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就是那么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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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如蓝脸上带着悲痛的神色,全然不顾地上的玻璃碎片,双膝也跪在了地上,双手扯着周慕岩的衣领,使劲晃着推搡着,一遍遍地重复说着:“他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舍得对他下手?……你怎么舍得下手,怎么舍得……”
  无论她怎么摇晃推搡,周慕岩都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情绪。
  听着纪如蓝一遍遍控诉的话语,他的心里的疼痛,一阵比一阵来得猛烈,来得厉害,是啊,他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怎么舍得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下那样的狠手?
  可是,她是慕尧的母亲,同样不也是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没有做过,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甚至,他是凶手这个信念似乎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这十几年来,她都从来没有改变过!
  周慕岩也曾经怨她恨她,同样是亲生儿子,慕尧死了,她就痛不欲生,精神崩溃,而他被人冤枉了,她却从来不相信他!
  可是,他也知道,不能要求精神已经崩溃的母亲再像正常母亲那样考虑事情。一个深爱的儿子死了,她的心也许也跟着一起死了,再没有多余的心去关心爱护还活着的,而且一直活在阴影中痛苦中的另外一个儿子!
  看着母亲近乎癫狂的的状态,听着她控诉的话语,周慕岩心里的疼痛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加的强烈,以致于他手上的伤都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许是伤心过度,纪如蓝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就在她身体软软地倒向地上的那一刹那,周慕岩伸出双手就想扶住她,可是在突然看到自己手上那些混着鲜血的碎玻璃渣滓的时候,像是怕弄伤母亲一般,就改为用手臂拖住了她的身体。
  周立修看到妻子晕倒,也立刻弯下腰来,从周慕岩手里接过她,把她移到了床上,让她躺好,先是看了看她的膝盖,还好,并没有跪在那些尖利的碎片上。
  周立修松了口气,给妻子盖上被子,然后才转过身看向周慕岩。
  他的眼睛扫过儿子那两只满是鲜血的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家里有消毒和处理伤口的药和工具,我帮你处理下伤口来。你先坐下来等着,我去拿……”
  周立修说着,转身去了旁边的柜子旁。
  周慕岩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没说什么,默默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立修在柜子的上面一格里拿了个小小的医药箱,走回到周慕岩身边,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拿出一个小镊子夹了棉球,蘸了点消毒酒精,先是轻轻地把他手上的鲜血都擦拭干净,然后又用小镊子把扎在肉里面的玻璃和陶瓷碎片都夹了出来。
  整个过程,周立修做的很认真,周慕岩也一直默不作声,空气似乎又凝固了下来。
  直到把两只手上的碎片都弄了出来,周立修转身想拿点药出来帮他搽上去的时候,周慕岩才开口了,“爸,我口袋里有瓶药,对于这种伤效果很好,您拿出来帮我涂上吧。”
  周立修听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从他示意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小瓶药。
  涂上去之后,手掌立刻清清凉凉的,那种疼痛感立刻就消散了一半,周慕岩暗自吐了口气出来,幸亏他在来美国之前带上了这瓶比较神奇的药膏,本来就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他要涂这个药,倒不是因为他忍受不了疼痛,只是怕这些伤口如果不快点好,回去被苏知愉看到了,会害她担心!
  等把两只手上都涂好了药,周立修收好药瓶重新放进周慕岩的口袋,直起身,才看着他问道:“怎么会随身都带着药膏?”
  周慕岩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这样平淡的话题,
  “习惯了,以前年纪小,不懂得保护自己,容易受伤,伤的次数多了,就养成了把药膏随身带着的习惯。”
  他说的不以为然,可周立修却听的满心的心疼和愧疚,“慕岩,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当年那件事,虽然所有目击证人都说是你做的,但爸爸是相信你的。我相信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更何况,你们那时候都那么小,懂得什么勾心斗角?懂得什么争权夺势?”
  “但是,爸爸当时并没有去选择相信你,也没有想办法去保护你,是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你也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你哥哥没了,而你却被当成了凶手被爷爷先是送进了福利院,然后又被送来了美国。你妈妈接受不了这双重的打击,精神一下就崩溃了。那个时候,我照顾你妈妈都照顾不过来,所以才无暇顾及到你……”
  周立修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他却没把话说全。当时他为了照顾纪如蓝无暇顾及到慕岩是实情,可是,他选择没有去保护慕岩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其实,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是曾经力争在老爷子面前去证明慕岩的清白,甚至在老爷子把他送去福利院和美国的时候,在他孤苦无依,吃尽苦头的时候,他也曾经想偷偷地给他钱去帮助他。
  可是,钱却被老爷子截下了,之后还对他说了一席话,正是这席话,才让周立修彻底狠下心来,从此对周慕岩表现出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的态度!
  现在看到慕岩成长到这样的强大,他还是很欣慰的!也许当初自己偷偷帮了他,反而是妨碍了他的成长吧!
