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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哪有事事如意的呢?
  ‘逢春’是个上古兵刃,可偏偏是把洞箫,沾不得血腥之气,留在手边只能是个好看的物件。连楼家人本家都不知道这杆洞箫的存在,更别说天下的仙门百家了。
  只是若是当真无用,那无涯楼和那些守在‘逢春’身边的幽魂又作何解释?可楼月宴只是神色如常让他去睡觉,并像往常一样轻轻摸了摸小儿子的发顶。
  “早些休息,阿生,生辰快乐。”楼月宴的眼角没什么细纹,修道的人筑基之后容貌便不再变化,她弯着眼睛瞧着楼生,终于笑出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楼生在那一瞬间,心里猛地一空,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心里被没来由的焦急与悔恨紧紧攥住,而唯一的念头却是,他娘怎么突然就老了。
  他的问题太多,楼月宴的时间太短,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那些问题了。他生在春日,可惜十四岁那年赶上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倒春寒。
  黎明的太阳迟迟不见光,纷纷苏醒的楼家弟子们披衣只能点着火把如常行动。天地间一道亮眼的剑光如同流星一般飞向幽咽泉的方向。
  幽咽泉是平章湖的水源,为了保护平章湖一侧的百姓,幽咽泉被层层阵法保护在中间可以说是楼家的圣地了,就连楼冥也只在成年时去过那里一次。
  楼冥刚出门就瞧见了,那是楼月宴的秋水剑,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对劲。凭着一股子不大好的直觉她召来自己的斩鸿剑,坠着那道剑光而去。可她到底只有二十岁,比不上自家母亲的修为,只堪堪瞧见楼月宴的侧脸。
  她回过头,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回去。”隔着层层狂风,楼月宴的声音裹着灵力传入她的耳中。
  话音方毕,一道那橙色的剑光便被滚滚黑雾吞没。楼冥还未反应过来正正撞上了幽咽泉的第一道大阵,平日里和煦的灵力如今像是滚烫的铁板,敌我不分一般将楼冥打了个正着。一时间脚下的斩鸿失去了灵力竟直直坠了下去。
  “娘!”楼冥的吼声被上涌的鲜血堵住了,只能先堪堪稳住身体,将斩鸿捞回来。她操纵着斩鸿带着她小心翼翼地向上避开黑雾,站在云端上她向下俯视只觉得一股阴寒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平日里清澈安宁的幽咽泉像是被血水浸染了,滚滚鬼气从泉眼中冒了出来,被大阵锁住,成了一个膨胀的气球,以至于挡住了晨间的太阳。
  那团黑气并不安分,橙色的剑光在黑雾中如同摇摇欲坠的烛火。楼冥心下一横,将斩鸿横握在手中,纵身劈开一道裂缝,越进了黑雾中。
  幽咽泉的泉眼是一处凹进去的溶洞,洞前是一小片湖泊。方一入眼便是满池翻滚的血水,仿佛有躁动不安的厉鬼即将破封而出一般。
  楼月宴就站在血池前,她似乎没想到楼冥能到这里来。
  “娘!您要做什么!”楼冥用斩鸿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楼月宴转了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似是悲悯可又冷若冰霜,她一字一顿,“楼冥,以后你就是家主了,可千万别似今日一般任性了。”
  天下间的母亲似乎都不擅长表达,她心里瞧不见的不舍与心疼就连在死前都藏得似水不漏。
  话音方落,她施了一道咒,细密的灵力像是一股又一股牢不可破的绳子将重伤的楼冥困在了原地。
  二十岁的楼冥眼睁睁看着楼月宴将自己的血肉之躯祭了那片血池,世世代代守护着幽咽泉的阵法突然开始翻脸不认人。楼冥的青筋顺着脖子爬上了整张脸,灵力在她的挣扎下勒进了皮肉里。
  “放……开!”楼冥几乎将一口牙咬碎,寸寸灵力似乎受不住猎物的挣扎,开始一点一点被崩开。
  血池像是吞噬了生灵的魔鬼,泼洒起惊涛骇浪个,就要劈头盖脸泼向楼生。
  “竖子敢尔!”斩鸿剑的清光破开了血幕。那一切震天动地的异变似乎因为这样一剑受了重创,血浪裹挟着黑雾退回了泉眼,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楼冥沉重的呼吸声。
  半刻后守在阵外的弟子们看见楼冥出来了,她脸上身上血气纵横,怀里抱着生锈的秋水剑一言不发。
  “姐!”楼生连忙跑上了前,他心中似有所觉,大抵血脉相连的人心意都有些相同之处,尚未求证,他便有了答案。
  楼冥那时候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眼前的景象都是光怪陆离的,她低头,楼生的脸就映入她的眼帘。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发抖,烫得她头晕。
