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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纳间尽是浓重到刺鼻的血腥气,脑袋昏昏的,但意识却还尚算清醒。
  这仿佛不太像是被撞结实之后的后遗症?
  身上很多地方都在叫嚣着疼痛,可疼痛的程度一时半会儿却有些感知不清。身体好像都是木的,唯有贴着地面的双掌隐隐传递着灼热、刺痛。
  耳畔能够听到有熟悉的人声在趋近,似乎是罗琳的声音。凌薇尝试着动了动眼珠,眼睫上像是粘连了非常厚重的眼翳,让试图睁眼的她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强自掀开眼皮。
  脚步声渐近,只听罗琳一声惊叫,“凌薇!”
  凌薇那糊着血水与尘土的眼睫颤了颤,终是睁开了眼睛。
  “罗姨……”凌薇启唇,暗哑干涩的声音流出。
  此时此刻,凌薇其实人还有些发懵,说不清是因为惊吓、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在罗琳的帮助下,凌薇从地上半坐起身。茫然四顾,入目的一片狼藉,她多少有些难以消化。
  罗琳紧张得脸都白了,上上下下的打量面前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女孩,焦急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伤着哪儿了没有?”
  对上罗琳忧心忡忡的脸,凌薇这才幽幽回过魂来。抬眼看看罗琳,又看看立在罗琳身后,浑身僵硬的犹如石柱子一般的两个陌生青年。两名青年身上都穿着set的厂服,很明显他们也是set的员工。
  “我没事。”凌薇勉强在脸上撑起一抹笑意,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惶惶着。
  双眼再一次的四下环顾,很快凌薇的呼吸一滞,视线直勾勾的定在某处。
  “怎么了?”注意到她神色间的异样,罗琳不无担忧的问,同时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故障机器人脚下,杂乱堆叠的保鲜箱和鲜肉块中间,依稀能够分辨出一个人形来。
  两个青年中的一个怪叫一声:“还有一个!”急急跑过去。
  凌薇这时也想要起身过去一看究竟,无奈遭此大劫,她的双手双脚暂时都还处于绵软无力的状态,只能倚靠着罗琳勉强稳住身形站立。
  两个青年已经着手开始搬那处的保鲜箱和鲜肉块,不多时,埋在下面的人便露了出来。
  凌薇被罗琳搀扶着走过去,走得越近,那股咸腥的不似鲜肉块所散发的血腥味越浓。
  那人背身躺地,看不清样貌,不过从其过分单薄瘦弱的身形判断,应该还是个孩子。身上穿这件明显不合身的大衣,灰突突的颜色,很脏也很破,不过倒是把他从头到脚都包了个严实。
  与凌薇的有惊无险不同,这孩子明显受了伤,而且伤势还很严重。汩汩的鲜血渗透了他身上的大衣,淌到地上,在他身下积了一大滩。
  这孩子显然是个流浪者,从他一身打扮以及空落落的右手手腕便可瞧出端倪。
  一个青年伸手将人小心翼翼的翻过身来,而在看清对方样貌的同时,他被惊得‘嘶’的倒吸一口凉气。不单单是他,他身边的另一个青年也同样倒抽一口冷气。
  “是他。”罗琳眉心深蹙,低吟一声。在set工作多年,对于游荡在厂区附近的流浪者,虽然谈不上熟悉,但时不时就会看到,总是眼熟的,尤其眼前的少年还有那样一张鲜明可怖的脸。
  凌薇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记忆回流,仿佛依稀还能感受到机器人冲撞过来时带起的劲风,眼看着就要被撞上,凌薇当时惊恐万分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不是来自于正前方而是斜侧方向上突如其来的一股冲撞力,将她撞得飞扑了出去。
  再次睁开眼,她所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副景象了。
  “是流浪者,罗姐,这可怎么办?”一个青年回过头来问。
  罗琳却看向凌薇,“你认识这孩子?”
