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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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限流线和分隔板围出一片安检迷宫,冯师延看着尤晏进去,最后回头比心,灰色t恤前襟有一块她洇湿的地图。然后,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迷路,再也出不来。
  冯师延今天和尤晏分手了,起码在空间上,远远地分开七个时区。
  第51章
  冯师延在尤晏出发的城市逗留几天, 各处转一圈,才回到l市。
  本质上跟以前每一次送走尤晏没什么区别,都是再也见不着人。区别在之后才慢慢体现。
  比如, 冯师延还能收到他的“晚安”,却没法给他说了。尤晏午夜睡觉时, 冯师延这边早晨六点, 离醒来还有一个多小时。
  睡前视频也没法落地。冯师延的睡前是尤晏的晚餐, 通常场合不允许。
  尤晏刚到a大所在地,幸好家里安排了生活助理,房子、车子、保险等等问题他不用亲自操劳, 只需出个人跟着办理。
  尤晏发来一个结构、字段全然陌生的号码, 说以后紧急联系就往这里找他。然后是房子定位。
  接连两个全新的信息让生疏感剧增,冯师延再一次感觉,这个人真的走远了。
  冯师延有自己的事业和学业, 白天里倒也并不太依赖尤晏的消息。只是长久以来,每日固定睡前时间用来放松, 陡然少了聊天对象, 情绪失去倾诉方向,只能一点点积压在心里。
  开始两月联系频繁一些, 德国大学著名的宽进严出,十月尤晏注册入学后, 下午时间经常被学习和活动占据。后来,他们约定北京时间每周六晚11点视频, 尤晏偶尔还得“请假”到周日。
  冯师延的烦恼堆积到周末, 大部分在“失联”的时间段里自我消化,小部分还保留有倾诉热情,一旦开始讲述, 又要牵涉到“大部分”里的内容,说了a事还得先解释b事,到后面渐渐回避复杂问题,聊一些简单轻松也没营养的东西。
  冯师延的故事里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多了一间刚注册的小公司,一块刚承包的小型农场。
  尤晏那边相对丰富,不时说上一两个陌生的人名,通常得解释一下是哪个国家的人。
  冯师延听到的都是男性名字,尤晏说学工科的女生本来就不多。
  文化差异强化了初到异国他乡的孤寂感,冯师延知道不少留学生——特别同一国家或地区出来的——会凑对同居,不一定有多喜欢对方,但起码不排斥,就能互相排遣寂寥。
  冯师延下意识搜过这类标签的片子看,一般用“某国室友”称呼对方,当然不乏当噱头蹭标签流量的,一般人也不会较真。搜过一次后,大数据捕捉到她喜好,不断给她推荐,冯师延好一阵才成功用其他标签覆盖。
  冯师延只能看见尤晏用手机镜头展示的视野,如果他有意瞒天过海,她可能很难发现镜头外的蛛丝马迹。
  什么时候开始有不信任的想法?
  大概从中秋开始,她发现节假日没了盼头,尤晏不会来和她团聚,国庆长假也没有来,他的生日,圣诞,元旦,春节……都成了一个人的节日。
  因为,她也挺孤单,渐渐淡忘和他牵手、亲吻、拥抱以及做-爱的亲密感。许多小细节还记得,但没有触觉来强化,记忆变成一种虚构般的东西。
  有时在街上看到个子高、皮肤好、长相活泼、看着比她年轻的男人,冯师延会怦然心动。
  倒不是真为对方心动,而是以为自己福至心灵,看见尤晏向她走过来,想起在一起时的甜蜜。
  有时对方也真向她走来,要联系方式,只是一开口,此人跟尤晏风格差之千里,冯师延又心冷下来,觉得没劲。
  起初冯师延还有意无意调戏他,有一次把他惹急了,声音带上委屈,她也悲从中来,眼眶酸涩,竟然无声哭起来。她一哭,那边也彻底慌了,两人抱着手机又变成小孩子。
  那之后,肢体触碰的话题成了雷区,冯师延和尤晏小心翼翼避过。被窝哲学失去被窝依托,变得如同哲学一样深奥而复杂。
  尤晏的寒假从二月中旬到三月中旬,寒假前面还有半个月的圣诞和新年连假,他选择寒假回国。
  本来冯师延出去也可以,但她这边事物繁多,实在抽不出一整块时间。
  研三寒假,冯师延已经开始着手毕业论文。另一方面,合作社与农场公司的新年计划也要参与规划。
