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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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心存恨意?”他凝着她,这么问。
  “是,也不是。”顾锦沅轻笑了下:“曾经有期望,所以心存恨,后来没了,也就不恨了。”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以前有,现在好像也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了。”
  顾锦沅看着那紫藤花架,喃喃地这么道。
  她想,顾瑜政心里应该是一直惦记着自己娘的,思念了很多年,他甚至应该有他的苦衷,这里面甚至或许有一些误会。
  但是那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样的误会,他又是怎么样的心思,又是怎么样看待自己,她都已经看淡了。
  顾瑜政凝着她,半响,终于道;“我有时候夜晚做梦,还能梦到那一天,我离开陇西的情景,那时候我离开,你娘尚未显怀,醒来后,几乎不能信,转眼都是十几年了,你都已经要嫁人了。”
  顾锦沅不吭声了。
  若是以前,她必狠狠地嘲他,将最刻薄的话给他,在他心口插上几刀。
  但是现在她真得平静了,曾经心怀的那股戾气仿佛被无形中化解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
  会同情,也会感慨,但不会恨,却也称不上原谅。
  她没有资格去原谅谁,他需要面对的那个人早就埋骨他乡多年了。
  一时院子里格外安静,穿着深蓝绣锦便服的男子威严端肃,面色冷沉,当深秋的风吹起他的墨发,竟凭空有几分悲切感。
  顾瑜政:“人生百年,其实想想,也就是一场梦罢了。”
  顾锦沅垂下眼来,没有吭声。
  顾锦沅却在这个时候转首,取出来一封信函,看上去颇为厚实。
  他递给她:“这个是给你的,就当我送给你的嫁妆。”
  顾锦沅看着那信函,颇为陈旧,纸张甚至有些发黄,她轻声道:“父亲,不用了,府里已经给我准备了嫁妆。”
  因为是嫁入东宫为太子妃,那嫁妆自然丰厚,毕竟那是宁国公府的脸面。
  顾瑜政却道:“那是府里给的,这是我私下为你准备的,这些年我也没什么积蓄,就这些,你拿去就是,也算是让我尽一次心。”
  他这话倒是说得坦荡直接。
  顾锦沅看过去,三十六的男人,本是正当壮年,不过他却是面目肃冷,甚至恍惚间有一种苍败凄凉之感。
  她到底是接过来了。
  接过来后,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来自己整理的那些字画纸张。
  她咬唇,犹豫了下,还是道:“女儿虽然身无长物,不过有一样东西,也想送给你。”
  说着,她都不曾去看顾瑜政的反应,直接走进屋内,从那些故纸之中翻了一番,找出来那张画,她三四岁时候画的,稚嫩的笔触,单纯的心思。
  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这是她绝对不会诉诸于别人的心思。
  她深吸口气,走近了,低声道:“都是小时候画的了,父亲留着,随意看一眼就是。”
  说完,将那纸往顾瑜政手中一塞,便匆忙回房去了。
  顾瑜政怔了下,看着她的房门关闭,拿着这张纸,缓缓地走出了清影阁,走到了湖边时,对着那秋风碧波,他终于打开来。
  入眼的是一张画,上面是一个背着弓的陇西装束的男人,但是和寻常陇西男人不同的是,他头上束着冠。
  那冠不伦不类,很明显画者并不知道真正的大昭头冠长什么样,不过凭空自己想象的。
  顾瑜政的眸光缓慢地移到了旁边的小字,那应该是三四岁的顾锦沅写下的。
  那上面写着“爹爹”两个字。
  虽笔迹稚嫩,但撇是撇,捺是捺,看上去写得极认真。
  顾瑜政死死地盯着这两个字,捏着纸的双手剧烈地颤。
  有什么可以让光阴回转。
  有什么可以让一切重来。
  走过去的路竟是再也不能回头,错过去的光阴是再也拾不回来了!
  顾瑜政转身,将脸贴着旁边那大柳树,抬起袖子遮住,沉闷的泪水沾在那粗糙地老树皮上。
  过了良久,他艰难地大口喘着气:“阿岫……我……我后悔了,可以吗?”
  第71章 大婚
  顾锦沅回到房中后,打开那信函,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地契房契。
  粗略看了下,都是上等好地好地段,有些都是年代久远,早就置办下的,也有些竟然是在陇西的都城。
  顾锦沅一张张地翻着,心里越发明白,这些年,他果然是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甚至早早地为自己置办下这些。
  假如自己永远不过来燕京城,永远留在陇西,那这些也许会作为嫁妆交给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无论是选择留在陇西还是去别处,都将过着非常富裕安足的日子。
  这也许是他本来为自己做下的打算吧。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并不该那么冷清,她也许应该对他说点什么。
  但是说什么?
