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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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课已毕, 各有所得。
  毛哥同良子的煤饼炉子买卖很不错, 不过那炉子都是在窑场里定的。这炉子卖得好了, 窑场自己也做了卖去, 毛哥一早料到会如此, 倒是良子愤愤不平说了几句。
  如今他们又雇了两个人来负责拌料, 这煤末和土的配比是之前毛哥已经试好的, 雇来的人只管出力气,毛哥和良子两个会事先把料都预备好。只是到了做煤饼的时候,还只能靠他们俩自己。
  这日毛哥同良子商议, 说要不要另外再雇几个人来做这个。他们两个虽是熟手了,可这东西做熟了也快不了多少,且有一天的时辰管着, 再多也多不上去了。若想要出量, 只能靠添人手。
  良子便道:“咱们一共五副模具,还能再雇三个人来。只是……只是他们会不会回头就把咱们这东西学走了?”
  毛哥也犹豫在这个事儿上。说了一阵, 就没能定下来。
  结果却是外头的事儿替他们拿了主意。
  毛哥原先想着大概到了年底会有人仿出来, 没想到才几个月, 就有人也开始卖这带孔的煤饼了。只是模具大概不知道拿什么凑合的, 上头的孔道也不整齐。不过不管怎么说, 也有个六七成的意思了。
  当机立断,毛哥就决定另外雇人。——横竖这东西仿制的立马就出来, 还是趁着他们没做纯熟,自己这里多卖些出去才上算。
  这时候良子给出了主意, 他道:“要不我去我们村里寻几个人来。知根知底的, 不用担心有什么鬼心思。且我们村里人老实,只要先说好了这东西万不能透露出去,他们就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毛哥觉着这主意挺好,等下一回良子家去回来,果然带了三个大叔一起来了这里。
  棚子是现成的,索性几人齐动手,做了些土坯凑合搭了两间屋子住。毛哥又置办了些家伙什,之后做饭也方便。这么一来,这几个人就吃住都在了一处。晚上毛哥同良子要出去读书,还问他们去不去,把三位大叔乐得够呛:“得了,我们哪是读书的料!等我们认得那几个字,也差不多能进土了,还是趁早别费那功夫!”
  后来混熟了,姚瓦匠经常过来给拿几条鱼几把菜的,他们听说姚瓦匠就常去上夜课读书,都挺惊讶,笑道:“你们外乡人真是心劲儿足,脑子灵便!那一点一划的,亏你怎么记住的!”
  姚瓦匠笑笑:“小时候没那福气读书,现在好不容易有地方不要钱就能学认字,这便宜怎么好不赚?!”
  结果过了几日,其中一个大叔就跟毛哥商量,他道:“小兄弟,我家大儿今年十四了,也有把子力气。你看他能不能也来你这里做活儿?”
  毛哥手里一共就五副模具,听了大叔这话就有些犹豫,大叔不大好意思地道:“我这也是瞎琢磨……这不是你们都在读书认字么,我就想叫他也跟着学学。你放心,我管着他,绝不叫他偷懒。再有我们农忙时候要回家时,还叫他留你这里干活儿,他要不好,你就直告诉我!”
  这话听得毛哥心里一动,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便老实道:“也成。不过您得稍等几日,不瞒您说,我们这干活儿的家伙什就这么些,要加人手我还得另外订做去,要不然干不了活儿。”
  如此说定,另外两个大叔的孩子都大了,孙儿又还没出世,这读书不读书的同他们没干系。毛哥算了一回账,就决定另外再定五副模子来。
  良子见他在那里算账,便道:“我看这盖房子的事儿你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了?咱们那租钱就交到秋里,如今就果子同小毛弟两人在那里住着,果子还隔三差五跟杏妮儿待一块儿,咱们那钱付得可有些冤枉。赶紧正经盖了房子,秋冬天干活儿也踏实不是?”
  如今他们两个十天里八天都在这里将就着睡了,这是现在天热还行,到了冬天可就没法这么凑合了。刚匆忙起的两间土坯房也是连个梁柱都没有的架子货,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毛哥心里琢磨了一回,便把这事儿也放到了心上,对良子道:“成,等这回模子做下来,我再看看怎么盖好。”
  时光好过,这日湖儿从山上回到家里,对方伯丰道:“爹爹,明天夜课我也去吧。”
  方伯丰点头:“成啊。”说完才反应过来,“你这几天不是都跟你师爷他们在一起么,怎么晓得我明天要去上课?”
  湖儿咧嘴一笑:“嗐,燕爷爷告诉我的。”
  至于燕先生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方伯丰就没法问自家儿子了。
  结果等真带了他去上课,才晓得人家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同之前问过自己几回律令之事的小后生说了许多时候的话,——这哪里是跟自己去上课的,分明是借机会友去的!
  回来问他,他才道:“书楼里的管事爷爷说毛大哥找我好几回了,我想着他反正每日必去上夜课的,就去见见,看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方伯丰便问:“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湖儿点点头:“他在做那些煤炉和煤饼的事情。最近忙不过来雇了些人手,结果里头有个年纪轻的嘴快,把他那里用来做煤饼的模具说给人家了。恐怕很快就有人能仿出来,来问我的主意。还有码头上运东西的索子,他拿那个挣了些钱,非说里头有我的主意,老想分我钱。我都说了我用不着,他还老那么过意不去的样子。嗨,我哪里要这样的钱,我刚有个好主意跟燕爷爷商议着呢……”
  方伯丰听了觉着自己的脑袋好疼。
  也不去问他又出来什么新鲜主意,反打听道:“那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湖儿老神在在地答道:“其实从大势上来说,这些新鲜的法子,自然是越快传开来越有好处的。这样才能叫各处的人都尽快用上最新最好的东西,这法子才算有用,是吧?所以他这个被人学了去,其实也是早晚的事儿。毕竟这东西……它不难啊,不难,太容易了。太容易了,所以就好学嘛。绍姨姨那里的机子就没那么容易被学去了!