  除此以外,冯师延还有一个“地下计划”——她想去荷兰读博。
  本科时候,如果冯宏能多照顾她一些,冯师延估计早像尤晏一样出国读研。冯师延少年失恃,没有稳定的家庭支持,不敢轻易憧憬留学,只能自己先把根基打夯实。后来天降“嫁妆”,冯师延打算一边在国内完成硕博学位,一边搞点农学相关的副业,试水自己的能力。
  她的确试出自己的能力,也试出了野心。
  现在合作社和农场公司稳步运作,但她总归不是专业的管理人士,潘代云也不是,所以她需要更专业的人才。
  冯师延充当投资者角色,把合作社与农场公司托管出去:潘代云一边进修,一边作为冯师延心腹与代理人,同时各个岗位招聘对口人才。
  尤晏出国后,冯师延才慢慢坚定留学的念头。
  当尤晏描述国外生活时,冯师延头一次感觉自己像小白,从“姐姐”变成“妹妹”。
  曾经抵足而眠的人,拥有了一番积极的、异文化的、她无法参与的体验,眼界变宽,话题活泛,对她造成思想冲击。她有时只能表达好奇,无法深入探讨,而她讲述的大多是他熟悉的、同文化间容易理解的思维模式,相较之下毫无新鲜感。
  以前在网上了解过留学生活,这种单向的信息传递,不需要她给出反馈,断网后对生活影响极小。
  尤晏是她男朋友,会一起相伴岁月(无论长短)的伙伴,如果她一直充当倾听者,无法给出有效反馈,久而久之便失去交流价值——冯师延自身价值不会减少,只是对尤晏而言,可以舍弃。
  这段感情她明显占上风,无论情感还是智力,当然不允许自己落后于他。
  她和他是伙伴,也应该是竞争者,公平争夺社会资源。
  冯师延肩上有了“坐井观天”的压力。
  决定下得太晚,无法完成语言考试,赶不及今年下半年申请,只能明年。gap一年也不能干等,她有持续收入,不必操心生计,但合作社和农场公司规模太小,对申请帮助不大,她准备参加春招,找一家研究机构过渡。
  计划妥当,只等落实,尤晏的优先级又下降一个位置。
  圣诞节时冯师延网购一棵小圣诞树,安放在客厅一角,雪枪对上面的闪灯极其入迷,老想用爪子挠下来。
  雪枪已经两岁,灵动如猴,上蹿下跳,每天在房间里追逐它看不见的假想敌。
  雪枪的年纪加上半年,就是跟尤晏在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恋情从尤晏第一次来l市那会算起。
  雪枪生日在年头,容易计算,冯师延往往靠做加法才记住在一起的时间。
  圣诞树挂的礼物还没积灰,春节便来了。
  冯师延照旧和王素华一家过。王素华的短视频平台号粉丝过万,准备拍摄年夜饭vlog。
  有营销工作室找过她,王素华一听那按脚本来的条条框框,立马摇头,只按条请人拍自己想记录的东西。
  冯师延有时出现在vlog里,尤晏会跟着在评论区出现,默默撒花。
  同来过年的还有合作社的两个员工:一个是做财务的妹妹,不愿意家里安排相亲,吵架跑回来了;另一个是桂秋,十一后已经成功和尚远离婚,女儿也插班入托,整个人精神劲十足,但娘家那边没有给她们过夜的房间,中午吃过饭就回来了。
  春节后的情人节才是冯师延的期待,尤晏会在第二天回来。
  虽然熟悉视频里的他,等人快要站到面前时,还是不禁好奇真实的他会不会有差别。
  情人节这天,冯师延和潘代云都没特别安排,唯一的活动就是从窗户看了眼来看桂秋母女的男人。
  她们春节才知道,桂秋元旦去信用社办业务时,认识这个柜员,比桂秋小三岁,没谈过恋爱,个头中等,面相老实——可比前夫尚远顺眼多了——对方不介意她有一个女儿。
  但给尚远碰到过一次,差点打起来。尚远觉得桂秋跟男人勾搭上才跟坚决离婚,丝毫不听解释。后来保安及时阻拦才免于见血。
  人人以为男人不会再来时,他带着水果零食和玩具出现了。
  男人待到晚上快九点——桂秋女儿睡觉的时间——就走了,离开时落落大方跟碰见的人打招呼。
  看见的人都说,桂秋可能要改叫桂“春”了。
  冯师延跟潘代云聊了一会不知不觉过点,干脆在宿舍凑合一夜,明日再回城。
  好在随身带书习惯还在,在小书桌边复习雅思到午夜。
  差不多时间点,发消息问尤晏是不是快登机了,祝他顺利。
  这半年来,冯师延没了等他回复的习惯,反正他很少能秒回。
  幸好没睡,冯师延问到刺鼻焦味,巡着可能路径来到窗边,开窗一看——
  宿舍在二楼,底层一楼墙角蹿起熊熊烈火!
