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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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业城算是西余之较大的城池, 城中本有百姓八千, 自泽阳来此之后, 复又多了两千百姓,两万兵士。如今城中兵士不足, 但马匹却不少,加上百姓家中的,算下来没有六千也有五千。
  桑洛站在城楼下方,让疏儿搬了个椅子, 坐在一边手中端了杯子缓缓地喝着茶。悠闲自在的瞧着午子阳带着数十个泽阳兵士将城中的马匹都牵来,便是百姓饲养的牛羊都拉了来乌泱泱的几乎将这一条宽道都挤得满满当当,城中的数薄官此时正一头一头一匹一匹的点算, 陆昭瞪着眼睛立在一旁,满面的迷茫纠结,全然不知这下了城楼的公主却是为何忽然返回还下了一道如此怪异可笑的令。
  然桑洛却并不打算在此时同他解释, 她心中自有盘算, 且胸有成竹。
  片刻, 数簿管疾步来到桑洛近前匍匐着身子磕头只道:“禀明公主, 城□□有马匹五千六百三十二,牛羊三千八百九十二。”
  桑洛微微点头,转而看向陆昭:“陆将,城中能用的马车, 柴车, 与干柴稻草, 都寻了来吧。”
  陆昭本就心中疑惑, 桑落这话一落,他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不解,拱手问道:“非臣不听公主令,只是臣实在不知,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桑洛轻笑一声,起身走到陆昭身边,低声只道了四个字:“千军,万马。”
  陆昭眉头一锁,口中嘶了一声,瞧着桑洛又坐了回去,不好再问,只得依着桑洛所言将马车柴车都拉了来,又将那些干柴稻草依着她的话都放在车中,瞧着这阵势,他似是有些明了,之前那怪异纠结的面色转为了悟一笑,也不等桑洛说什么,只是拱手问道:“公主,眼下,是不是要将火龙油,都倒在这车中?”
  桑洛会意地点了点头,只道:“瞧起来,陆将已知我心中所想了。不过,”她顿了顿,不仅要倒进这些车中,还要都涂在这些牲畜皮毛上。”她说着,眼光忽闪,复又一叹:“只是可怜了这些马匹牲畜……”
  陆昭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况牲畜乎?若非它们,咱们若是城破,死伤怕是更多。权衡利弊,也只能如此。”说着,由衷地对着桑洛一拜:“臣愚钝,没有想到公主,竟然有如此高绝计策。”
  桑洛叹道:“如此,便去做吧。另调三千□□卫,在四面城楼上,备火箭矢。余下众人,分作四批,往东南西北城门处,依陆将军令而行。”
  陆昭当下拱手再拜朗声道了一句:“臣,领公主令!”
  便在陆昭要走之际,桑洛却又叫住了他,陆昭转头,桑洛淡声说道:“此一战,不成功,便要成仁。陆将为了桑洛一人性命,若是败了,可会后悔?”
  陆昭哈哈一笑:“公主此言差矣,昭不仅为了公主性命,还为了城中百姓军士性命,亦是为了我泽阳一族荣光,我泽阳一族世代效忠舒余王室,此时若退,哪里对得起列位先公与舒余先祖!公主放心,有此妙计,此战,胜负已分!”言罢,拱手转身,阔步而去。
  便在城中众人忙不迭的备战之时,城外将领卫狄却正在马上凝着面色看着这细雨之中黑黢黢的天空。此时丑时刚过,城中却依旧毫无动静。只需再等几个时辰,他回头看了看挺身站立操戈持炬的赤甲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姑业城中守军并无多少,此战,早就胜负定下。泽阳一族素来骁勇顽抗,便是杀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屈膝磕头。莲姬却留了话,若是陆昭可将桑洛送出来,便留陆昭性命,以待后用。
  这岂非天大笑话?
  毕竟宫闱中人,不懂军中之事。若不是孟独临行之时嘱咐了自己事事听莲姬差遣,眼下,这姑业城早就被他的火龙烧个干净。
  可眼下也不用担忧了。他只需再等几个时辰,若到了明日,这城门依旧不开,陆昭依旧不降,他们便可强兵攻城。
  卫狄心中早就断定,陆昭绝不会降,早死与晚死,只不过也就这一日之差而已。
  想及此,他却正在心中盼着时候过得快些,毕竟日后王子卓登王位,也不须用的这样多的老头子,日后舒余国中大将,除了孟独,便就是他卫狄了。他心中忽觉快慰,命人给他取了酒来,悠然自得的拔开塞子,张口喝了起来。随即便把酒壶一丢,抬手一挥,朗声招呼道:“时候还早,都睁大了眼睛,提着精神!将你们手中火把举的高些,替这姑业城中泽阳一族的残兵败将们,照一照往阎罗殿去的路!”
  他身后赤甲军呼和几声,将那火把举得更高。
  又过了约莫三刻,卫狄张口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有些酸痛的肩膀,冷声一笑对着身边副将说道:“瞧瞧,这些泽阳军士,一个个都不敢登上城头了。”
  副将急忙赔笑:“将军所言极是,想来这些人,已然料定了自己要死,一个个都聚在城中,只求个全尸了。”
  卫狄哈哈大笑,拉了拉马缰绳眯起眼睛:“待过了今夜,我带你们回去,喝酒吃肉!”
