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心机终成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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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洛在他的叫好声中莞尔, 拿着药瓶对着伏亦晃了晃:“王兄, 听闻你已然写了退位诏令, 如今,你也并非真王, 我,也不会再听你的。当年我瞧不清楚卓王兄的好,如今明白了,你也莫要怪我。念在你曾寻了人在昆边寒囿之中关照我的心意上……”
  她话未说完, 伏亦已然趴伏着身子竟对着她不住的磕起了头,在他那瘦削的身子一起一伏之间,只听得“咚咚”的声音,又听得他口中不住叫唤:“是我大错……是我之过……妹妹饶命……妹妹救我……”
  桑洛的脸色随着伏亦的一声声叫唤变得古怪极了, 似笑非笑,是喜是悲怎的都看不明白。可牧卓却瞧的明白极了,尽管他不喜桑洛,也害怕桑洛,可桑洛现下的样子,桑洛瞧着伏亦的那目光之中怎的都遮掩不住的凄凉之感,他却明白。便就在此时,他的脸上竟浮起一抹怜悯之意, 只是这怜悯之意, 转瞬即逝被幸灾乐祸的样子替而代之。
  “妹妹眼下, 终于知道你的伏亦王兄是个怎样的人了?是否, 后悔有当日?”
  “后悔。”桑洛叹道:“若后悔有用, 着实是悔不自胜。”她的手此时被伏亦无力的拽着,伏亦那一双手正费力的想要从她握紧的手中将那药瓶拿去,可他根本没了力气,只是一边掰着她的手指,一边疼的周身抽搐。
  桑洛手上一松,那药瓶便到了伏亦手中。她重重叹气,闭了闭眼,鼻间已然闻到了那浓重的怪味。
  伏亦的王位,有一大半,都是自己替他绸缪的。可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王位,拱手让人了。
  姬禾与蓝氏族人说的对。
  桑洛睁开眼睛,看着牧卓,听得伏亦低浅的哼哼,他们二人,便是得到王位,也坐不安稳,坐不长久。
  她看了看一直站立在牧卓身后的两个鬼使,这鬼使因着吞蛊之力怕是力气极大,动作极快,纵然午子阳暗器功夫了得,这只有一次的机会,也必须万无一失。她须得想法子,将那两名鬼使引开牧卓身边。
  她心思飞转,当下蹲下身子将伏亦手中的药瓶抢了过来,冷笑道:“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思呢?你如今的样子,与一头野兽,又有何分别?不若,我送你一程吧。”她说着,拿着药瓶的手高高举起,作势便要摔碎了它。
  伏亦瞪大了眼睛瞧着,似是要丢了命一般的大声惊叫,跳起身子对着桑洛就抓了过去。桑洛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故意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眼瞧着伏亦便朝自己抓了过来,当下觉得脖颈一紧,便被伏亦掐住了脖子。
  牧卓面色一沉,抬手晃了晃。
  那两名鬼使慌忙领命,两三步过去一人一条胳膊便将伏亦给拽了起来。秀官儿将桑洛扶了起来,顺势把那药瓶捡起来放入怀中。桑洛却似是真的动了怒,跺了脚叫道:“为何拿走?给我摔了它!当着他的面儿!摔了它!”
  秀官儿笑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待得明日一过,老奴定从您令,当着他的面儿,摔了这玩意儿!”
  桑洛斜了一眼秀官儿,哼了一声,复又看向牧卓,这才缓和了神色:“时候不早,”她走到那一直捧着盒子的午子阳身边,抬手放在盒子上:“也该将这兵符,献给王兄了。”
  “哦?”牧卓怪道:“难道妹妹,这就玩儿够了?”
  “王兄既然还要将他留到明日,那我明日再来报仇,”桑洛笑道,“也不算晚。”
  “洛儿,不怕我得了兵符之后,杀了你?”
  “我方才说过,”桑洛将那盒子就在午子阳的双手之间打开,把那兵符拿出来放在手中摩挲着:“这兵符,入城之时,已然是王兄囊中之物。况……”她轻笑一声,将它放回去,看了看秀官儿,又拍了拍午子阳的手,示意他随着秀官儿而去:“王兄若真想杀我,方才,也就不会让鬼使救我。”
  午子阳对着桑洛一拜,低头躬身,由秀官儿领着,慢步走向牧卓。
  而此时,桑洛却转头看着伏亦,挑衅一般的仰着头,眯起眼睛:“王兄,你可好好看看,这五色兵符,今日,是真王所得。”伏亦被两名鬼使拽着,只得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桑洛,口中低声咕哝:“妖女……鬼……你是妖女!妖女祸国……”
  午子阳在牧卓身前跪下身子,双手将那大开的盒子捧过头顶,牧卓面上一抹喜色,五色兵符此时就在他眼前,唾手可得。今日,他得了兵权,明日,又得了天下,此事,怎会不喜?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将那兵符拿了起来,嘿嘿的笑了起来。便是耳边桑洛说话与伏亦呜咽之声,都顾不得了。
  “你本是我最敬重的王兄,只可惜了,很快便要魂归地府,”桑洛低叹一声,走近了伏亦一步,缓缓摇头。
  伏亦瞪视着桑洛,凶狠又绝望之感从他那一双眸子之中迸射出来。
  午子阳低着头,那拖着盒子的双手正从头顶缓缓落下,却在落到一半之时,在纷杂的低吼声,笑声之中,极为细小的“嗖”的一声。
  这声音极小,小的似是谁都不曾注意。除了牧卓的笑声骤停之外,旁的人,都还在说着,嘶吼着,怪笑着。
  桑洛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可面色就像是一汪月下的湖水,平静无波:“只盼着,下一辈子,你可过得好些,不要再被权势所惑。”
  五色兵符砰然落地之时,午子阳已然闪身到秀官儿身边,手中捏着一枚极细的针,而这细针,此时正抵在秀官儿的喉咙上。
  秀官儿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只是叫了一声,眼中便盛满惊恐之色。
  牧卓僵硬的脸上,眉心之间唯有一点红色,那红色愈来越浓,不过片刻便有汩汩黑血从七窍之中流出。
  他干哑的“啊”了一声,目中闪过一忽儿的绝望之色,却又因着那寒凉的细针抵着自己的脖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牧卓的身子从座上翻下去,倒在当场。
  不过一忽儿的功夫,却已然是惊天骤变。
  那两个抓着伏亦的鬼使,但见此景即刻大叫松了手便要拔刀。
  “你们的圣主已经死了。”桑洛寒着一张脸,直直的盯着这二人,“我大军就在城外,杀了我,谁还会给你赏赐?”
