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这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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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帝这无意一拍,偏偏如了楚离歌的愿。
  那破连环锁就在眼前,还问他看清楚了吗?
  这混小子,他又不是瞎子,能看不清楚?
  真不愧是让人头疼的混小子,果然有将人活活气死的本事。楚帝盯着那断裂的一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他暗下深吸口气,将愤怒压下,只冷笑道,“看清楚又如何?不过破铜烂铁而已,断了便断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混小子想让他顺着往下说?他偏不让这混小子称心。
  楚离歌淡淡扫了眼他口中那把小巧的九转连环锁,哦不对,是破铜烂铁,并没有在意他赌气的口吻。更不在乎他故意扭曲意图转移话题,扭曲了,他自有办法掰正。转移掉?他一个眼神就能扳回去。
  只漠然又平静道,“陛下看清楚就好;臣也不想如何,只想让陛下看看九转连环,断了一环它就再也连不起来而已。”
  他一进来就一直围绕着这把破锁说事,楚帝已经极度不耐烦。
  不过楚离歌没有给他机会将这耐烦付诸行动,又漠然平静道,“陛下身强体壮,忘性一定不像老人一样大。”
  楚帝被他这云山雾罩的神来之句窒得开不了口,不过这并不妨碍楚帝敏锐的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动听。
  沉沉哼了哼,倒没有利用身份阻止楚离歌。
  “臣以前就说过,她活,臣活。”
  换句话说,就是她死,他便死了。
  虽然楚离歌没有将口中的她指名道姓说出来,可楚帝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个她指代的绝对是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丫头。
  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怒火蹭蹭直往上冒的楚帝,简直瞬间被他气得浑身哆嗦。眉眼一沉,张嘴就要厉斥他的口没遮拦。
  楚离歌极为讨厌需要利用口舌来解决问题,所以此刻他越说越快,哪里会给楚帝开口斥喝的机会。
  “臣从小就听闻无数人谆谆告诫,切勿情绪激动。”他深深看了眼脸色黑怒的楚帝,又接着道,“无情无欲,臣才不会时时受苦。”
  楚帝怔了怔,冷沉挟怒的眼眸,忽然便被淡淡飘忽所取代。
  他知道身中无情之苦,这一刻,他早就坚硬如铁的心头忽地划过一缕柔软波纹。不知这混小子幼时是如何度过的,不能喜怒哀乐,不能有丝毫情绪波动。
  只要稍稍露了苗头,便会痛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这混小子体内只有母盅,他只要保证这混小子不被人所害,那小小的盅虫自然也影响不到他……。
  “陛下,若无这九转连环,臣大概转不出而立这一年。”
  楚帝莫名一震,竟惊慌得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离歌却垂下眼眸,长睫密密掩着眼底冰冷嘲讽,自不会直接给出解释。
  自古帝王皆多疑,留下这样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暗示让人费心猜上一猜正好,省得那只知道权势的脑袋长久不用生锈了。
  “臣从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
  这话风转得太快,楚帝硬是生生愣了半晌,才皱住眉头,不悦斥道,“哼,让你妄顾圣意行事。”
  言下之意,他遇到山崩也是活该。
  楚离歌漠然扫了眼还搁在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依旧冷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口吻道,“臣确实活该。”
  他忽地抿唇,冰冷目光似是含了浅浅若无的恨意。良久,又缓缓地一字一顿道,“活该臣活不长。”
  楚帝脸色陡然又黑了一层。
  这混小子,变相诅咒他!
  目光无意掠过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楚帝眼底便闪过淡淡厌恶。透过这把不堪一击的破烂连环锁,仿佛就看到了那个永远嫣然含笑戴着面具却让人厌恶的丫头一样。
  想到慕晓枫,楚帝脑子忽地一激灵,似隐约有模糊念头电闪而过。他直觉那个念头对他非常重要,可待他用力去想,欲要将那念头捕捉清楚时,却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不远处那张酷似某个故人的脸,他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的猜测:难道那个令人憎恶的丫头真关系到这混小子的生死?
  “陛下,连环锁之所以为连环锁,乃是因为它是一环都不能残缺的锁。”
  楚帝心中恼怒,可经他这冷漠暗示提醒,又似有什么模糊念头再度浮了出来。
  沉默一会,他忽地想起眼前这混小子一直强调的话:什么她活臣活……?
  难道这混小子对那丫头超乎寻常的重视维护,是因为那丫头知道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还跟这无情的秘毒有关?
