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是非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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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依旧。
  珠玉阁中一灯如豆。
  沈羽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 神色疲惫地伏在桌上,剑眉微蹙,目光略带了些犹疑。
  接二连三的消息早已传遍这风雨之中的皇城,自然也会传到珠玉阁中。沈羽昏睡了一日,午间悠悠转醒之后到此时, 她便就这样一直呆呆地坐在桌前, 只喝了半杯清茶,更是粒米未进。
  陆离坐在她身边,面色也不好看, 瞧着沈羽那样子, 更不敢言语, 她数次都想开口, 可方一开口, 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自昨日入了这皇城之后, 诸事接踵应接不暇。昨日,她与姬禾一同将沈羽带回来, 而姬禾只在沈羽身边守了一会儿, 便转而离去,对沈羽因何如此却又只字不提,便是她如何询问, 都是只说着让自己好生的陪着照顾,旁的, 一句不多说。
  陆离心中如明镜一般, 沈羽定是被人下了什么东西。她右手中指的那条黑线, 便是中毒之象。可这一日之中,她数次把过沈羽脉象,脉象平和,毫无病状。
  姬禾定然知道内中缘由,此时隐而不说,定然有他的考量。她苦思无果,此时,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地怪责自己平日里学的太少,只会些粗浅的医道,如今什么忙都帮不上。
  可沈羽这突如其来的怪病真的是医道可解的么?
  沈羽的心事重的已然让她那本就略显了些苍白的脸上更多加了十分的沉重。她自己身体如何,她最清楚。陆离问过她这一路来时究竟吃了喝了什么东西,这一问让刚刚醒过来的她心中重重的咯噔了一下。她想不明白蓝多角是否真的在酒中放了什么东西,因着自己对他十分的信任而以敬酒之命让自己饮下。可此时她最为忧愁苦恼的却不是此事,她最为苦恼的事,与这皇城之中所有人一般,那如同霹雳惊雷的消息——
  泽阳公羽,实为女子。
  该来的总是会来。
  可她明了,此事在此时,绝非意外。
  沈羽不怕旁人知道她的身份。
  她知道桑洛也不怕。
  可她如今怕的是有人处心积虑的用这样的消息,掣肘桑洛,在刚刚安定下来的舒余国中兴风作浪,让她王位不稳。
  “争王不易,为王更难。”
  蓝多角昨日里这一句话忽的在耳边回响,他说到此话之时那犀利的目光让沈羽不由的周身一寒。
  这至高之位,登上去何其艰难。若是摔下来,定是万劫不复。
  沈羽那一直放在桌上的双手不由得微微抖了抖。这忽然而来的惊惧之感伴着从窗缝之中渗进来的雨夜寒风让她寒毛直竖心思忐忑至极。
  便就在这一忽儿之间,她却又觉得左手微微一暖,便被人轻轻握住。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而看向陆离。
  “羽姐姐……”陆离面容忧愁,微蹙着眉担忧地看着她。
  沈羽呆呆地看着陆离,又觉心头梗着,窒闷的说不出一个字。
  “是大宛蓝公,是不是?”陆离探究的轻声开口,语调之中都带了听得出的颤抖,“他……他是坏人吗?”
  沈羽摇了摇头,反手握住陆离略发着抖的手:“蓝氏一族素来尽忠职守。蓝公,为人中正,不会是坏人。”她言语间,目光却带了几分迷茫:“可我真的想不出,为何他会如此。”
  “那……这消息,也是他散播出去的吗?”
  沈羽沉思片刻,却未回答陆离此问,只是沉吟道:“你说昨日是国巫与你一同送我回来的,国巫却什么都没说?”
  “是。”陆离点头,却又道:“可我觉得,国巫定知道你为何如此。”她说着这话儿,却惊觉沈羽握着她的手一松,当下眼光一闪:“羽姐姐,要去寻他吗?”
  沈羽眉头深锁,沉着面色,许久,摊开右手定定的瞧着手指上那若隐若现的黑线,叹声只道:“一日之间风云变幻,此时,我更担心洛儿。可……”她面色更沉:“我不知为何洛儿竟让我呆在这里。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她绝不会让我离开她身边。”她如此说着,更是频频摇头:“离儿,这一日之中,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陆离看着沈羽那焦灼的目光,心中也觉沉重,可她却也只能如实作答。沈羽眼中晃过一抹更深重的担忧,当下起身:“我要去寻她。我担心她又有些什么要紧的事儿。”
  陆离慌得跟着站起来抬手便拉住了沈羽:“此时深夜大雨,况又下了封门令,你如此去,只怕不妥。若是被巡守的皇城卫瞧见,只怕公主会更难抉择。”
  沈羽搅着眉头,心中烦乱,“皇城卫不会瞧见我。”
  “羽姐姐……”陆离双手拽住沈羽胳膊,摇头只道:“公主既下了封门令,定有她的道理,她既让你待在此处,定早就为你再三考量。你又何必急在此时?”
  “离儿。”沈羽长叹了口气,目光怅然:“你不知,洛儿惯了将所有的大事儿都藏在心里不予旁人说。眼下,她竟然连我都能不见,而今我的身份曝露,又逢登王大典,”她说着顿了顿,双目之中忧愁更盛:“我只怕定是出了什么她不能说的大事儿。我更怕……”
  她忽的转头看着陆离,双唇微微发了抖:“我更怕此事,同我有关。”
  陆离的眼中复又晃过一丝惊慌,当下更是紧紧地攥住了沈羽,面色都变的煞白,却咬牙坚定的看着她:“若真如此,公主让你留在此地,定是为了护你周全,她眼下一定在想法子,你更不能在此时去!”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双手却丝毫不松,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颤声道:“离儿不知国中事,但也知道人心险恶,尤在皇城。泽阳一族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如今诸事初定好容易换了些许的安宁,公主一人在高位,左右掣肘,此时她下了封门令对诸公群臣视而不见,正是她想要排除众意一心一意的要护着你。”
  陆离抬起头,眼眸深邃:“羽姐姐此时,断不可因着心中的担忧乱了阵脚。你若要护着公主,便要先护好了自己。”
  沈羽面容沉重地看着陆离,却又不得不承认陆离所言正切中如今要害,可她心中疑惑甚多,许多的事儿便是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难道就要这般看着?