  冯师延手机来不及抓,跑出走廊往保安室方向喊起火了,一个保安闻声而动,拎起灭火器往楼后面跑。
  冯师延又去拍隔壁桂秋的门,幸好假日只有母女两人留宿。
  冯师延护着母女两人下楼,跑去加入救火队伍,帮忙抱水龙灭火,幸好发现和扑救及时,不多时扑灭明火,警察也到达现场。
  火势毁了邻近办公室的窗帘和玻璃,没有殃及资料柜,但部分资料可能不幸泡湿,损失在可承担范围内——但损失终归是损失,带来的失序感容易叫人无措与烦躁。
  保安反应监控见到可疑人物鬼鬼祟祟,刚想出来查看,可赶不上他泼汽油点火的速度。
  冯师延和警察一块翻监控,是熟人,意外也不意外。
  警方立刻部署,一个半小时内将尚远抓捕归案。
  冯师延在派出所做笔录,碰见尚远被勒令乖乖抱头蹲墙角,她趁人不备,叫尚远一声,待他抬头,一脚踹他脸上。
  “你砸我男朋友还记得吗?”
  当然她很快被人架开,一边是警察,一边是潘代云。
  冯师延挨警察一顿思想教育,不过估计是个人都挺想踹尚远,这一脚不了了之。
  尚远交代作案意图:看到前妻和别的男人亲热,他不爽;看到冯师延一个女人办的合作社风生水起,更不爽;最不爽当然还是前妻是在冯师延帮助下离的婚,新仇旧恨,统统算上,纵火泄愤。
  直至天明才离开派出所,冯师延疲惫不堪,通宵的双眼像要掉出来,步伐也有点飘。出门前带了手机,期间震动几次。第一次尤晏打视频电话,冯师延在警车上,没机会接;第二三条是语音,冯师延想着可能是登机前的话,从锁屏上看见,干脆当自己入睡,没有立即查看。
  等过了五六小时,冯师延听了那两条语音,顿时燥火丛生。
  -
  尤晏登机前一晚找不到护照。
  他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证件一直放在书桌抽屉。当他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还是不见踪影,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也许那天买完机票随手放在哪里了。
  他把整套房子翻了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
  然后,烦躁的间隙,他想到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可能性。
  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人进出过这套房子——家里安排的生活助理,平时负责给他买菜做饭、收拾房子的一个中年男人。
  他打电话把人叫来,询问,诱哄,威吓,对方死不承认。
  但凭尤晏直觉,是这个人跑不了。如果他真要做,幕后指使只有一个。
  尤晏打电话给尤立人,那边可能觉得天高地远,再也不用担心掉门牙,痛快承认。
  “是我让他拿走的,没什么必要的事,你好好给我在德国呆着,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见那个魔女!”
  尤立人挂了电话,眼前的中年男人替他掉了一颗门牙。
  中年人立刻报警,控诉尤晏使用暴力,尤晏控诉他偷窃护照。由于双方都没有证据,又死鸭子嘴硬,扯皮五六小时,最后“小事化了”。
  晏茹把他接走,先批评一顿暴力控制问题,再斥责尤立人行事狡诈。
  但两样对尤晏来说都不痛不痒。
  来警局之前,他怕冯师延久等,先给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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