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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字说得极缓,气息更是微弱短促,然而巫炤听了以后,原本杀气十足的动作竟然停了下来。以他现在的功力,怒极之下纵是三皇亲临也未敢打包票能无伤挡住他的一击。然而就是这轻轻的一句话,对他而言却是无可违逆的指令。只见他楞在当场,右手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呆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此刻就算是整座山崩毁在面前,也无法动摇他半分专注。
  “你……你……”他颤声说了两个字,便再也接不下去,语气既惊喜又震惊,充满不敢相信的惶恐。
  那双长睫轻颤的眼睛缓缓睁开,久违的灰色瞳底隐隐发出沉静的淡金。
  “你想要伤她,先得杀了我。”北洛说话依旧缓慢,大约是刚刚苏醒,脸上还带着倦意与懵懂。他试着从云无月的假意挟持中站直身体,这一动作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忍不住啊的一声又要软倒,巫炤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你要不要紧?伤口是不是很痛?”他急切地问道。
  北洛靠着他没好气道:“你只要别再喊打喊杀的,我就不要紧。”
  “好,好,你千万别乱动。”他低声说道,原本神魔皆斩的煞气一扫而光,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一块易碎的珍玉。
  云无月见状松了一口气,悄悄退开几步自行调息恢复。一旁的岑缨等人也从废墟中起身,见好朋友终于恢复意识,都是大喜过望。
  姬轩辕从后面赶上,欣慰道:“北洛,多亏你及时清醒,不然……”
  “不然整座山就要被你们两个拆光了。”北洛瞪了他一眼,“刚一睁眼就差点又要去见阎王,要不是云无月想出这个法子,恐怕这里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他轻轻推开巫炤,环视四周道:“好了,现在谁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会打个你死我活?”
  一场原本要玉石俱焚的大战不知不觉间消于无形。大家对北洛简略述说了来龙去脉,见他精神依旧委顿,不敢令他太过费神,再加上众人皆是气力疲惫,决定今晚先行安歇,明日再说。只是山洞因方才的地动山摇堆了很多碎石,祭坛周围颇多损毁凌乱,不便在此休息,于是另在树林中寻了干燥平整的地方,燃起火堆过夜。
  姬轩辕和云无月在盘膝打坐,凌星见暂时离开为他们几个人类寻觅食水,岑缨一面照看受伤未醒的路双屿和黄珀兄弟,一面隔着灌木丛偷偷打量远处的巫炤与北洛。虽然巫炤此刻已冷静下来,但所有人对他的忌惮和戒备却未少半分,再加上北洛刚醒,想着两人必然有许多话要说,因此都默契地给他们留出独处的空间。好在北洛已经恢复神智,只要有他在,不怕巫炤再次发难。
  北洛抬起左手,借着火光凝视自己的掌心,皮肤颜色白皙,肌肉纹路宛然,甚至还能感觉到疼痛和冷暖,一时难以相信自己本来的肉身已经不在了,此刻只是借由神魂之力凝聚而成的精神体。但略一使劲,便感到熟悉的辟邪之力极其微弱散乱,整条手臂也变得有些虚实不明。
  巫炤感到他的气息躁动,轻轻抚摸他的长发安慰:“你的元神还未稳固,就被姬轩辕强行带走,现在正是凝神聚体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能急躁用力。”他低头轻吻他的额发:“明天我就带你回西陵,再有个十日左右,便可彻底无碍了。”
  北洛听完并不应声,出了一会儿神后才缓缓道:“跟你回西陵?又要把我关在血涂阵里,变回那个只有杀戮本能的疯子么?那你不如现在杀了我,一了百了的好。”
  说完不等巫炤回答,他忽然从对方怀里起身坐直,就那样面对面直直地看着他。
  那双曾经习惯紧闭的双眼此刻是睁开的,里面深沉的血色结合脸颊四周的魔纹,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凶煞。
  巫炤感到北洛的目光胶着在自己脸上,神色闪烁难测,很想问一句你是否嫌恶入魔的我,但话到口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
  “姬轩辕他们会来,是你早就预料好的?”北洛终于开口问道,却不是他想像的话题,“所以你故意放他们去见……就是为了让我亲手杀掉他们?”
  巫炤沉默半晌,冷哼一声:“他倒是比我想的命大。”言外之意显是默认了他的话。
  “为什么?”北洛继续问,声音听起来虽然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已有发怒的征兆。
  巫炤淡然说道:“因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负累。”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丝毫不把他人死活放在眼中。从这一点来说,这个男人始终不曾改变过。长久的柔情爱护差点让北洛忘记了,在那张温和的皮囊下,那些冷酷残忍的手段,以及差点毁了整个人界的疯狂举动,才是真实的他。
  我要你亲手斩断过去的联系,我要你为天下所不容,要你再也无处可去。
  唯有那样彻底绝了所有后路,你才只会属于我一个。
  北洛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恨不能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巫炤就那样坦然地承受着他的愤怒,表情平静,带着淡淡的傲气。
  对于自己设计的可恶手段,他没有任何否认的意图,甚至连一丝掩饰都不屑去做。
  北洛再也忍不住,右手紧握,忽然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他此刻虽然虚弱,但盛怒之下使尽了全力,威势并不算小,对方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他手不停歇,左右开弓又是几下重击。巫炤若要闪开或抵抗原是轻而易举,但他竟然一动不动,也不动用魔力自愈,任凭对方在己身发泄怒火。不多时已是血流满面,伤口处肿了一大块。
  远处的岑缨等人见状,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过来劝解。
  北洛发了一阵脾气,情绪稍微冷静了些,见他伤口鲜血淋漓,心头柔情忽起,不忍再继续下去。但又倔强地不肯显露半分怜惜,只好用力撇过头去,微微喘着气。
  巫炤轻轻擦去唇边的血迹,淡淡一笑:“不生气了?”
  “你……”北洛右手举在半空欲打不打,片刻后还是放了下来,不由得闭上眼睛,一声长叹。
  “你这混蛋……”他无可奈何地骂道,声音极是气苦,“你就是……吃准了我对你心软是不是……”
  巫炤垂头不答,伸臂抱住他的肩膀,指尖轻轻拈去他眼角的一滴泪。
  “北洛,你恨我么?”他低低问道,不等回答又续道:“不管你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我都不会放开你。”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字字都显露出无可阻挡的决心。
  “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为了和你长久在一起,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北洛又是一声叹息,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巫炤随即感到一阵温热。
  “我是气极了你,可是……”他搂紧他的脖子,声音暗哑,“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我赌赢了……”
  你活下来了,你真的活下来了……就算变成了为世不容的魔头,就算做出再多的错事,见到你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我的心中也只有纯粹的欢喜。
  气你怨你是真,想你念你却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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