  凌薇依然有些发怔,点了点头道:“刚才是他救了我。”
  罗琳面露难色,不是她冷血没有怜悯之心,只是厂区有厂区的规定。就算要救,也得先把人弄出去再救。
  正当罗琳踌躇难决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男音。
  “先把这孩子送厂区医务室,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的辛南,肃着一张脸,直接一把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就往厂区里走。
  走出几步,辛南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又道:“罗琳,你扶着凌薇跟上,我看她身上应该有擦伤,还有她衣服上的那些东西也得处理一下。”顿了顿,辛南的视线又扫向两个青年,“还有你们两个把这里先弄干净,再去通知维修部的人过来。”
  辛南作为set的高级员工,在两个青年面前显得威信十足。
  大概第一次碰上这么恶性的故障,两个青年一直都有些手足无措。如今得了辛南的明确指示,自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对了,搬运机器人失控撞人这事儿能保密就保密,尽量别对外宣扬,于你于我都没好处。”这话是罗琳临走前对两个青年的嘱咐。虽然事已至此,大概也瞒不住什么,唉,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如此,辛南夫妇二人一抱一扶,带着两名伤患往厂医务室走。
  走到半路,辛南突然开口问:“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这名受了重伤的流浪者少年。
  凌薇眼下已经一扫先前的浑浑噩噩,神识清明。她想了很多,想到之前几次来感觉到的那些隐隐绰绰的窥伺,她一直以为是太热引起的幻觉,现在想来这少年只怕不是第一次跟着她了。要不然又怎么能在她遇事的第一时间就跳出来将她撞开呢?
  而究其因果,凌薇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次自己突发善心给这少年投喂了些吃食,且仅有那一次。因为之后她就跟辛南保证了,再不接近这些流浪者。
  所以,少年救她其实是为了报答她那次的投喂之恩?
  凌薇把自己心里的猜测告诉了辛南夫妇,辛南听了,不无感慨的说:“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了,他要真是来报恩的,那这份品性倒是不差的。”
  罗琳也点头认同道:“也算是不枉我们为了他坏了厂区的规章。”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厂区医务室。
  厂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相偏儒雅,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和辛南似乎有些交情。
  医务室里,除了厂医之外还配备有一台高智能医疗机器人。
  凌薇刚一脚踏进医务室,便被罗琳交到这台医疗机器人的手上,而后被带到一旁的躺椅上处理治疗。至于伤情比凌薇严重得多的流浪者少年,则直接被交到中年厂医手里,被安置到另一边的白色长台上。
  中年厂医粗粗看了眼少年的伤势,咋舌道:“这伤得可不轻啊,该送正规卫生医疗点救治才是,怎么送我这儿来了?再者,我没看错的话,这孩子是流浪者吧,厂区不是有规定不允许在厂区内救治流浪者吗?”他话虽是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有条不紊的剪开了少年身上的破衣服。
  凌薇闻言,心里不免焦急,正待要开口为少年说点什么,却听辛南道:“规定是死的,我们也不能老扣着规定做事,更何况这次情况不同,这小孩是被我们厂区里的机器撞伤的。”
  “怎么说?”
  “天气太热,机器人失控冲出厂房把人给撞了。”辛南简明扼要道。
  “哦……”
  这时,包裹在少年身上的大衣被完全剪开,鲜血淋漓的伤口袒露出来。
  伤口主要都集中在背身,后背左蝴蝶骨处一道,左腰处一道,这两道伤口虽然看着皮开肉绽,却其实都不算深。伤得最重的反倒是少年的左小腿,由于伤口在后侧,饱满的小腿肌完全被割开了,深及见骨。
  这三道伤再配上少年遍布深浅疤痕骨瘦嶙峋的身体,饶是三个成年人都自诩见多了各色流浪者,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却还是不自觉地攒起了眉头。
  凌薇那会儿就是被撞懵了,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双掌被撞飞扑出去的时候受了点擦伤,处理干净伤口周围的污物再喷上一点抗菌消炎促进愈合的药剂即可。因为被医疗机器人引入隔间盥洗室处理身上的血污,凌薇恰好错过亲眼目睹少年身上的大衣被完全剪开的那一刹。
  从盥洗室里出来,凌薇敏锐的察觉到医务室里的气氛很不对,下意识的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问的同时,她已然大步走向白色长台。
  目光触及到少年全luo身体的那一刻,凌薇的第一反应不是羞涩回避,而是惊骇,而是难以置信!
  以手掩口,凌薇惊骇的近乎失声。视线不由自主的撇到别处,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再看下去。
  凌薇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得受过多少伤才能留下如此之众的伤疤,该多疼呀!
  而对方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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