  话音未落,但听着前头城门之处嘎啦啦几声闷响,当下神色一凛面色凝了起来,歪过脑袋细细一听,当下哼了一声:“瞧起来,倒是要有动静了。”
  副将自然也瞧见那城门正在缓缓打开,又是嘿嘿一笑:“莫不是他们撑不住,想要降了?”
  卫狄却忽的抬手,闭目细听,那城门声响之中,似还夹杂着马嘶牛叫,这声音随着城门越开越大,竟是越来越清楚,一声高过一声。他登时大吼一声:“列!”
  此言一处,赤甲军士手中操戈当下摆出迎敌之势。可那城门大开,里头黑黢黢的也瞧不真切,只闻的牲畜嘶鸣,却不见人影。卫狄心中更怪,右手微微抬了抬,复又叫道:“候!”
  赤甲军一个个蓄势待发,站立原地眼睛都直直的瞧着城门之处。皆不知这姑业城中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在此时,城中几声马匹长嘶,紧接着便瞧着数千马匹身后拖着马车自城门之中狂奔而出,直直的朝着他赤甲军的方向狂奔而来。可马背上,空无一人。
  卫狄凝目细看,生怕这马车之中藏着什么人,当下大吼抬手一挥:“射!”
  便在他号令之时,那马群已然冲到了中间,眼瞧着便要冲入军中,便在此时姑业城头忽的冒出不少泽阳□□卫,城门之中复又数百□□卫鱼贯而出,搭弓射箭,那箭矢之上尽皆点着火头。瞬时间弓箭齐发,百道火光自夜空之中从城门之处射入马群之中,那马群瞬然着了火,夹杂马儿牛羊嘶号之声,窜着火苗直直的冲进了赤甲军中。
  几千火马冲入阵中霎时冲乱了赤甲军,那火油四处滴答触火即燃,便是沾上一点儿便是周身着火。卫狄哪里想到泽阳一族竟能想出如此怪异诡谲的法子,便在火箭落入马群之时便是心中大惊,当下吼了一句快退,可那赤甲军一个个皆是双足而行,哪里跑得过着了火的惊马?况他们手中还持着火把,更是作茧自缚。
  卫狄纵马带着余下赤甲军便往城中疾奔,瞧着阵势便是要誓死一战,可他冲将出来,但见城东西两侧皆是火光四起浓烟滚滚,耳边哀嚎之声不断,便知城四周的军士也着了道,转眼再看余下众人,几只剩了不到一半,还有一小半丢盔弃甲往远处跑了去。口中啐了一句:“陆昭!出城与我一战!”
  陆昭却在此时率着余下的泽阳一众自城门而出,勒马提刀高声大叫:“爷爷出来了!孙子受死!”
  瞬时黑烟四起,喊声震天,厮杀之声响彻姑业周遭。
  桑洛独自一人坐在城中,手中依旧端着茶杯,一动不动。
  空气之中还交杂着牲畜与火油的怪味,绕城的火光烧亮了四周天空,映着桑洛那一张苍白却又镇定的面容,她心头跳得厉害,也怕的厉害。可她却又不能让身边的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害怕恐慌,又是如何的纠结沉重。外面死的,皆是她舒余将士,若非牧卓心有反意,这些人,本该为国效忠,或在燕林,或在南疆。本都是一国同宗,如今,却要为了这王位,拼的你死我活,杀的双目血红。
  而这计策,却出于她口。
  没人能知她此时思绪如何复杂,身边的疏儿早就吓得面色惨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把那帕子捏进掌心里头,一旁的午子阳面色由沉重转为浅笑。可她笑不出来,也不觉得想哭。她只是害怕,害怕这人心之事,终究比中州强敌,更能杀人。
  待得天蒙蒙亮之时,那喊杀声才逐渐没了,雨却又大了。陆昭带人回返,那爽朗的笑声从城门之处一路传来,到的桑洛近前便是躬身下拜,跪落磕头,高声只道:“城外叛军,尽数除去!判将卫狄,已被臣斩落马下!臣,向公主复命!”
  桑洛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那声音极其虚弱,却字字清晰:“城外火势,可控制了?”
  “公主放心,城外一片旷原土地,无非焦土,并未烧到城墙。”陆昭站起身子,难掩面上兴奋,笑道:“公主好计策,实在好计策!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桑洛吐了口气,复又问道:“军中将士,死伤几何?”
  “无人送命,只是伤了九十多个弟兄,此时已让医官瞧着。”陆昭说着,但看着桑洛面色如纸,拱手只道:“公主累了一夜,此时,还是回返府中歇息。想来再过几个时辰,魏阙应也有消息了。”
  “陆将,”桑洛眼光定在陆昭面上,抿了抿嘴,叹道:“待得一切收拾妥当,日后,需在城外立下碑塚,祭奠亡灵。”
  陆昭愣了片刻,不解道:“此战,咱们并无人亡,这碑塚,是要立给何人?”
  桑洛轻叹,闭了闭眼:“立给城内千军,城外万马。”她扶着疏儿站起身子,身子却晃了晃,只说道:“便就叫,万马塚吧。”
  陆昭神色一晃,微微点头说道:“是。待的此处危难解了,臣便马上去办。”
  “陆将还有许多的事儿要做,不用在此陪我。我……累得很。”桑洛声音虚浮,几乎整个身子都快靠在疏儿身上,可疏儿此时也是惊魂初定,脚步也晃得厉害。陆昭命了一队侍从,护送着二人回返泽阳公府,自己则站在原地,看着桑洛远去的背影,终究赞叹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转而招呼众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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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洛可以说很是牛逼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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