  “所以我打算给他再做一个复杂一点的,再跟织绒机似的要紧部件都藏在里头,请再多的人手也只好围着那机子做活儿,里头如何是瞧不明白的。这样就能多用些时候了……然后等再有人把这个也学走了,那我就再再想一个出来……再再再……嘿嘿嘿……”
  自己想着还乐开了,方伯丰实在不晓得他这一句上一句下的到底在闹些什么。
  他这主意不错,不过毛哥现在可没空儿像之前那样半天半天地呆在书楼里跟他一块儿琢磨这些了。幸好还有个当弟弟的。于是这事儿就落到了小毛弟的肩上。
  小毛弟听说了事情始末,晓得这事儿要紧。如今这煤饼作坊就是他们一家子的产业,若是叫人抢光了买卖,只怕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是以虽知道必定极难的,也下了决心定要把那机子做出来才好。
  这里毛哥还先给他说了篇话,他道:“书楼里的小先生,你别看他年纪小,学问可大着了。你别因为自己年岁大些,就瞧不上人家,或者不肯信他。实话同你说,我们弄这些什么器械的东西,他实在都不高兴做的。他现在琢磨的都是更难更艰深的东西。
  “这回是因为我求上门去了,他顾念同我们的交情,才愿意伸手帮我们一把。你现在读书也用功,抄书也没偷过懒,哥哥很高兴。不过这高班也读完了,学了字和算术,然后呢?
  “哥哥是年纪大了,还得顾着家里,许多事情得先奔着生计去。你姐姐是个姑娘家,有些事儿同我们还不一样。你刚好跟着这位小先生好好学,他那里许多说法做法,寻常看书也看不到的,那真是大学问大见识。只是那样的东西自然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你还小,家里的事情不消你操心,你就跟着他踏实学去,没准就是你往后的出路!”
  小毛弟也见识过湖儿的能耐的,知道哥哥这话的意思,便郑重道:“哥你放心,我哪敢瞧不起他,我看他就是个神仙!能跟神仙学我还不乐意?你放心吧!”
  他们这里开始琢磨“厉害的大机子”,匠作行里也果然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要打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什。
  良子心里很过意不去:“早知道我就不该叫他们来,也就没现在这事儿了!”
  毛哥拍拍他:“你请来的是几位叔,不是都挺好的么。那孩子原是我答应他来的。再说他也是无心的,他哪里见识过那样套人话的法子,着了道也情有可原。”
  良子又骂:“他娘的真是黑了心的!自己想干什么自己琢磨去,做什么要偷人家的东西?!”
  毛哥笑笑不语,见良子越骂越生气,才劝他道:“好了,好了。别气了。这些你怨了气了也没用的事儿,何必再生气?毕竟你生气大骂,也成不了咒,也咒不着人,反是气得自己上火,不是亏上加亏?要紧的是咱们能做什么。咱们又不能不请人,请了人又不能保证人家嘴里说什么话,这本是防不胜防的事情。
  “你看他们学我们的东西你生气,那我们去寻了高人做出新的更厉害的机子来,害的他们往后的生意不好做,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挺恨我们的?可这世上的事儿不就是这样的么。越是这么争来争去,才能越有好东西出来。你有这个力气生气,不如想想,——就算使着一样的模具,咱们怎么能在买卖上胜过他们去!”
  良子叫他引走了思路,还真的盘腿坐那儿琢磨起来了。
  在商言商,能挣的钱谁不想挣?能多挣的谁会想要少挣?
  这煤饼的各样模子陆续做了出来,虽比不得他们“原版”的那么精细好用,大概意思都都到了——团吧团吧戳几个窟窿眼儿。
  这时候就有聪明人又发现一条发财的路子。——那煤它太容易染东西了,一碗土一撮煤粉加了水就是一盆黑浆。这买煤饼的人只点数儿,他们哪里能一眼看出来这煤饼里头多少煤末、多少土?
  姜秋萍发现了这一点,激动得不行。赶紧要她老公一起试做起来。之前毛哥是关起门来试煤和土的最适宜比例,看怎么能又结实又经烧。这位则是忙着要试怎么能少用煤末多用土、外观上还能叫人看不出来,这土可比煤便宜多了!
  也别说,还真叫她又赚了一笔。一样的一筐煤饼,她比人家便宜一两成的价儿,自然有不明就里的人来“捡”这个“便宜”。等到回家烧了觉着不好,再找她她也不认了。——那煤饼上又没有字,你怎么能证明就是我卖给你的?
  更别说有些她都是撑了船走远地方卖掉的,更没地儿寻账来了。
  她相公有些心虚:“你老这么做买卖,哪有一样能做得长的?!你现在也就骗骗陌生人,你瞧瞧这边上邻舍,还有哪家乐意同我们打交道的!”
  姜秋萍冷笑:“你傻不傻?做买卖难道是为了长久?那你一直赔钱赚吆喝好了,保你长长久久赔下去!做买卖是为了赚银子!什么时候做什么买卖能赚银子,那就做。等赚不了了,就换一个能赚的做。怎么了?难道我们这赚来的银钱是假的?会咬人?真是啰嗦!”
  她相公这回考试不利,寻常在一处作坊里管事,一年挣的工钱抵不上姜秋萍这样一遭的买卖。虽觉不妥,只是拿人的手短,何况又是自家媳妇,把她说得一文不值,自己又得什么好处了。也只好一叹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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