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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缨努力镇定心神,这才开始观察身周的环境。北洛侧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整个人悄无声息,吓得她连忙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检查,幸好呼吸尚在,大概是因为剧痛暂时昏了过去。眼前数丈处生着一从长草,她过去采了些来,简单绑了个枕头垫在北洛的肩颈下面,以便让他躺得舒服点。又从水囊里倒了些水浸湿手帕,轻轻抹去他唇上咬出的血迹。
  这里的东西与之前的莲池不同,虽然明知并非现实空间,但手边全是可以摸得到的真实之物,倒有几分接近莲中境的感觉。北洛此刻的呼吸平稳了点,但依旧昏睡未醒。岑缨解下自己的外套盖住他的上半身,生了个火堆驱寒。见此处暂时并无危险,她决定先去四周探探。
  河流上游的山上有一些石头建筑,由于距离此处不近,她不能抛下北洛单独前行,于是向下游的茅舍走去,适才听到的铁器叮咚之声似乎就是从这里传来。她小心地过去探听,屋中却又并无声响。踌躇片刻后,她悄悄地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这里的陈设与之前在巫之国所见的大为不同,质地简易粗陋,全无享受可言,颇有遥远时代部落遗风。每间院落里都有打造铁器的熔炉与石锤,以及一些散落的刀剑模具,式样古朴,尘土厚积。她瞧得目不转睛,虽然好奇却不敢轻易碰触,生怕这些文物有丝毫损伤,心下疑窦丛生。
  神殿前的巫炤终于恢复了冷静,缓缓站起身来,良久无言。
  “很多事情,你都已经清楚了吧。”岑青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巫炤冷冷回答:“我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但还有一些事,我却仍然想不通。”
  他豁然转身,血色的双眸炯炯有神地逼视对方。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苦心积虑地引我至此?”
  岑青岩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身份重要吗?此时此刻,你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北洛的生死?”
  话音才落,他的脚下忽然浮现一个纹路古怪的红色光圈,震得人踉跄后退两步,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
  “你的力量又变强了……一旦被戳中心事,就恼羞成怒吗?”对方咳嗽两声,无所谓地用手背抹去血丝,“还是说你已发现了,拿回源血的代价,就是他的命。”
  “你住口。”巫炤的声音阴沉。
  岑青岩无谓地一笑:“你虽然记起了大部分往事,但巫祖的真正身份,你还是一无所知。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里面说不定有更多的秘密等你发现。”他夸张地耸了耸肩:“不过你已经怕了,不是吗?就像看到西陵覆灭的真相一样,你担心走到最后发现北洛的伤依然无药可救,而亲手决定他生死的,就是你自己。”
  这番话可谓句句带刀,字字诛心,始作俑者满意地看着对面的人全身微颤,甚至脸颊肌肉都在抽动。谁知这次并没有等到对方的攻击,片刻之后,只见巫炤渐渐平复了情绪,竟是恢复了以前那种惯有的沉稳淡漠。
  “无论真相如何,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他闭上眼睛,轻蔑地勾起唇角,“而且,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接着缓步走到岑青岩面前,昂首与他擦肩而过。
  “你似乎很喜欢激怒我,也许还希望我能亲手杀了你。”巫炤漠然道:“虽然不知为何,但我可没兴趣顺遂你意。”
  这回轮到岑青岩脸上微微变色,眼见巫炤对自己再不理睬,自顾自向山下走去,不由得大喊:“你就这么走了?不想恢复你全部的记忆了?”
  巫炤头也不回:“恢复了又如何?我对那些早就陈朽的东西没兴趣。”他察觉北洛已进到这里,既然此地再无停留的意义,还不如早些出去接人。
  “你这个懦夫,”岑青岩冷笑,“堂堂鬼师竟然如此胆小怕事。”
  “收起你可笑的激将,”巫炤毫不动容,“这世上能令我在意的,唯有他而已,你还不够格。”
  “巫炤!”他忍不住失态,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切齿的嫉恨。
  “就算不提北洛,时限快要到了,你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对方终于停下脚步回身,姿态却依然不动如山。
  “我说过,我们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岑青岩双拳紧握,一时无计可施。正思索如何阻止人离开,忽然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声音:“他的性命会怎样?”
