是个要成大事的人。也八成就是依靠着这张能言善辩的嘴,才为香奢里吸引到了一票投资。
  当晚,江总直接被安顿在了香奢里。邝游拉开车门,扶着江总坐到后排。梅妍负责开车,临走前还不忘冲沈识晃了晃装着冷香茶叶的礼盒,笑着道了谢。
  沈识在心中自嘲,早知道这茶叶就不送了。但面子上还是礼貌地跟梅妍挥挥手,叮嘱着让她路上开车小心。
  “江总您先休息下,我跟沈总再说两句。”邝游跟车里喝得七荤八素的江总打了个招呼,回头看向身后强挂着笑脸的沈识。
  “见到我很意外吧,识哥?”
  邝游从他精致的烟匣子里抽出支烟,依旧是没给沈识递。
  “不存在。”沈识笑笑:“这么快就能在安城起家酒店,你真挺有能耐的。希望你借着机会,这次能正儿八经的好好经营,干出一番大事儿来。也好实现了你心里的那份远大抱负。”沈识刻意将“正儿八经”几个字咬得很重。
  邝游笑着吐了口烟圈,看向沈识道:“还真是谢谢你的祝福了,但我的目标可不只有香奢里。”他突然朝沈识凑了过来,面贴面地轻轻笑了声:“姓沈的,咱们的高下还未分呢。”
  “邝儿啊。”沈识向后退了一步,深吸口气敛去了笑意:“如今我做餐饮,你搞住宿,又不是对家,还争那孰高孰低有意义么?”
  “你错了。”邝游按灭烟头,咬牙道:“不是孰高孰低,是我高你低。沈识,当初你打我的那拳,我可还记着呢。”
  邝游说完,转身朝汽车走去。背对着沈识挥了挥手道:“回见。”
  汽车卷尘而去,沈识凝视着夜色叹了口气。
  ……
  渔火巷的家中亮着灯,柔和的光线随着沈识开门的动作洒向屋外。
  小兔已经睡了,南风见沈识回来以为他又喝多了,起身去接对方的外套,被顺势揽着腰拥入怀中。
  “小兔呢?”
  “睡了。”
  “睡了就好办了。”沈识边扯自己的领带,边拥着南风抵在柜子上肆意地亲吻着。
  “你有心事?”南风任由沈识动作,皱眉道。
  发现对方敏锐地拆穿了自己的内心,沈识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有些泄劲儿似地松开南风,继而往沙发上仰面一倒,将面前晾着的水一饮而尽。
  “怎么了?”南风压低了声音问道。
  “晚上吃饭,遇见熟人了。”
  南风挑挑眉,示意沈识继续说。沈识黑着脸闷声道:“香奢里的老板你知道是谁么?……姓邝的。”
  “邝游?”南风也颇感意外。
  沈识点点头:“江总主动来找他合作,估计他们明天还会在私下见面细聊。”
  “他没让你下不来台吧?”
  “倒也没有……就是临走前儿跟我宣了个战。”沈识坐直身子,揉着发紧的太阳穴:“我总有预感,这小子要坏事儿。”
  南风抱着臂靠在柜子上,若有所思:“江总不是跟白三哥关系不错么,需不需要让他出面叮嘱几句?……也是,你和江总谈合作的时候,邝游就已经躲起来了,难怪江总不知道他。这么看,倒像是邝游提前留了一手。”
  沈识叹道:“从我跟江总这段时间的生意往来看,这人是个成熟的商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找白三哥出来说话,一是在生意场上,江总很可能会不领情,别到时候再因此伤了他俩之间的感情。二是这么做,倒像是我们玩儿不起,搬救兵搞小动作似的。”
  “那如果邝游要搞江总怎么办?”
  “倒也不至于……邝游要针对的人是我,况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惹到江总头上。”
  沈识烦躁地用手撸了把自己的头发,骂道:“他娘的,做生意可真是烦死了累死了麻烦死了!”
  南风被沈识小孩子负气似的样子逗乐了,他摸了摸沈识的头,拿出一副当老师时的语气道:“这可不是沈总您该说的话。”
  “沈总你大爷。”沈识被南风气笑了,将人一推压倒在沙发上,栖身覆了上去。
  南风看向头顶的沈识,一本正经说:“沈总,屋里可还有未成年,别他妈的耍流氓。”
  沈识一把将南风的手举过头顶固定住,咬牙笑道:“这话还真说对了,老子本来就是个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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