  顾锦沅发现即使重来一次,她也说不上来什么。
  一个人对着那些地契宅契,一张张地翻,倒是翻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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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天未曾亮,早已经准备好的嬷嬷便过来为她梳发上妆,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至于府中其它诸人也颇有一些彻夜不成眠,为她打理嫁妆连同皇上赐的仪币等,并准备诸般礼仪。
  待到顾锦沅这里梳妆过了,头戴凤冠,身穿霞帔,这才被秉礼嬷嬷扶着出了清影阁的正房,这个时候家中女眷俱都前来相送,只因顾锦沅出了这门后便是太子妃了,以后便是身份有别,再不能像今日这般随意,是以老太太拉着顾锦沅的手,竟是两行泪汪汪,哽咽无声。
  旁边的二太太三太太也都低头沾泪,大太太胡芷云寡淡着脸,不怎么吭声。
  顾兰馥则是心生忐忑。
  她看着这赢取的阵仗,想着上辈子,顾锦沅嫁给二皇子,当时是她嫁给了太子,这真是上辈子她出嫁时的阵势啊!
  虽说这一次由顾锦沅代替了自己的命运,但是不知为何,她竟然心里生出忐忑来。
  看她那前簇后拥,看她凤冠霞帔明媚娇艳,顾兰馥不由想着,真得可以吗,她嫁给太子后,真得会像自己一样,受尽冷落吗?
  不是说……这门婚事是太子亲自求的吗?
  她甚至想起来别人说的,说那一次顾锦沅落水,太子是如何如何救她。
  这么一想间,心里更生了疑『惑』。
  为什么上辈子太子自始至终不曾碰自己?为什么那一次太子见到二皇子夫『妇』的时候,那般冰冷的神情?
  她昔日只以为是太子不喜那夫『妇』二人,可是如今,却不由想多了。
  一个诡异的猜测浮现在脑中,顾兰馥突然有些慌张,有些害怕,她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为人做嫁衣了?
  不,不会,怎么可能。
  她嫁给太子,太子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咬定了这个心思的顾兰馥终于舒了口气。
  恰好这个时候,她突地感到一道目光望过来仿佛要看透她似的。
  她抬眼看过去,却是顾锦沅。
  透过那垂下的钗珠,顾锦沅含笑望着她,仿佛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看在眼里似的。
  顾兰馥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待要细看时,顾锦沅却已经被人扶着,上了那红缎围的锦绣镶凤小轿,这是国公府里连夜按照制式为她赶造的,但也只是用于从清影阁到二门罢了。
  当太子妃的就是这般,只做那么片刻,却要穷尽多少人力和钱财。
  顾兰馥深吸口气,她拼命地压下心里的慌『乱』和嫉妒,她告诉自己,太子会死,二皇子会登基为帝,她会成为那个坐在凤位上的人。
  而顾锦沅在淡淡地瞥了顾兰馥一眼后,上了小轿,一时不免想起顾兰馥那神情,她那样子,仿佛在给自己送葬。
  她知道这顾兰馥仿佛知道一些什么,不过那又怎么样,她相信事在人为。
  顾兰馥的依仗也不过是胡大将军府罢了,太子这次通过胡二一事给了胡大将军府一个下马威,相信必有后招,谁还怕谁了不成。
  到了二门后,在那一众穿红挂彩的嬷嬷宫人拥簇下,她换上了双凤生祥喷彩辇车,一时之间笙歌奏起,弦管音美,五『色』旌旗开路,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行。
  顾锦沅身边四位嬷嬷守着,后面还有八位宫人伺候,但辇车上却颇为安静,她侧耳细听,可以听到辇车外车马声,不绝于耳的弦管声,还有周遭百姓的雀跃声。
  顾锦沅抿唇想着,按理他应该就在迎亲的最前面骑马而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不曾想再见,竟然是洞房花烛夜了。
  一时又想起来曾经在耳厮鬓摩时他说过的那些只有两个人知道的话,不由身酥筋麻,只能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免得别人看了笑话。
  太子大婚,两岸商户皆『插』满彩旗,一路旌旗翻飞,笙乐高鸣,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东宫门口,在那鞭炮声中,顾锦沅被迎娶进了东宫,进了东宫后,先被送进了新房之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又被带出去行夫妻跪拜之礼,并拜天地君王等。
  又因太子乃令妃所生,而令妃早已不在人世,便又对着生母牌位行行二跪六叩礼,这才重新送入新房。
  再次被送入新房,顾锦沅总算松了口气,这次算是折腾完了,接下来就等着太子回来了。
  她坐在那里,透过那红『色』盖头的底部余光,打量着这新房,却见喜床上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身子底下铺着的是百子被,底下铺着的是大块的波斯花纹地毯,喜房内按照规矩守着嬷嬷官人,次序严明竟然有序,一个个都屏住呼吸,若不是看到她们的脚,倒仿佛那些人根本不在屋内似的。
  顾锦沅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新房里几乎无声,只有烛火偶尔间溅出烛花的声音,细碎而宁静。
  在这种宁静中,倒是让她不由想起许多事。
  譬如小时候她搬着小板凳坐在灶房前等着外祖母蒸出的枣花馒头,譬如她和阿蒙设好了陷阱安静地匍匐在那里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仿佛人生中所有的美好都需要耐心的等待,等待的煎熬越久,最后的果实越发甜美。
  久别之后,再相见已是洞房花烛夜,他会如何,他会说什么?
  顾锦沅垂眸想着间,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许多的人涌了进来,都是恭喜的,而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太子。
  在一番宗族子弟例行的道喜和作势的闹新房后,无关人等都散了,喜房的嬷嬷说了一番吉祥话后,开始引导着太子挑下红盖头。
  当红盖头落下,她终于看到她等了整整一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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