  许久,沈羽终究重重叹了口气,卸了手上的力气,眉间一垮:“可眼下,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颇为烦乱的摇着头:“我也实在想不明白是否真的是蓝公害我,他为何要害我?”
  陆离沉吟片刻:“不若去寻穆公,问问他如何想?”
  沈羽呆了片刻,凝眉只道:“总归今夜要去问清楚些事儿,去寻穆公,或可是个法子……但若寻穆公,倒不如去寻国巫。”
  她二人如此说着,窗棱却卡啦一声,一声叹息被随着风雨而入,沈羽陆离皆是一惊,但听窗外男子声音忽然而起:“这也不去,那也不去,就这样丁点儿的事儿,你们却纠结如此的久,我听得都烦了。”
  陆离当下身子一抖,沈羽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却竟没听出来哥余兄就在窗外,既然都听了,何必还在外面凄风苦雨。”
  窗声一响,只不过一瞬,哥余阖便翻身而入。周身都湿透了,却靠在窗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羽,口中啧啧:“我有意偷听,沈小少公烦恼缠身,自然乱了心绪。听不出来,实属自然。”他说着,眼睛却定在沈羽身上审视许久:“如今细看,到真是个姑娘。”
  这话说得沈羽一阵苦笑:“难道哥余兄今日此来,只是为了看看,昔日的沈公,究竟是否女子?”她站定身子,静静地看向哥余阖:“如今,可看明白了?”
  哥余阖挑挑眉头,却又嘿嘿一笑:“看明白了,觉得颇为有趣。”
  “看明白,想来也听清楚了。”沈羽扯了扯嘴角。
  “沈公放心,我也只是瞧瞧,断不会做什么违背仁义之事。”哥余阖大咧咧的走了几步到了桌边,抹了抹面上的雨水,将那湿漉漉的头发捋了捋,咂了咂嘴:“沈公可想明白要去寻谁了?若还没想明白,不若,听我说点更有趣的事儿?”
  沈羽神色一凛,略带疑惑的看着哥余阖:“看来兄长此来,不只是为了瞧瞧我。”
  “有趣的事儿我总喜欢瞧瞧听听。”哥余阖咧嘴一笑,“我这辈子头一遭入得皇城之中,本觉得此地无聊,如今这闷得令人生厌的地界忽然平地波澜,起了一桩如此好玩儿的事儿,这矛头又直直的对准了沈公与女帝,”哥余阖眼珠一转,继而又笑:“不论男女,沈公,我所钦佩。女帝,我所钟情。这事儿,我这闲不下来的性子,总要管一管。却没想到,这管一管,却听到了更有意思的消息。于是便忙不迭的跑过来,想瞧瞧那直性子的穆公会否深夜来寻你,却没想到穆公没等到,听了一耳朵的唠叨话。”
  “穆公?”沈羽更是疑惑,当下坐下身子凝肃的看着哥余阖:“此事与穆公有何关系?”
  哥余阖眉眼之中透着一抹狡黠,转而看了看陆离:“小妹妹,你可否离去?”
  陆离从未见过哥余阖,更觉得此人身上带着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煞气,听得他此言当下说道:“我不走。我就要在此听着。”
  哥余阖微微颔首,眼光落在沈羽身上:“沈公,也愿意让旁人听这消息?”
  “离儿是我妹妹,不是旁人。兄长但说无妨。”
  哥余阖哈哈一笑,口中却道:“若论英雄,我与沈公当不相伯仲。可我一堂堂儿郎,却怎的也想不明白,这聪明美丽的姑娘,为何都喜欢沈公?女帝如此,这小妹妹,”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陆离:“怕也是如此吧?”
  陆离被哥余阖说的面上一红,却又不想与他多言,只是站在沈羽身边,不着一字。
  沈羽心中着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与哥余阖谈风月,急问道:“兄长,究竟听到什么消息?”
  “我说了,”哥余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吐了一口气:“有趣的事儿我总喜欢插上一脚,今日听得沈公的消息,我便觉奇怪。又在一道门里住的无聊,便想去寻穆公问问缘由,穆公那直性子,却有一股韧劲儿,更是个忠义之人,若要问你的事儿,他定知道。可我刚到狼绝殿,却见穆公一人急匆匆的要往外走,我正欲上前问个明白,前头却又一人先我而来。”
  “谁?”
  哥余阖笑道:“国巫,姬禾。”
  此言一出,沈羽当下怔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哥余阖,可哥余阖那面上虽笑着,却绝不似是胡说。
  “看来沈公也觉得此事有趣,”哥余阖眨了眨眼:“是以,我当下作罢了要寻穆公的念头,蹿上了他狼绝殿的房顶。后又随着他二人去了蓝多角的住处,在这噼啪的夜雨之中,听了一出精绝鬼怪的大戏。”
  国巫姬禾与狼首穆公深夜雨中往大宛蓝多角处。
  此三人虽同朝为臣,可素日绝不该有密切联系。这消息便是听一听都觉得令人不解。
  而沈羽却又在哥余阖那戏谑的眼光之中,觉出了一丝透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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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余阖小哥哥总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
  哥余阖:没人说真相给你听是不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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