  两人一惊,同时向下望去,看见岑缨扶着北洛正站在不远处台阶上,静静地望着他们。
  “小叔叔!”岑缨惊喜地叫道,想要冲上去叙旧,看了看身边的北洛,又有点犹豫。
  “我已经没事了,就剩这么点路,自己走上去就行。”北洛看上去极其虚弱,原本背在后面的太岁已经解下来充当了拐杖,这段山路并不长,他却走得连气都险些提不上来,时不时捂住胸口咳嗽,脸颊嘴唇更是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岑缨见他坚持己见,只得小心放开人,三步并两步从巫炤身边跑过去,抓住岑青岩的手泪水盈盈。
  “小缨子,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对方也是喜不自禁地抚摸她的头发,“我还担心再也找不到你了。”
  岑缨抹去眼泪:“是我要担心你才对。好不容易重逢,我可不想把我的小叔叔再弄丢了。”她忧虑地看了一眼北洛:“我这一路还好,但是北洛他……”
  岑青安慰她:“他们两个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我们就别操心了。”他拽着小侄女的手往侧面的偏殿走去:“我在这里发现了不少有研究价值的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说起这个,刚才我在河边也发现了一些生活器皿。”岑缨立刻沉浸在学术思考中,“年代看上去十分久远,那些形制就算是在前辈……轩辕黄帝时代的图鉴里,我也没有见过……”
  岑青岩微微一笑:“因为它们存在的时间,可比黄帝还要老得多啊。”
  岑缨惊讶:“更加古老?难道说,它们来自人神共居大地的年代?”
  岑青岩笑而不答,只是不经意地向那边二人瞟了一眼。
  北洛注视着巫炤的脸,心中澎湃万千。虽然分隔时间不长,但其中可谓惊险起伏。如今终于平安重逢,两人才发觉,原来内心深处只属于对方的思念之情,竟已是刻骨铭心。
  他想要快步赶上去,怎奈胸口刺痛,手足酸软,一不小心整个身体便往石阶上摔去。下一刻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臂弯,巫炤以电闪的速度瞬移到他面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听到巫炤在耳边低低地说道:“很痛吗?”
  知道巫炤指的是因他情绪失控导致自己源血暴走的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北洛努力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那点小痛算什么,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有点累。”他搂住他坚实的后背,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没人知道他此刻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胸口的万针攒刺之苦,将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感觉身上的手臂抱得更紧,耳边似乎有滚热的液体滑过。
  “巫炤……”他一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能失去你……”一字字都是拊心泣血的哽咽,那是前生未能当面说出口的,在灵魂中潜藏了几千年的心声。
  “我怎么能够……没有你……”
  北洛轻轻抚摸他的长发,长睫颤抖之下,几滴晶莹洒落。想要说点什么安慰,略一激动却是牵动伤处,忍不住一声□□。
  巫炤松开他,忽然一把将人整个抱起。
  “喂,我自己还能走,用不着这样吧。”北洛脸颊微烫,试着推举对方无果,只得任他去了。唯有庆幸岑缨没瞧见这一幕,不然自己的面子真是不知往哪搁。
  巫炤抱着他来到石阶上面的平台上,把人安放在旁边的树下坐好,解开他的外衣检查伤势。
  “你等一等,”北洛制止了对方想要给自己输送巫之血的举动,“先解释一下刚才岑青岩的话,什么叫时限快到了?”
  巫炤眉心微蹙:“那种人的无稽妄言,你在意做什么?”
  “是吗?”北洛脸色微微一沉,忽然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起他的衣袖。巫炤一时不察,竟然没有挣脱。
  只见原本光滑白皙的手臂上此刻黑斑遍布,有些斑点扩散的地方,皮肤甚至已开始朽烂。如同他们在西陵相遇所见的那样。
  “出发之前你特意换了衣服,我就在怀疑了。”他深深地凝视着他,“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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