  周慕岩仍然是没有抬头看父亲一眼,唇角仍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眸子里却带了丝自嘲,“那可不一定……”
  周立修听到他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愣了愣,随即又听到他下面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自古从小争名夺利争权夺势的例子少吗?我们这种家庭虽然比不上皇室,但在云城这么个地方,也算得上是个地方皇室吧?自古皇室之中无兄弟,说不定,我就是那么心狠,就是那么丧心病狂!为了权势,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放过!”
  周慕岩说完,终于抬起头看向周立修,他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的浅笑,语气也云淡风轻,可周立修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淡淡的哀伤,现在的慕岩长大了,也懂得了伪装自己的感情。
  看似对别人特别是家人的误解和不信任毫不在意,实际上却是很伤心,很放在心上。
  “慕岩,你别这样说自己,爸爸知道,你心里是怨我们恨我们,才会说出这样满含怨气的话来。其实自从我和你妈妈也来到了美国,这么多年以来,爸爸是应该感谢你的,因为每一次你妈妈发病,都是你过来收拾烂摊子。每次都是你在妈妈面前先是冒充慕尧,让她对慕尧的思念有了皈依,然后又变回你自己,让她发泄对你的怨恨。你妈妈发起病来,爸爸知道是多么疯狂,多么可怕,爸爸也知道你因此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伤,可你从来都没过一句怨言,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爸爸不说,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
  周慕岩这么多年,一个人吃苦受罪受折磨受惩罚习惯了,也习惯了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心疼,这冷不丁地被周立修一番夸奖,他很是不习惯。
  所以,没等周立修把话说完,他就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我妈,她不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病了吗?医生不也说她的病情控制的还算好,也许多休养段时日,精神能恢复完全正常也是有可能的吗?怎么,这又突然就发起病来了呢?”
  其实这也是周立修想不通的地方,这段时日以来,医生说了有治愈的希望,希望家属能够提供更好的陪伴和看护之后,他是比以前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这次突然发病的原因,他也是感到很疑惑。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慕岩沉思了一会儿,精神病患者最怕的就是精神上受到刺激,甚至有很多本来都已经临床治愈了的精神病患者,偶然又受到了刺激之后,就又复发了。
  “那,最近几天有没有发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周慕岩抬眸,继续问道。
  “能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呢?为了避免人多嘴杂,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连佣人保姆都辞掉了,这里就我和你妈妈两个人,有可能能刺激到她的事情和话语,我肯定不会做不会说……”
  说到这里,周立修突然顿住了,原本肯定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他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才看向周慕岩,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妈妈发病之前,好像接了一个电话。”
  周立修说着,回忆起当天的情形来,“当时,我正在厨房忙着给你妈妈熬粥,外面有电话铃响,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到你妈接起了电话,对着那边喂了一声。我也没在意,可是没过一会儿,就突然听到她有些疯狂的喊叫,我赶紧跑出来,就见她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神色惊恐,眼神涣散,我连忙跑过去,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似乎已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更加不可能清晰地回答我的问题。”
  “哦,还有,我之前接到过两次奇怪的电话,可是每次接起来,那边没人说话就已经被挂断了。我以为是电话出现了故障或者是谁打错了,所以也没太在意。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是不同寻常的事情呢?”
  在周慕岩听来,这当然算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是相当的不同寻常。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在那个电话里说了什么,才刺激到了母亲,才让她刚刚有些好转的精神一下又崩溃了。
  而父亲接到的那两个没有声音的电话,说不定也是同一个人打来的,只是因为接听的人不是那人希望的那个,才不说话就挂掉的吧?
  至于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母亲,而且刺激到她精神再一次崩溃,显然就只有十八年前那一件事,而知道那件事的人,显然都在国内。
  而至于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那人的目的绝对不止是不想让母亲康复这么简单!