  想到这里,楚帝脑里却似忽然冒出一团乱麻一样。
  他蓦地抬头,目光恳切的看向楚离歌,期望这个从来不让他舒心的儿子能再给他那么一丁点更明显的提示。
  但是,楚离歌偏偏就像没看到他那恳切期待的眼神一样。木然将身躯挺得笔直,那双似乎永远也没有温度的眸子这会却十分不识时务的低垂着。
  楚帝差点被他这明显视而不见的举动气得内吐血。
  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重复骂道:这混小子,这混小子……!
  楚离歌就算再不通人情,他的智力也不容小觑,又怎么可能给出确定的答案将慕晓枫带入更大危险中。
  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男人面前,他只需要露那么一点口风就够了。点到即止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明白的。
  不过,他眼角掠见御案那个男人幽深目光闪烁不定的时候,决定好心再多给一点点提示,“陛下对无情了解多少?”
  楚帝怔了怔,眼眸微眯,掠转的光影里却泛出一丝久远的迷离色彩。
  说实在话,他对秘毒无情了解还真不算多,更谈不上详细了解。只知道大概有那么一种毒,是一种没有解药并且禁止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毒。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心中倏地一惊,整个人几乎震惊得从御座跳了起来。
  不过,好在关键时候他还深深记得自己帝王之尊的身份。硬是在失态流露之前,硬生生将那股深深震惊狠狠压了下去。
  思忖一会,他才渐渐恢复平静,再抬头凝向三尺外那潋滟身影,眼眸里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看到他流露如此神情,楚离歌心里便满意了。
  这是他想要达到的预期效果,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心里起疑。只要这起疑的方向是朝好方面,他就不必再担心那个胆子特肥女人的安危。
  最起码暂时来说,他不必太过担心。
  “臣,自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他忽然再度开口,淡淡的旧事重提。
  楚帝眼眸深深眯起,冷光闪烁的斜眼盯过去定定打量他半晌。
  楚离歌这会却一反常态,就这样挺拔而笔直优雅的站着,风华潋滟的脸庞一片坦坦荡荡之色。就是那冷淡含凉的眸子,也不避不让的迎着他这探寻狐疑目光。
  良久,楚帝揉了揉额头,收回视线,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说吧,又想怎么样?”
  这混小子重复暗示他,那天下山受到惊吓,这不是明摆着要借此敲他竹杠。
  如果这混小子肯换种方式,对他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孺慕崇拜或者讨好寻求安慰,他一定老早就痛快赏赐补偿这混小子了。
  只可惜,以上他设想的种种可能,对于眼前这混小子来说,那绝对不会成为可能。
  楚离歌既然用同样一句话来强调他受到惊吓,自然不会这时候还跟面前这个九五之尊客气。
  “臣曾无意听大佛寺的住持说过,上好的羊脂白玉有一定的定惊安神功效。”
  楚帝吃惊的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御案上的摆件——一只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
  手指伸出,竟然难抑的抖了抖,“你小子想要拿走这个?”
  不对,这混小子从小只执着收藏紫玉。若这混小子真对这只羊脂白玉雏鹰感兴趣,这摆件只怕早就不在御书房了。
  不是这混小子想要,那就是——?
  楚帝本就冷峻严肃的脸再沉下来,无形便将帝王独特惧有的不怒而威气势显露无遗。
  他拢着两道浓眉,目光炯炯的质疑盯住楚离歌,“你小子是想借花献佛?”
  他记得,那一天皇后也暗中派了杀手埋伏在大佛寺山脚下。
  就这混小子没心没肺的冰山模样,他会受惊吓?
  楚帝冷笑一声,本来质疑横扫过去的眼神,却渐渐变得笃定起来。
  楚离歌根本不想为这事做什么掩饰,“这花还有人肯借,佛祖还肯接受这借来的花,那证明这花还有存在的价值。”
  若是无人问津的花,那就是一文不值的破花。
  他还借来干什么?
  楚帝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气死。
  在这混小子眼里,谁是佛谁又是花了?
  楚帝恼怒炯炯逼来的目光杀气腾腾攫住楚离歌不放,可就是紧闭嘴巴不发一语。
  楚离歌倒是不惧他施压,可是今天他在这令人心情压抑的御书房已经待得太久,久得此刻他心情都烦躁起来了。
  “陛下,臣这副破身子,可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这混小子,又在拐着弯向他暗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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