  “阿生。”她的声音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麻烦你了。”
  楼生一愣,很快他就明白了,楼冥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最后他便觉得肩上一重——楼冥晕过去了。
  她一晕便晕了整整三日,浑身上下出来气血逆流再没有其他的伤口,可人就是不见好转。第三天夜里楼生终于忍不住,拿了逢春便向幽咽泉走去。
  泉水旁在这三日里长起了郁郁葱葱的杂草,天幕被丛林遮掩,似乎再没有一丝光线能够进到这里。
  “瞧瞧是谁?楼粼的后人?”一团黑雾缓缓在幽咽泉上方成型。
  楼生手中的逢春忽然亮了一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震动。
  那团黑雾注意到了这点,“蝼蚁的顽抗啊……”
  话音未落,逢春骤然脱手,一道白光像是箭矢一般向那团黑影射了过去,黑影闷哼了一声避无可避被钉在了地上。
  楼生十指相扣,滚烫的灵力像是闪电一般在掌心翻滚,“你又动不了,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我娘又加固了一次你的封印,你出不来。”
  少年的神情平静而冰冷,黑影愣了愣,复尔低低地笑了,“真聪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那团黑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随着风骤然散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楼生伸出了手,逢春自行回到了他手中。他心里有了主意,回头不经意却发现无涯楼一侧的灯还亮着。
  楼冥醒了!他当即心中涌起狂喜,驾风而行,连楼梯都顾不得爬,悬停在了窗外。楼冥披着一件外衣跪坐在经阁前,披着长发低头翻看着手里一本书。神色藏进了披散下来的头发中神色莫名。
  “你怎么还没睡。”楼冥合上了手中的书,起身将它放回书架上,转过头瞧着停在窗外的楼生。
  楼生觉得楼冥这时候看起来怪异极了,生气仿佛他背上那一张坠落在地上的衣袍,‘哗’得从他身上就褪去了。
  “姐……你没事了吧?”他倒是有些不敢靠近。
  楼冥摇了摇头,将手伸向他,楼生从窗外跳了进来才看清楚,她手中停着一只小小的灵蝶,比从前送给他的任何一只都要更好看。
  楼冥松开了手,那只蝴蝶竟然真的扑棱了扑棱翅膀落在了他的玉箫上。
  “阿生,”楼冥背对着烛火,脸上神色晦暗不清,唯有一双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熠熠生辉,“后天清晨,长老们要为我进行继任家主的加冠仪式,需要些带着晨露的灯芯草。”
  她顿了顿,补充道,“要多些,你带着那群孩子们一起去吧,小孩子眼睛尖。”
  楼生的拇指摩挲了摩挲手中的玉箫,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可他找不出理由拒绝,他向来藏不住话,“阿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参加?”
  楼冥上前了两步,伸手轻轻按在他的头发上,“想什么呢?走吧。”
  灰暗的记忆忽然开始剧烈地波动,像是投入湖面的水波不断荡漾出层层裂痕。
  一切画面忽然泯灭在黑暗中。
  楼生的身影瞧着更淡了,他站在黑暗中,“她感觉到了,我们得快些。”
  钟翮随手给身后被灵力波及的后辈门打了一层保护罩,“那个黑影是谁?”
  楼生面色凝重,“我知道的不多……”
  陆嘉遇忽然开了口,“楼冥前辈一定知道。”
  钟翮与楼生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陆嘉遇的身上,楼生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有些着急,便收不住鬼气,压得陆嘉遇脸色有些发白。
  钟翮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站远些。”抬脚挡住了楼生。
  压在陆嘉遇身上的寒气像是被截断了一般,骤然一轻,陆嘉遇缓了缓开口道,“前辈手里的书,与你时常看的不一样。”
  几人恍然大悟,钟别意托了托下巴道,“无涯楼似乎有两个区域,楼冥前辈能进的地方,您便不能……”
  楼生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样的,从小,楼月宴交给他们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重复的,大体来看楼冥主杀,楼生主生。他不是未曾发觉这些端倪,只是这些年来要安顿好楼家幸存的后辈,还要想办法进到‘镜上’的最中央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血。
  只是,这样的局面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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