  这二人一愣,可方才他们的叫喊之声已然被外头的人听到,此时那月使便在门外高声问道:“圣主,可要小人入内?”
  午子阳斜了一眼秀官儿,秀官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只道:“无事,外面候着!”
  而此时,脱离了鬼使掌控的伏亦却哈哈的笑了起来,跌撞着步子到了牧卓尸身之前,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得看着牧卓那一张已然发了黑,满是血污的面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吸了满鼻的血腥味道。他闭上眼睛,竟顾不上此时身体之中那复又袭来的一股闷疼,似是颇为享受的又用力的吸了几口气。片刻,喉咙中咕哝了一声:“死了……”
  这二字,他在口中来来回回地叨念了数次,继而又哼哼嘿嘿的笑了起来,随手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兵符,对着牧卓的脑袋便狠狠地砸了下去,一边砸着,一边还在咕哝:“死了……死了!该死,你该死!”
  桑洛只是静静地看着伏亦坐在牧卓身边,随着他那手的一起一落,血水四溅。举动实可谓疯狂残忍,当场数人,皆皱了眉头。她却不动,也不说话,更不曾移开目光。直看着牧卓那一张脸被伏亦砸的血肉模糊,伏亦依旧也没有停下来。
  “秀官儿,”桑洛看向秀官儿,淡淡开口:“可还想活着,好好过上个晚年?”
  秀官儿呆了呆,面上的神情却古怪起来,全不似以往一般带着笑意,也不似怕极了那样怯懦不堪,却是难得的正色问道:“公主,愿留我一条命?”
  “我来此前,与舞月曾有约定,但她能不插手此事,我留你与那假冒凌川的盘祝一条命,权当送她人情。”桑洛盯着他,“你若还想活着,我便可给你指一条活路,你若想陪他而去,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秀官儿的眼光闪了闪,咂了咂嘴,往复几次的深吸几口气又吐出,许久,开口只道:“看来,大祭司也早已看出,牧卓之势,是强弩之末。我这一生,只为了此间大事,却不想,”他眼光往地上瞧了瞧,复又闭上眼睛:“竟溃的如此突然。”
  “不正之师,本就当败。”桑洛冷哼言道:“如今,你只需回我的话,旁的,就不必说了。”
  “谁不想活着呢?”秀官儿终究又干笑出声,微微低了低头:“公主运筹帷幄,小人,谨遵公主令。”
  “识时务者为俊杰,”桑洛缓步走到桌边,坐下身子,“告诉外面的人,圣主命,城中所有鬼使驻军,往城门而去,准备与城外大军一战。”
  秀官儿沉吟片刻,开口朗声叫道:“月使,门外接令。”
  听得门外月使应了一声,复又高声叫着:“圣主命,城中所有鬼使驻军,往城门而去,准备与城外大军一战。”
  那月使显然迟疑,只道:“圣主,是……所有人?”
  秀官儿只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袋蒙了?圣主所言,自然是所有人!是要圣主亲自与你说吗?”
  “不敢!小人即刻去办!”
  门外脚步声起,不过一忽儿,复归安静。
  此时伏亦已然安静了下来,脸上手上皆是血水,可他却这样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的看着。等着周遭安静之后,当下又笑起来,坐在地上看着桑洛:“妹妹……真是好手段。等我回返皇城,定好好报答妹妹。”他说着,扶着一旁的凳子,站起身子,晃了两晃,一手捂着闷疼的胸口,一手在秀官儿的脑袋上点着:“你这个腌臜的东西……”他急不可耐的从秀官儿怀中摸出那黛花膏的药瓶,拔开瓶塞便放在鼻间用力的闻着,翻着眼珠子看向午子阳,喃喃低声说道:“给我杀了他!”
  午子阳却连瞧都不曾瞧他,只在鼻间嗤了一声,根本不动。
  伏亦瞪了瞪眼,依旧贪婪的闻着那黛花膏的气味,转而看向桑洛:“洛儿,快让他,把这狗奴才杀了!”
  桑洛低垂着眼睑,听得此语却默不作声。此时满屋的血腥之气与那黛花膏的怪香混杂交织,令人作呕。她呼了口气,微微转身看着那两个无措的鬼使,轻启朱唇:“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
  那两个鬼使慌忙走到牧卓身边,将那用来装兵符的盒子捡起,恭恭敬敬地放在桑洛面前。桑洛瞧着那盒子上沾着血水,皱了皱眉:“擦干净。”
  待得这二人将盒子擦干净,桑洛才抬起手,双手将盒子打开,一掰一抬,上层的盒板竟被她轻巧的拿了下来放在一边,又从那下层之中拿出一卷明黄令旨卷。她手持着卷轴,起身到了伏亦身边,将他满前桌上的饭菜移开,把这卷轴铺开在他眼前,又命鬼使取了一边儿的笔墨,放在一旁,淡淡开口:“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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