  既然那人敢打电话过来,想必已经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查应该是查不到的。
  不过,别以为他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不管是不是容易差,不管那人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会查下去的。
  “慕岩,慕岩?”见他不说话,周立修叫了他两声,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哦,暂时没有,应该没什么问题。”既然事情还没有调查明白,他跟周立修说也没什么用,况且,母亲现在已经又成这样了,那人想必也不会再打来电话打搅了吧。
  “嗯。”周立修点了点头,这个儿子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沉着冷静,有头脑,有能力,所以儿子的话他还是信服的。
  这么多年,他生活的重心就是照顾纪如蓝,他整个心思也都在纪如蓝身上,许是这样家长里短的生活过的太久了,他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么多,所以,慕岩说没问题,他觉得就是没问题了。
  “对了,慕岩,听说你已经成婚了,爸爸很高兴。什么时候,把媳妇带来给我……看看。”周立修本来想说带来给我和你妈妈看看的,可是想到纪如蓝现在这个样子,便生生把“和你妈妈”这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嗯,这才过来,她也跟着来了,只是她是第一次坐飞机,而且又坐了那么久,有些累了,我就没带她过来,等有空吧。反正,我们也没那么快走,总是有时间见的。”
  听周慕岩说儿媳妇也来了,周立修很是高兴,连连说着:“好好好,下次记得带她过来。”
  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也听周益海说过一些关于苏知愉的事情,知道她不是名门闺秀,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但,只要慕岩喜欢,那又有什么呢?况且,慕岩不必约束于豪门的条条框框,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的婚姻,也是一种幸运。
  现在,从慕岩说起苏知愉的语气,也听得出来慕岩是很喜欢自己的老婆的,两个人应该是很恩爱,那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周立修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钟了,他看着周慕岩又说道:“既然你媳妇也来了,那你就赶紧回去陪着她吧,毕竟是第一次来美国,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在身边,她也许会害怕的。你妈妈这里,我看着就行了,要是半夜醒来了,实在不行,就打镇静剂好了。”
  “没事,她那边我叫了朋友陪着她了。今晚我就在这里吧,这些天你应该也累坏了,你去休息,我来看着我妈。”
  “那行吧。”周立修知道他这是决定了的事情,也没再坚持,“那我们都还没吃饭,我去煮点面吃吧。”
  周慕岩点点头,周立修便下楼去了厨房。
  看着此时躺在床上安静睡着了的母亲,周慕岩一时有些百感交集,母亲安静的时候,跟他记忆中他小时候妈妈温柔的样子一模一样,只可惜,曾经那样温柔如水的一个女子,在发起疯来的时候却是变得那么面目全非!
  过了一会儿,周慕岩移开了眼睛,想了想,拿出手机走到了阳台上,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慕岩,你可算是来电话了,”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霍君铭有些懒散的声音,“怎么着,你这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啊?”
  周慕岩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她呢?在干嘛?”
  “嘿,我说,我这小嫂子可真是够能睡的哈,这都睡了两个小时了,还没醒呢。我本来说好的,到吃晚饭的时间,你要是没回来,我就叫酒店送餐陪她一起吃饭,可是,等晚餐送过来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你说,她一女的,我一男的,我也不能推门进去叫不是。我就想着,那就让她再睡会吧,结果,就到现在还没醒呢。你们俩可真是两口子,一个出去半天不回,一个睡了半天不醒。”
  听到他说苏知愉一直在睡觉,连饭都还没吃,周慕岩不禁皱了皱眉,“不吃饭哪行?你去叫她,让她吃完饭再睡……哦,你叫一个你的女性朋友过去,今晚跟你们一起吧,我今天晚上怕是回不去了。”
  霍君铭一听就知道他那边肯定出状况了,但也没多问,就拍胸脯说道:“你别管了,忙你的吧,苏苏我保证给你照看的好好的。”
  说完又觉得气氛有些不太欢快,便假装不乐意地又开了口,“嘿,我说你什么意思啊?还叫个女性朋友过来,你还怕我把你家苏苏吃了不成?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当然知道慕岩让他叫一个女性朋友过来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怕苏苏觉得尴尬和不方便吧,那多了一个女人,这就会好很多了吧。
  他这不是调节气氛呢吗?
  好朋友自是有种心灵相通,周慕岩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所以便也随着他说下去,“我当然怕你把她给吃了,我老婆可是很老实的,有点好欺负,你小子心眼儿那么多,我怕她吃亏!”
  霍君铭没再说话,只是“切”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
  “那就先这样吧,挂了。”
  周慕岩说完刚想挂电话,霍君铭又说话了,“诶,你不想跟苏苏说几句话啊?”
  “算了,反正我明天就会回去了。”周慕岩不是不想跟她讲话,可是他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他怕她会察觉到什么。
  “那行吧,挂了。”
  霍君铭刚想挂电话,却又被周慕岩喊住了,“君铭,今天,就麻烦你了,谢了!”
  周慕岩说完就挂了,霍君铭那边举着电话半天,嘿,他调节好的气氛,又被慕岩给“调节”了!
  ………………………………
  第二天,一大早周慕岩就开着霍君铭的车回到了酒店。
  昨天晚上,纪如蓝又闹腾了好几次,差不多凌晨了才真正地消停了下去。周慕岩一夜没睡,显得精神有些疲惫。
  进房门之前,他先是挺了挺脊背,好让自己显得有精神一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昨天两手都是血,看着挺吓人的,其实都是一些小伤口,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伸握自如,不去看手掌心里那结了痂的伤痕,不会发现他受伤了的。
  进了房门,客厅的一张沙发上躺着还在熟睡中的霍君铭,而另一张沙发上,躺着另外一个女孩儿,周慕岩见过几次,这个女孩叫叶丽莎,也是中国人。
  他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他本以为苏知愉还在睡,可当他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苏知愉就把头从枕头上抬了起来看向了他。
  “你回来了?”看到是他,苏知愉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昨天晚上也没休息好,总是做梦,还是些不好的梦,所以脸色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周慕岩显然发现了她脸色不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有些担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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